王府书房,苏正则坐在案前,眉头微蹙,手指间夹着细笔杆,迟迟不落下。

许令姜走进来,见案前的人披着月白色的斗篷跪坐在案前,头一歪,身后的高马尾落在一侧,而斗篷上的云纹隐现在青丝中。她笑着走近,不过几步突然停下,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像是被定住一般。

苏正则听着脚步声突然消失,转头望去,见许令姜一脸震惊的模样,有些疑惑。

见许令姜盯着一处,他轻轻放下笔,顺着许令姜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变化。

只见小灰猫仰躺在许令姜的案桌上,肚皮露出。猫头枕在书册上侧向一边,扬起下巴又露出猫脖子,眼神还是迷离的。修长的猫身压在白纸上,一只腿缓缓抬起,架着另一只腿上,轻松地翘起了二郎腿。那样子妖娆妩媚,完全不像是猫样。

许令姜不敢相信这姿势是那只腿短到走路都要磨肚皮,脖子几乎没有的猫能做出来的。她看了很久,才敢相信她的猫有腿也有脖子。

苏正则比许令姜早一步回过神,转头看向许令姜。两人对视良久。

许令姜抿了抿嘴,道:“它是公的,对吧?”

苏正则点头,迟疑道:“……公的。”他看着许令姜走近小灰猫,小灰猫则一个激灵跳起来,四脚落在案桌,优雅地迈着猫步走了几步,纵身跃下案桌,寻了舒服的姿势趴在桌角边。

许令姜走到案桌,低头思索,“大将军,我在西阳城的铺子叫什么来着?”

苏正则闻言抬头,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许令姜低头,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鼓励尹浮若继续努力,赚更多的银子。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是指她这种只躲在背后等着剥夺的人。

江南富裕,银子也好赚。

禹王、林景安还有许令姜都扒着江南这棵大树不撒手,使劲地捞钱。

便是如此,江南还是有钱。

“还去吗?”苏正则放下笔,合上卷宗,抬眼望向许令姜。

“不去,那日就钓上来一条小鱼,整整一日,两人就钓上来一条,我实在不想去找虐。”许令姜头也不抬地回应着,写完给齐钰的信后,抬手将信塞入信封,收拾完案桌才抬起头,“齐钰来信说穆英的木槿花死了,他好像真的打算种好花再走。”

“我知道,他来信说花谢了,想要盛开的,我允了。他一直住在穆夫人坟边的小木屋里,不曾踏出过方圆几里。我并非心硬之人,就允了。”

许令姜点头,捞过小猫,抱在怀里一顿□□。

苏正则看着,轻轻瞥向窗外。不多时,大橘虎被云翼带来,呆萌地走向许令姜,卧在一旁。

小灰猫察觉到小弟来了,挣脱许令姜的怀抱,跳到大橘虎身边,伸了伸身子,趴在大橘身上,头枕在大橘脖子上,舒服地闭上了眼。大橘虎也不动,两只小家伙就这样睡着。

正月初八,年假结束,早朝恢复。

许令姜站在茶楼窗户边,看着长街上赶去早朝的官员们,有仪态端庄,尽显风骨的文人,也有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的武人。

不多时,长街上空无一人。

小雪落下。

许令姜轻瞥窗外,在一众人里看见身着红衣官服的顾太傅,手捧暖炉,雪落在肩上,他不在意,仍旧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地朝着远处走去。

身后跟着顾元敬,虽然儒雅气质不及顾太傅,但胜在年轻,眉清目秀的,倒也是另一番滋味。

再往后一看就瞥见老先生,双手缩在衣袍里,走路大摇大摆的,时不时与身旁经过的官员打招呼,一脸笑意地走向来接他的马车。

许令姜认真地扫视四周,发现这里只有一辆马车。她看着老先生上了马车,超越众多官员,路过顾太傅,探出头与顾太傅交谈。

离得太远,听不见。不过以她对老先生的了解,估计是邀请顾太傅上马车,而顾太傅却拒绝。

她笑了笑,脑子里已经想象到老先生坐在马车里,笑话顾太傅太死板的样子。

苏正则来时,许令姜还看着窗外,官员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人。她蹙着眉,扫视四周。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转过头看向苏正则,直接开口道:“怎么不见既明师兄?”

“告假。”苏正则闻声应道,“叶修远初十启程出发,你要去送行吗?”

许令姜点头,“当然要去,这几日他们兄妹二人相伴,我也不好打扰,临走时长亭相送就好。”

苏正则接过许令姜新沏的茶,看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盯向许令姜,“明惠郡主的帖子可有?”

“有,昨日收到的,品茶的由头。我这不是在练吗?不能太丢人。”

“不会让你亲自上手的,去玩玩就好。顺便看看那些带过去的女娃,希询也不小了。”

“这轮得到我去挑?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我怕是搭不上话啊。”

苏正则挑眉,“搭不上话但都调查清楚了。”

许令姜笑了笑,“知己知彼而已,我走一趟也行,反正闲来无事。”

苏正则点了点头。

正月初十,长亭外。

叶修远一身蓝色劲装,站在亭内,面无表情,看见走来的许令姜也只是颔首致意。

“与元敬他们小聚,只为了此刻单独见你。”

“猜到了,师兄想担心婉儿吧?”

叶修远点了点头,“想来想去,这京都就只有你能帮我照看婉儿,烦你费心了。”

“婉儿与我姐妹情分深厚,何须多言。”

“如此最好,到了益州,我会传信的。”说着,叶修远走出长亭,走向树下的马,牵上缰绳回头看了许令姜一眼,微微点头就上了马。

许令姜喊了一声,“走好,来信。”

踏马声响起,叶修远策马而去的背影渐渐变淡,消失在官道尽头。

青莲牵着小黑靠近许令姜,递出缰绳。

两人骑上马回到京城,一到清漪园便看见守在门外的白莲,低头看着裙摆,听见马蹄声传来,抬眼望去。

白莲小步快跑到许令姜身边,“姑娘,师府出事了。”

许令姜才下了马,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白莲,道:“何事?师兄他们如何了?”

“是师家本家,不是师公子。”

听到此话,许令姜原本提起的心落了一半,不慌不忙地问道:“他们又去闹事了?”

“师家三房的二儿子赌博输了好多银子,被追债的人从青楼里拖出来,当着满大街的人面前跪地求饶。还有四房的两个女儿可能要被退婚了,那说亲的两家以为本家与长房和解了才愿意结亲的,不知从何处打听来两家的关系还僵硬着,这下不愿意了。最厉害的是二房的小儿子与师家老太婆那败落娘家的女子搞在一起,这若是处理不好传遍京都,那师家的颜面扫地,届时好的婚事可难说了。不过到时师家的两个老东西怕是坐不住,肯定要拿乔,以孝道去找师公子一家帮忙。”

白莲对师家本家的遭遇是幸灾乐祸,一张脸眉飞色舞的,好不乐乎。

许令姜脸色不愉,“先盯着,护好人,别的再说吧。”

白莲点头,看着许令姜与青莲走进清漪园,转身离开。

正厅内,璇玑与玲珑正在看绝命谷来的书信,见许令姜走来,笑着招了招手。

“白莲呢?是不是又被你派出去了?”

许令姜点头,落了座。

玲珑道:“师家的事,你不管?”

“我有什么资格管,插手这件事就是多管闲事。再说师兄自己应付得来,他若是找我帮忙,我也是能出手,但他那么聪明不大可能需要别人插手这件事。”许令姜摇着头,顿了顿又说:“我派了人暗中保护,师家本家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就怕狗急跳墙,会伤人。”

玲珑嗤笑出声,叹了口气,道:“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最好,可惜难呐。”

“本家出事,师兄自然会受到影响,虽说不大但也膈应人。这就是世家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还是江湖好啊,弯弯绕绕也有,规矩道义也在,最重要的是祸不及妻儿老小。”

“祸不及妻儿老小?江湖也不大干净,有人的地方就不会干净。”许令姜勾起嘴角,抬头看向璇玑,“春莲他们呢?”

璇玑道:“春莲去义诊,萧望之与盛延棋去棋楼。我与玲珑过会打算去侯府一趟。”

许令姜闻言抬眸看向璇玑,眼中满是疑惑,抿着嘴,等璇玑开口说话。

玲珑见璇玑提起侯府,直接插嘴道:“侯府来人,说是府医不确定是不是喜脉。”

许令姜听到是喜脉,脸色一变,虽然不知真假,但她还是准备回一趟侯府。如果真是喜脉,她希望贺忆昔生下男孩。

“我先回侯府看一下。”

话音未落,许令姜起身走向厅外,不等璇玑与玲珑二人的回应就不见人影。

身后的青莲看了一眼璇玑与玲珑,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才到清漪园,又要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