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董香莲脸色阴郁，在心里悱恻，她有什么资格说我？不过是许卿身边的一个走狗！真不要脸。

许卿抱着本子来到大队长家里，大队长屋里坐了一圈人，好像在开什么会，在看到许卿过来，大队长招呼她进去。

“许同志，快来快来，这是乡里派来的张同志，这些都是附近村的队长。”介绍完屋子里的人，张福反过来介绍许卿，“这位是我们村的临时会计，张会计外出学习去了，现在由许同志暂代职位。别看许同志年纪轻轻，但是踏实肯干，头脑又聪明。我看她是最适合上大学的人。”

许卿反应过来，前段时间王大川说了要推选品行优良的人上大学，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只不过这个工农兵大学生，没有什么真材实料。有的都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只不过在大队里表现优良被推选上去，不仅跟不上学习进度，而且等高考恢复之后，工农兵大学生的弊端就显现了出来，肚子里没有真材实料，很快被社会淘汰。

不过这只是少部分，大部分的人都很珍惜这次机会。

“大队长，你别开玩笑了，我一点都不合适。大队里品行优良的同志大有人在，我就不掺和了。”许卿乐呵呵道。

大队长本来就是开玩笑，这工农兵大学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要全村村民赞同签字，许同志并没有顺杆子往上爬，给足了他面子，不愧是城里过来的，挺会做事。

“哈哈哈哈，许同志真谦虚。”大队长笑笑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张同志你接着说，许同志不是外人。”

张同志点点头，“咱们乡里一共有十一个指标，隶属于李源乡的大队一共有二十三个，今天在座的都是每年贡献最多的大队，我挑选了十一个大队，每个大队一个指标，剩下的就是村民选举，签字，最后由乡里盖章送到城里去读书深造，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希望各位一定要重视这个问题问题。”

。……

后面便是一些注意事项和选举的重点，许卿一一记在了小本上，不管张家屯是谁推选上了工农兵大学，她都会祝贺，而且知青们都等着这次机会，一定要和大家说清楚利弊。

中间来送茶水的二婶听见大队长说的那句话，回头就和隔壁嫂子说了，以至于大家都认为许卿被内定了，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腌臜事才得到这次机会，他们的眼睛可是雪亮的，这种人怎么能去上大学？才不会同意签字！让她白高兴一场。

开完会，大队长留下大家吃晚饭，许卿一个女同志夹在中间也不好看。许卿也看出了大家的尴尬，提出了离开。

大队长假装挽留了一下，见许卿坚持便挥着手让她走了。

在回知青宿舍的路上，许卿一直在想，上辈子也有这个工农兵大学生，只不过那时候她对这件事不关注，好像并不知道大队里到底是谁被推选了上去。

反正只要不是谢建国那王八蛋，是谁都无所谓。

许卿无所谓的想。

路拐角恰巧碰到了回家的顾磊，许卿连忙和他打招呼，跟上他的步伐。

“你听说了吗？大队要选举工农兵大学生，你想不想去？”

顾磊小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读书，一是因为家里突生变故父母去世，二是被检查，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就连学校的老师看他的眼神都变了。顾磊受不了，小学上完便不再去学校，奶奶还因为这个揍了他一顿，手腕粗的木棍都打断了。

“不想。”这样挺好，自由自在，村子里的人也不打扰他，除了平时干活苦点累点。

“为什么不想？上学可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你看，如果你有知识你就可以能做更多的事情，也有机会去更大的地方看看。”许卿诱惑道。

顾磊停住脚步，许卿差点撞了上去，幸好刹车及时。

“我这个年龄已经不适合上学了，不过如果有机会，我希望小妹能有机会上学。”

这是顾磊第一次和她说那么长的话，许卿惊讶的看着前面的背影，遮挡住了晚霞，她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里。

也是，最近几年动荡不安，学校也无心教学，很多都放假让孩子回家去了，就算有的没有放假，整个学校也都在诵读红皮书，一点学习的氛围都没了。

顾磊觉得自己特别没有本事，顾虹已经八岁了，已经是入学的年龄，只不过家里穷，他拿不起学费，顾虹也懂事，从不说上学的事情，但是每次放牛，顾虹总是绕远路从学校外面转一圈，虽然顾虹不说，但是他一直都知道。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教顾虹认字怎么样？”

许卿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没有报答顾磊上辈子的情谊，她寝食难安，心里过意不去。

“不行。”顾磊想也不想的拒绝，抬脚往前走，许卿连忙跟上。

“怎么不行？你想想顾虹这个年龄再不入学就晚了，你是不是不放心我？我和你说，我虽然不是老师，但是教顾虹认字完全可以。”

“我成分不好，你还是不要和我家有什么牵扯，这是为你好。”顾磊闷声说。

“成分不好怎么了？难道成分不好就能断定你不是个好人？要说成分不好，我和你一样，也是被下放到张家屯。只不过我是城里来的，被带上了高帽子而已。你为顾虹想一想，多认识个字，以后对她会有很大的帮助。”许卿继续诱惑道。

顾磊垂下眼帘，“我拿不起学费……”

“我不要学费，你看我又不是正式的老师，要什么学费，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帮我干点活，等张会计回来，我这轻松的活就没了。你看我小胳膊小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肯定会累个半死。你看行不？”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过了农忙也没有什么重活了，这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让顾磊心里不内疚而已。

顾磊皱着眉头思索了着，许卿抱着本子站在一旁，也没有打扰他，耐心的等着回答。

“好。”顾磊点头道，为了小妹，他以后多吃点苦也没什么。

许卿顿时眉开眼笑。“那就这样说定了，教课从后天开始，明天要开大会，我可能没时间。”

其实，许卿只不过想去乡里买点本子和铅笔，课本之类的学习用品。

顾磊点头，“没关系。”

如果顾虹知道她可以学习了，肯定会特别开心。

许卿心情特别好，哼着歌踩着拍子回知青宿舍了。

9.第九章

回到宿舍，知青们都在，全都聚集在一块讨论着，看见许卿回来，王大川招呼她过去。

董香莲冷哼了一声，“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不都是内定好了吗？也就是某人摆谱假装不知道，故意让我们感恩道谢。”

王大川瞥了一眼董香莲，为了不尴尬，连忙打圆场，“许卿你别放在心上，董同志只不过听了一些谣言，对你可能有什么误会，既然你回来了，就和我们说说工农兵大学生的事情。”

周翠红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不屑道，“道听途说就可以随意侮辱人了吗？主席说的话你都吃到肚子了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就是个指标，你们随意我就不争取了。”

说完便要离开，被许卿拉住了胳膊，摇摇头，示意她等一会。

“我开会刚回来，大队长说了，咱们大队只有一个指标，而且需要推选，全村村民签字赞同才可以，你们要是想要争取，就好好表现，和村民打好关系，这是注意事项，你们看一下。”

想起刚才董香莲对她的诽谤，许卿又说了一句，“我对工农兵大学生没有兴趣，而且大队长也没有内定，希望某人以后说话注意一点，别丢了咱们知青的脸。”

董香莲站起身来，“你！”

王大川拉了一下董香莲，“少数两句。”

许卿笑眯眯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王大川摆摆手，许卿和周翠红一块出去了，只有董香莲眼神刺骨，恨不得把许卿的背戳出一个窟窿。

周翠红拍着许卿的肩膀，疑惑的问，“你怎么不争取？这可是一次大好的机会，说不定就能回城了。”

许卿笑笑，“我家里还在被调查，现在回去不是个好时机，反正在张家屯挺好的，一边劳作一边学习，苦中作乐，也是一种生活体验。反观你，怎么不争取？”

“我争取什么，你忘了我家里的情况？回去也是累赘，还不如在张家屯，再说我对继续深造没兴趣。”

周翠红家里情况特殊，是个重组家庭，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再娶，而且和继母有了一儿一女，她在家里的地位就变得微妙了起来，这次下乡也是她主动要求，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干嘛去争取回去的机会？

回去也是多余。

“没事，回不去我们俩作伴。”许卿安慰道，“对了，明天我想去乡里一趟买点东西，你要不要去？”

周翠红点头，“去，当然要去了，天天吃糠咽菜，脸都成青色了，这次去我一定要买几斤肉回来。”

“好，回来之后我给你露一手。”

次日，许卿和大队长请了假，和周翠红两人去了乡里。而张家屯却因为工农兵大学生的事情开了大会，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许卿兜里揣了十块钱，买了米面和猪肉，又添购一些必需品，本来想买布做身衣服，只不过她手里没有布票只好作罢。

又买了本子和铅笔，只不过课本却怎么也买不到。

书店里清一色的红皮书，问了书店老板，老板连忙摇头说没有。

“闺女，听叔一句，现在除了红皮书没有其他书，你要是需要就去街转角收废品那看看。”

许卿连忙道谢，果然在废品收购站找到了需要的课本。

想着顾虹是个小姑娘，许卿又转身去了商店买了蛤蜊油。

等全部添置好，一上午的时间也过去了，两个人在乡里吃了饭，等下午才回去。

而张家屯在开完大会之后，心思活跃的人便开始在村子里走动。

明面上很和谐，但是暗地里却风起云涌。

谢老太也觉得是个机会，连忙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叫上谢建国，等天黑之后提着去了大队长家。

张二婶今天特别开心，看见谢老太过来，招呼他们进去。低头看见谢老太手中的老母鸡，有些鄙弃。

“他叔，就是那个工农兵大学生的事情，让建国去怎么样？”谢老太坐到大队长面前，询问道。

张福吸了口旱烟，“婶子，不是我不让建国去，而是这件事需要全大队同意，我做不了主。”

谢老太乐呵呵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怎么说建国也是你侄子，你不帮忙说两句难道还要便宜别人吗？”

“婶子，说两句可以，但是最终决定权不在我这里，我给你说句心里话，没事你就在村子里多走动走动，说点好话，而且这次指标有年龄限制，符合条件的也就几十户人家。”

谢老太一拍大腿，“那行，不过到时候还需要你多说两句。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老母鸡就留下了，给小妮补补身子。”

说完便起身离开，张二婶作势挽留了一下，等人走了，才嫌弃道，“就一只老母鸡还想给她说好话，算盘打得还真好。”

张福吐了个烟圈，“少数两句，你懂什么，赶紧把这鸡收拾了。”

许卿和周翠红回来，又撞上了董香莲，只不过许卿没有搭理她，董香莲心里也有事，看也不看两人，匆匆走了。

“她怀里揣着什么东西？”周翠红疑惑道。

“别管了，赶紧把东西搬进来，食物放到柜子里，等会给你做好吃的。”

收拾了好一会才把东西弄好，许卿拍拍手，锁上柜子。

许卿手里没有多少肉票，也就买了两斤猪肉，正好可以做顿荤菜。

猪肉炒芹菜，西红柿炒鸡蛋，蒸上大米饭，再做个咸汤。

不一会厨房便飘出饭香，让人垂涎欲滴。

周翠红吸吸鼻子，忍不住赞赏道，“没想到你厨艺那么棒，我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饭，来来来，赶紧吃，不然一会大家都回来了，就没饭了。”

虽然知青吃的是大锅饭，但是她们两个算是开小灶，用的也是自己的东西。如果不凑巧大家都回来了，不让他们尝尝也不好看，但是一人尝一点，这饭菜很快就会见底，太不划算。

两人迅速吃完饭，蒸的米饭有点多，还剩下一大碗。许卿首先想到了给顾磊送去，但是没有借口，送过去也担心顾磊不要，可是现在天气那么热，放一晚上肯定会馊。

“我出去一趟，你把碗刷了行不？”许卿询问道。

周翠红第一次吃那么美味的饭菜，此时正坐在屋檐下享受，听见许卿的话，点头同意。“知道了。”

许卿是第一次来顾磊家里，破旧的房屋，院墙只是用篱笆围起来，院子一览无遗，也没有点灯，只有顾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摘菜。

“顾虹，怎么就一个人在家？你哥呢？”许卿走进去，坐到顾虹身旁的小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