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庙后方一下跑出了许多人,沈寄忙闪身离开了原地,出现在离那儿不远的另一条街道的小巷中。

他扶着墙,只觉胸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苦,疼痛冲击着心跳的频率,他试图运转灵力压制,却再次控制不住地吐出鲜血来。

香火之力的确不是凡人之躯可以轻易承受的,他须得尽快化为灵力才能压制住规则对他身体的破坏。

一道金色光芒凭空出现,他抬手捏在指间,传来花钟的声音:“沈寄,欢迎你……多谢多谢。”

沈寄皱起眉,自言自语:“婚礼?”

他剧烈咳嗽了一阵,嘴角溢出鲜血,传音符的光芒消逝在指间。

他抬手拭去嘴边的血迹,想了想,打消了回灵悬宫闭关的念头,取出一瓶疗伤丹药,全部服用了下去,丹药化为温和的药力勉强压制住心口的疼痛感。

他离开小巷,转身走进了一家成衣店。

黄泉渡客栈算几百年来头一回热闹起来。

不过花钟身为客栈老板,也不希望打扰到沉眠中的客人,便只让那些醒着的,愿意参与进来的客人,做个热心群众,算是捧捧人场。

她采了许多彼岸花,将客栈里里外外布置了一番。

彼岸花虽是黄泉之花,但这颜色鲜红似火,如今插满了,用来代替大婚时用的红色绸缎,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至少她觉得挺满意的。

林菀则不然,她表情纠结:“花钟姐姐,你真不觉得看着有一丝诡异吗?就跟恐怖片里的氛围一样。”

花钟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其他人:“都是鬼,恐怖就对了。”

新郎是鬼,新娘也是鬼,这里就没有活人,彼岸花开满了一屋子,乍一看跟凶案现场似的。

想到这儿,林菀夸张地埋首花钟怀中:“啊好可怕啊!”

花钟不吃这一套:“你这演戏精力,等会放在婚礼上,那个什么一拜天地就交给你喊了,好好表现。”

林菀:“噢。”

花钟想到一事:“桑麟跟赵木匠去后山取材了,你要不去看看?”

“我去干嘛啊?”林菀摇头,“你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没办成呢,白无常说那事太复杂,他要申请,不想办呢。”

花钟说:“谢兄那事交给我了,你最好还是去后山看看桑麟,不然以他的性格可能会吃亏的。”

“吃亏?”林菀不解。

花钟附在她耳边悄声道:“那个赵木匠是个兔爷。”

林菀瞪大了眼,被震惊到了。

花钟笑吟吟:“你猜他上辈子怎么死的?”

“妈呀!桑麟,我来救你了!”林菀急匆匆往后门跑,顺便一挥手,“向天歌,跟上!”

大白鹅嘎嘎叫着兴冲冲地跟了上去。

花钟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她倒觉得林菀和大白鹅不是去救人的,而是去看热闹的。

她出了客栈院子来到黄泉边,黑白无常一直在这,因为素兰不下船,他们就不敢让素兰离开视线,万一让其逃去人间,就会成为恶鬼,那问题就大了。

“谢兄范兄!”花钟挥舞着手臂。

白无常揣着手飘着过来:“花小钟,你办事一点也不靠谱嘛,叫我们兄弟俩在这吹冷风。”

花钟汗颜了会儿,问:“谢兄,林菀找你说了把老道士变年轻那事吗?”

“说了,难办。”

“难办就是有的办呗。”花钟笑道,“我都替你们出了大力了,你们不能在一边看着啊,这一下送走两个大魂,难道不是给你们积功德的事么?”

黑无常在一旁点头:“有道理。”

白无常笑吟吟道:“也行,不过花小钟,你得想办法让李素兰下船,不然我们也不能进去找老道士啊,难不成把他喊来这里?这可不成。”

花钟把玩了下发丝:“让我想想……”

“花姐姐。”宋吟不知何时出了客栈过来。

“宋吟?”

“让我试试吧,我想到一些能做的事。”宋吟鼓起勇气。

花钟讶异了下,抬手笑:“请。”

宋吟点点头,提着裙摆跑到岸边,不知与素兰说了什么,在三人的注视下,素兰还真得跟着宋吟下了船,朝客栈走去。

花钟眨了眨眼,也不管黑白无常同样震惊的神色,立刻追上去:“那个……”

宋吟拉了拉花钟的袖子,小声道:“花姐姐,我说替素兰姑娘重新梳妆打扮一番,毕竟要做新娘子,自然要最美的样子,她答应了。”

“这么简单?”花钟属实没想到,见素兰看过来,她忙笑道,“当然没问题,我房间还有很多首饰,你尽管用,宋吟带你过去就行。”

说罢她拍了拍宋吟的肩膀:“去吧,交给你啦。”

进了客栈,她目送宋吟与素兰上了楼,转身见老道士、邬常宇还有老猫三人都躲在门框后面。

“做贼呢?”她挑眉。

邬常宇整理了下衣裳,自信满满地将老道士拽出来:“花美人,看看我的杰作,是不是让他瞬间风度翩翩了起来?”

花钟定睛一看,只见老道士一头白发用金色发冠束着,旁边还散着好几缕“漏网之鱼”的发丝,被胡乱地别在耳后,显得不伦不类的。

老道士神情局促,脸色微红,双手不知如何安放,好像他才是那个即将出嫁的大姑娘。

花钟“噗嗤”笑出声:“邬常宇,你对风度翩翩是有什么误解吗?”

她摇头:“算了算了,你的审美本来就不行,就别掺和了。”

人长得帅,怎么打扮都好看。

等黑白无常想办法回溯老道士的外形,让其变回年轻的样子,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老猫高声道:“老道士是我们的兄弟,我们总要帮点忙才行。”

花钟想了想:“没问题,等会儿你们给素兰抬花轿,可以吗?”

做个轿夫这事听起来很落面子,邬常宇刚想拒绝,老猫一脸兴奋地答应下来:“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邬常宇撇了撇嘴,不过也没说什么。

白无常笑吟吟走进来:“让老范到时候给你们吹一曲助助兴,气氛就顶了天了。”

黑无常黑着脸看不出表情,但他显得很乐意的样子。

老道士十分感动:“谢谢,谢谢大家……”

花钟笑了笑:“别客气,可能这次之后,大家再也见不着了,相遇一场也是缘分,我上楼去看看素兰。”

……

一方铜镜里,照出一张明艳动人的美人面。

眉如远山,眸若秋水。

肤如凝脂,面若芙蓉。

繁复精致的发髻间别着金钗玉簪,流苏垂坠,珍珠轻晃。

大红嫁衣红似火,金丝游凤绣在长长的裙摆上,栩栩如生,典雅华贵。

花钟看得发怔。

回过神时,她才注意到房内只有她与素兰俩人。

素兰款款起身,走到她身边,望着她:“你在想什么?”

“嗯?”花钟愣神。

素兰道:“方才你眼中闪过一丝触动,你曾经也穿过嫁衣么?”

“我?”花钟怔道,“应该吧,不过我不记得了。”

素兰执着她手:“那你来试试。”

“啊……我……”

花钟还没反应过来,被她拉到镜子前,下一刻,她见素兰身上的嫁衣蓦地出现在自己身上,鲜红嫁衣衬着雪肤,美得惊心动魄。

花钟盯着镜子神思恍惚,她好像不认识镜中的自己,十分熟悉,却也十分陌生,这是一种异常奇怪的感觉,她说不清。

她好像的确穿过嫁衣,但在红尘幻梦中,她却没能看到那段回忆,那大概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她如今硬要回想,倒生出了茫然若失之感。

素兰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纷乱如麻的思绪。

“有人来了,应该是你认识的人,我先出去一会儿。”

“谁来了?”

花钟转身,素兰却已不在了。

她正有些奇怪,却在下一刻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正望着她。

“沈寄?”花钟惊讶,随即笑道,“你还真来了啊?看来这次我给你的传音符你收到了,不过你怎么不走门,却直接跑到我房间里来了。”

“你……”沈寄望着她出神,忽然猛地走近几步,在她面前站定,离得她极近。

“怎么了?”花钟皱了皱眉,抬眼撞进那双琥珀色的眸中,她怔住。

沈寄的眼中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她却能感觉到那份被极力压抑的翻涌的疼痛。

“……你要嫁给谁?”他一字一字极轻地说着,似乎问出这句话于他而言是很难做到的事。

花钟恍然,大约是他见自己穿一身嫁衣,故而误会了。

她本想解释,却忽然生了个念头,莞尔道:“反正不是嫁你,你又不喜欢我。”

“你是这么想的吗?”沈寄逼近她,气息掠过她鼻尖,暖暖的,叫她忽然红了脸,感到一股热意。

她离他这般近,闻见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有些像火焰与花香交织,是一种危险却很诱人的味道。

“你去了哪里?怎么身上……”

“阿星,回答我的问题。”沈寄将她抵在桌子边,眸色沉郁,一只手略用力地揽着她的腰,另只手撑在桌子上。

花钟抬眸与他四目相对,他们的视线交缠着。

她从未听过沈寄用这样霸道的语气对她说话,他竟还唤她阿星。

她不禁浮现一丝恼意:“沈寄,你看清楚我是谁……你……”

花钟瞪大了眼,她冰凉的唇被沈寄吻住,这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