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谁啊?”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肤色偏黑,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据钟离说他还不到五十岁,双鬓斑白,微微佝偻的脊背,和其他男人的四十岁显然不是一个概念。

钟恒说:“我姐的朋友,说是路过来看看。”

钟大山怔了片刻才低声说:“阿离的朋友啊,谢谢你,要不进来坐坐吧。”

苏黎正要答好,大婶路过开口阴阳怪气:“哟我当是找谁呢,原来是找钟家的,小妹妹我劝你离他们家远点,教出个不要脸的女儿,家里连空气都是脏的,小心被传染。”

钟恒怒气冲冲:“你才不要脸!什么东西也敢当我面骂我姐,你再乱说我揍死你!”

大婶冷笑:“敢做就别怕人说啊,你们家钟离在学校里不学好跟男人搞破鞋未婚先孕还被学校退学那点子事儿谁不知道,我说错了吗?”

不知为什么,她说完后背一凉,手臂上忍不住冒起了鸡皮疙瘩。

苏黎瞥见阴气大盛的钟离,面无表情地说:“大婶,我劝你为人处事善良点,给自己积点口德,舌根子嚼多了小心口舌生疮烂嘴巴。”

钟离不介意别人怎么诋毁她,可她介意因为自己连累父母被人说三道四。

她已经死了两年多,还有人拿她的事羞辱她的家人。

这叫她情何以堪。

苏黎转回头对钟大山父子说:“不用理她。我有点口渴,能喝杯水吗?”

“当然可以。”

钟大山欣慰苏黎完全不像其他人那样露出厌恶的表情,好像他女儿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连忙把她迎进门。

钟家人都很热情。

陈雪在钟离死后轻微抑郁,没再上班只照顾家里,得知苏黎是钟离的朋友,还特地想留她吃晚饭。

苏黎知道钟离也想多在家待会儿,因此没有拒绝。

钟大山都没等到晚饭上桌就出门了,陈雪解释说他要出摊,得提前去占位和做准备。

大婶讨了个没趣儿骂骂咧咧回了自己家,嘴里不住念叨着钟家,什么难听的话都往钟家人身上丢,尤其是对已经死了两年的钟离,骂的全是会被和谐的侮/辱性词汇。

其实是她以前看钟离长得好看人又乖巧,想把他介绍给自家侄儿,结果钟离没看上,她心里头始终记着。

后来钟离自杀,很多人都知道她是被渣男骗了,偏大婶逢人便说是钟离不检点。

两家住在同一层楼,为此没少吵架。

大婶的儿媳听不下去,劝她对死人客气点,给自己积点口德,又让她想起苏黎诅咒她烂嘴巴的事,连苏黎一块儿骂上了。

骂着骂着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上下唇壁莫名疼痛难忍,舌头上像是刚被开水烫过,说着话竟火辣辣地疼,表情有点扭曲。

她跑到洗手间照镜子,惊恐发现自己嘴巴里真的生疮了。

这疮生了半个月,擦了好多药才开始好转,只是大婶遭了大罪,别说进食了,喝口水都像是在喝硫酸,疼得她精神萎靡浑身乏力。

平日里被她骂不离口的媳妇脸上焦急,心里暗爽。

大婶很快发现只要自己说别人的坏话或者骂人脏话嘴巴里就会痛,痛到她根本没力气说话那种。

她不知怎么的想起出现在钟家的那个女孩叫她积口德否则口舌生疮的话来,心里头一次升起畏惧的情绪,渐渐地再也不敢乱说话。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钟家吃完晚饭的苏黎告别后跟着要去给钟大山的小吃摊帮忙的钟恒一起出门了。

苏黎边走边在钟离的示意下问钟恒些学习和生活上的事情。

小孩虽然和她不熟,倒也十分耐心一一作答。

末了钟恒总结说:“苏姐姐,你这些好像都是我姐会问的问题,她上大学之后不常回来,但经常打电话问我这些。以前我还偷偷嫌她啰嗦的……”

他沉默了几秒又说:“其实我姐真的很好,她只是太笨又眼光不好。要是我早点长大就好了。”

其实默默走在他另一侧的钟离猛地顿住。

她是不会流泪的鬼修,可是今天回家从见到家人的那一刻起,眼睛就一直涩涩的,听着钟恒的话,她只觉得双眼烫得快要融化。

苏黎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们走到钟大山的小吃摊,卖的都是些凉粉凉面狼牙土豆和烧烤之类的。

街上还有其他夜市的经典小吃,永不过时。

苏黎喜滋滋地又点了烧烤,荤素不忌,还支使钟小弟去给她买奶茶,吃得是津津有味肚皮滚圆。

钟恒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刚才晚餐就吃了两碗饭,还吃这么多烧烤奶茶,你们女孩子不是都怕胖吗?”

“我还在长身体,管它胖不胖。”

钟恒:“……”

十一月的虞市晚上只有五六度,可小吃街很热闹,苏黎吃得发热,把外套都脱下来放在一边,免得耽误她干饭。

几个街边混混路过,瞧见人群里吃着烧烤也藏不住自带美颜滤镜的苏黎时轻佻地吹着口哨。

钟恒抿唇,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身侧。

然而几个小混混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迅速上前围拢:“美女,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东西?大晚上的多不安全,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啊?”

钟恒:一个人?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苏黎骨子里就没拿自己当小女生,除了在学校穿制服勉强能看出几分学生气,平常穿衣风格都是跟钟离一个路子的。

气质使然加上褪去了婴儿肥,完全看不出是个未成年。

她连个眼神都欠奉:“滚。”

“哟还挺有脾气。”领头的黄毛一把推开钟恒,大剌剌地坐下,“装什么装呢,大晚上裙子穿这么短出来晃不就是钓男人的吗?哥跟你说话是给你脸面。”

钟恒被小弟们摁住,“呜呜”地挣脱不开,想要上前的钟大山也被挡住。

苏黎被气笑了。

上一个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的秦立阳2号至今还得着恐女症——但凡靠近女生三米以内就会过敏浑身发痒出红疹。

“我觉着大晚上你长这么丑还出来晃是想找揍呢,赏你两耳光当脸面你要吗?”

黄毛恼羞成怒出成脏直接掀翻了小桌子。

苏黎笑意微敛,眼底罩满含霜。

不等她开口,隐身的钟离便阴气聚掌,劲风扫过,黄毛被打翻在地,满脸懵逼。

本来没注意这边的路人纷纷张望,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小弟们也懵了。

紧接着钟离顺势又是一巴掌,黄毛被扇得原地翻滚,寒意侵入骨髓,两边脸都冻得生疼。

“谁他妈打我?!”

路人:?

小弟们:???

现场那么多只眼睛看着,他自己往地上滚了两圈,周围离得最近的就是苏黎,可她坐在那儿动都没动过。

谁能当面打他,怕不是有病。

钟离上前,指尖在黄毛的双眼皮上附了点阴气,她的样子就在黄毛眼里显露出来。

她长发散开,皮肤白得像纸,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却红得像在滴血,大大的眼眶里一双赤红的眼珠打转,淬着怨毒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没有脚地飘在空中!

黄毛眼睁睁看着她从无到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分明能感知到从她身上透出来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打颤,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鬼……鬼啊——”

黄毛连滚带爬地跑远,他的小弟们莫名其妙地追了上去。

苏黎收回视线,回头冲钟大山说:“钟叔不好意思啊,搞成这样,多少钱我赔给你吧。”

钟大山注意到她被小混混纠缠就过来了,只是没来得及开口,黄毛就表演了个原地翻身,还顶着比围观群众们更懵逼的表情。

现在黄毛跑了留下掀翻的桌子,不是什么大问题。

闻言他连忙摇头说:“不用不用,这也不是你的错。就是浪费了,你还没吃完吧,叔叔再给你烤点?”

“不用了,我也该回家了。”

苏黎摇头婉拒,看见钟恒露出自责的神情,估计是在意刚才想帮她解围却连动都动不了的事。

这孩子心里头还懊丧自己太小,当初没能保护姐姐的事情。

钟离还真是挺可惜的。

她有这样好的家人,有光明的前途,有颜有实力,如果没碰到吴宇声那个渣男,她的人生该是五彩斑斓的,而不是戛然而止在最好的年纪。

今天本来就只是来看看情况的。

苏黎心里有了数后就不再逗留,和他们告别后离开了。

源自于钟离难得正式的求助,她得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安排钟家人,以他们能接受又不太离谱的方式。

第39章 事件  新的委托

没两天, 于小卉跟钟离搬到了图南路的小洋房去住。

家政公司提前将整个房子里外全部打扫整理一遍,前后院都按照苏黎的意思重新布置,后院较小, 就简单装饰种上绿植花卉, 前院则特地规划处室外休闲餐区, 弧形花坛以及角落里单独隔出来, 呈长方形的菜地。

来虞市快三个月,于小卉总算是找到点当初在清溪镇的感觉。

于小卉开始全新全意侍弄起她的菜地来。

苏黎连续一个星期跟钟家人熟起来, 终于说服了钟大山搬离原住处,一方面是为了换个环境, 免得妻子儿子一直被那些流言蜚语困扰, 另一方面是他也想换个工作。

于是钟家三口全部住进了图南路小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