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咔！这一幕过了！”

浓黑的天幕下，少女穿一条吊带白裙，赤足踩在冰水里，轻纱材质的裙摆漂浮在水面上，如一只挥展双翅的白天鹅。

清美、纯洁。

黑漆漆的摄像头后，摄影师双眼难掩惊艳，目光停留在屏幕上游离不舍，片刻后，略带遗憾地叹息一声。

助理孟月回过神来，连忙抓起桌面上一件羽绒服冲过去，麻利地将少女清瘦的身体包裹起来，担忧地问，“苏南姐，怎么样，冷不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南抿着嘴摇摇头，双手揉搓着僵硬的手臂，口中道，“还好，有水吗？”

后者立刻给她倒了杯开水。

苏南随即便捧着温热的杯子，蜷缩在取暖器旁。

不一会儿，摄影师快步走过来，面带兴奋地对她说，“苏南，刚刚我们拍的那一幕特别好，我有个灵感，待会儿需要彻底下水，你能克服吗？”

能克服吗？虽是这样问，可对方的表情中却并无征询之意，苏南愣了会儿，不知想了什么，片刻后，无视了孟月挤眉弄眼示意拒绝的眼神，朝对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嗯……我听您的吧。秦老师。”

后者眉梢顿现喜意，赞同地对她点点头，匆匆转身往回走，催促道，“那行，趁你现在状态还在，我们先继续把这一组拍完再休息吧！”

待他走后，孟月才急道，“苏南姐，你干嘛？这天气下水，还想不想要命了？你的身体……”

苏南摇摇头，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脱掉外套往那边走，“我没事。”

这时已是严冬，天气预告里气温早已降至零下，郊区的摄影棚里，没有暖气和空调，原本准备的一缸热水，此时已经冻凉。

苏南下水时被凉水冻得颤抖了下，抬眼看着四周。

房间里工作人员正忙忙碌碌，有人正搬着巨大的背景板往外走，也有人正站在她身前调整照明的角度，人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

关注她的，寥寥无几。

虽然这样不被人过多关注的生活几乎已经习惯，可这一刻苏南还是隐隐有些失落。

她抿着嘴收回目光，眼前模糊了一瞬，随后却毫不犹豫，光着腿扑进了身前这缸凉水里。

如同白天鹅仓皇落水，水波荡漾间偶尔窥见的几分姿容，清丽得叫人移不开眼。

房间里的几个工作人员被这阵动静吸引了视线，待看清后，皆不由发出由衷的惊叹声。

当真是佳人倾城，柔弱又可怜。

冰水席卷全身的瞬间，苏南隐约听到这几句惊呼声。

下一秒，她在水中，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一瞬的微笑，美丽惊艳，被摄像镜头捕捉到，完美地留存了下来。

室内不知何时变得寂静，原本冷漠麻木的工作人员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中心的少女。

少女身姿轻盈，像是一尾人鱼，灵动地在水中变换着姿势。她的五官精致中带着一抹俏皮，举手投足皆有万种风情，无意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吸引过去。

连孟月都一时看呆。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孟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南，却心不在焉地想，这动静，究竟来的是哪位大咖？

二十分钟后，苏南满身寒气从水缸里走出来。

此时她的脸色苍白到有些吓人，嘴唇发紫，浑身湿淋淋的，大滴大滴地往下淌着水。

孟月心疼得连忙往她身上裹了两件毛毯。

摄影师似乎对拍摄极为满意，看到苏南的样子，平日极其不近人情的人破天荒说了句，“快去把衣服换了吧，别病了，下一套造型可以慢慢来。”

苏南已经冷得快要失去知觉，却还是礼貌地对他说了句，“辛苦了，秦老师。”

然后才在孟月的搀扶下往外走。

孟月半搂着她，双手用力在她手臂上搓着，忧心忡忡地问，“还冷吗？你的脸色特别难看，要不要去医院？……你说你，你怎么这么犟，这么冷的天，下水拍摄多危险的事儿，你拒绝一下怎么了？”

苏南好脾气地听着她的抱怨，随即笑了下，“秦老师难得主动给人加拍，挨会儿冻而已，真的没关系。”

孟月听了，叹口气，说，“苏南姐，怪不得以前笙姐老爱说你纠结。我现在真是不太懂你了，要说你想红吧，综艺那么捧人，你不愿意上，剧组要炒作cp，你也不同意。别人走个红毯，恨不得把热搜包干，你却连条微博都不愿意发。可要说你不想红吧，那么多轻松的活儿，你偏不做，要来做这种受冻挨饿的苦差事。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真倔。”

这话听着有些逾距了，可苏南闻言，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没说话。

孟月见状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心知自己刚刚说错话了，于是吐了吐舌头，把余下的埋怨吞回了肚子里。换衣间就在隔壁，一个弧形走廊后面。

二人动作迅速，没几分钟便走到了换衣间门口。

门口站着个体型圆润的女人。

苏南瞟了眼那女人，并未在意，在孟月的搀扶下径自往里走。

没成想，刚走近，却被那女人伸手一拦，挡在了门外。

“你什么意思？”苏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孟月却先一步瞪着那人问。

对方一张大圆脸，闻言不答，只刻薄地上下打量二人半晌，目光在苏南脸上停留一瞬后，口中立即轻嗤一声，“真他妈晦气。”

“遇见谁不好，偏要看到这个便宜货。”

她的声音不算小，回荡在走廊里，让二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苏南出道以来，虽然一直不温不火，可她性格好，向来拍戏参加活动，人人看在她良好的态度上多少都会给她三分薄面。孟月跟着她，自然也没受过这样难听的冷嘲热讽。

当下，苏南这个当事人还没怎样，孟月却气炸了。

然而不等她发作，苏南却先不动声色把她拦了下来。

苏南顿了顿，随即上前一步，好声好气地和那个女人讲道理，“不好意思，我是来拍摄的，这是我的试衣间，里面还有我的衣服和东西，麻烦让我进去一下。”

她人美声甜，整个人温温柔柔的，任是谁看了，都不会狠心为难她。可谁知那女人却无动于衷，甚至理直气壮地说，“我才不管你来干嘛的，现在是沈羽姐在里面做造型，几套L牌的高定礼服，我要是放你们进去了，要是弄坏了衣服怎么办？”她轻蔑地扫了她们几眼，“你赔得起吗？”

这才知道里面是谁。

莫名的，走廊里这时刮来一阵冷风，苏南被吹得浑身不适，身体里浮动起一股燥热，熏得她头重脚轻，站立都有些困难。

她面色苍白，勉力保持着平衡，声音有些发抖，“那请你转告一下……沈羽，我就进去拿一下我的东西行吗？她要用这个房间，我让给她就是了。”

“让？”女人瞬间瞪大眼睛，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嘲讽地翻了个白眼，“有的人是不是替身做久了就真把自己当正主了？我们沈羽姐想要的东西，轮得到外人说让？”

孟月被苏南挡着本就积了一汪火气，此时又看苏南被这女人明嘲暗讽一通阴阳怪气，哪里还忍得住。

她一把将苏南扯到身后，支着脖子，站在那女人跟前骂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一条赖皮狗，识相的就麻利儿滚回去吃屎去，跑大路边来胡咧咧也不怕被割了舌头！”

在骂人这项功夫上，孟月显然鲜有对手，此刻怒意上头骂起来更是荤素不忌，怎么难听怎么来，却听得苏南和那女人同时变了脸色。

那个女人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当即便被孟月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一脸愤怒，突然就动手了。

一个巴掌径直朝着孟月的脸飞去。

电光石火间，苏南眼疾手快猛地拉了孟月一把。

巴掌落空了。

而那女人一招不成，竟毫不死心，疯了似的，依旧往孟月身上扑，苏南眼看事态要越来越严重，压根儿来不及阻止，只能死死拉着孟月的手，想把她往后拖，一个没留神，眼前一花，侧脸上挨了一下。

“啪”地一声，响亮又清脆。

一巴掌把几人都打懵了。

苏南直接呆住。那女人的手劲不小，这一巴掌更是用了全力，打得她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她一把扶住旁边的墙，干呕了两下。

孟月比她先回过神来，气得眼睛顿时红了，奋力从她手中挣脱开来，迅速冲过去。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竟一把将那女人抡到了地上，身子麻利地骑在她的胸腹间，甩着两条细胳膊，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甩了4、5个巴掌上去，嘴里骂道，“你妈的！我跟你拼了！”

“啪啪啪”的声音连续响起，听着跟劈柴似的，一下一下，干脆利落。

苏南听着听着，终于回过神。

她甩了甩头，清醒一些后，跑过去把孟月拉了起来，“孟月，别打了！”

孟月头发被扯散了，脸上还有一道细小的伤口，被苏南拉起来时，气还没消，骂骂咧咧地朝地上那个女人“呸”了一声。

就在这时，换衣间的门突然开了条缝。

随后，门里几人说笑着鱼贯而出，领头的是个身姿窈窕的女人，烫一头卷发，踩着接近15公分的高跟鞋，被人搀着走了出来。

甫一见到外面几人的模样，众人都面带惊愕，顿在了原地。

里面有个扛着摄像机的，见此情景，迅速转身拍向此处，镜头轻飘飘地扫过形容狼狈的二人后，光明正大的对准了苏南的脸。

苏南身子不着痕迹微微晃了下，随后掐着掌心镇定下来。她看着那个和自己眼睛有三分相似的女人，笑着开口，“嗨，好巧。”

沈羽目光中闪过几丝兴味不明，面上却故作讶然，“哎呀，苏南姐，怎么是你？”

她眼珠转了两下移至一旁，看见躺在地上，脸肿得像猪头的女人，用一副生涩的演技，格外夸张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被打的那个女人听到声音回了神，她目光中还残留着一丝恐惧，视线转过众人，在落到沈羽身上时，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哭，“我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