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抱着个包裹进屋来,进门就看见青叶在丹尼尔怀里挣扎。

李英把包裹一扔,从后面一把捞住丹尼尔的棉衣,怒气冲冲说:“给我放开!醉汉欺负人,你一个半大小伙子也欺负人!”

丹尼尔被拽开了,李英拎起包裹就砸在丹尼尔身上,“干什么?畜生啊,控制不住自己?青叶都结婚了,招惹她干啥?”

李英说的话丹尼尔不懂,但傻子也看得出来她是在骂人。

丹尼尔满脸通红,青叶把手里的面条放下,朝玛莎说:“玛莎,带你哥出去。”

“索菲娅,真对不起!”玛莎的眼泪又滚了下来,“我哥太激动了,我这就带他走。”

玛莎拉着丹尼尔出去,丹尼尔没有反抗,垂着头出去了。

李英气得骂骂咧咧,自从和小山在一起之后,她比以前爱说话了很多。

“男人都是畜生,说发情就发情,跟驴马没有两样,”她很气愤,摔打着那个包裹说,“也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上来就是又搂又抱。去搂那些没主儿的大姑娘不行?……”

青叶靠在床头上,心里乱糟糟的。

丹尼尔一直对她很友好,送过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但她一直觉得那是小孩对大姐姐的好,是本地人对异乡人的善意。

她没想过其他。

“青叶,你也是,丹尼尔图谋不轨,你自己都没感觉?”李英骂了一阵,又开始说青叶,“像我这种半死不活的人,小山那贱兮兮的眼神、语气,我都还能觉出来。你这么漂亮,没谈过?木头啊?”

“英姐,不用管他,晾一段就没事儿了,”青叶无奈的看着李英,“小孩子容易冲动,倒也说不上图谋不轨。”

“男人没几个好东西,你没想法,挡不住别人有想法。防人之心不可无,”李英哼笑一声,“你可小心些吧,瞧这兄妹俩,灾星一样的。”

李英拿那包裹撒了半天气,才忽然想起来,“哦,这是混蛋丹尼尔给你捎回来的包裹,刚一听你受伤了,就疯疯癫癫扔在餐厅,自己先跑上来了。”

青叶没心思拆包裹,让她放在墙角。

青叶不喜欢跟人纠缠,很多时候,她乐意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走近别人,也不盼望别人走近她。

这个人、那个人,枝枝蔓蔓,拉拉扯扯,弄出很多无聊的事情来,有什么意思呢?

就像她爸和她妈,这么多年也没能一刀两断,青叶想想都为他们觉得不值得。如果当初他们就是陌生人,不是夫妻这种关系,彼此的生活都会更好一些吧。

还有她自己和老太太,一个多余,一个嫌弃,青叶有时候甚至会想,我的境况比孤儿好很多吗?这许多年,老太太也没有过上几个什么欢快的日子吧?

在错误的时间遇见错的人,真是贻害无穷。

对和安樱、安桦的示好,青叶也觉得可有可无,甚至觉得不要跟她们联系更好,她觉得,她的世界多个人,就会多出麻烦来。

她不愿意麻烦,讨厌麻烦。除非有人像祝良这样,爱你,放手的爱你。

丹尼尔竟然说“我爱你”,对青叶来说他这份年少轻狂、这份青春的荷尔蒙,也是麻烦。

以后真不能拿他当小孩子、小弟弟看了。

李英又敲门进来了,“把丹尼尔轰走了,老易和小山都教训了他几句,也不知道那小混蛋听懂没有。”

“麻烦你了,英姐,”青叶说,“以后我注意分寸,不让别人误会。”

“这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的事儿,我最明白了,刚才我不应该说你,”李英来回踱着步子,说,“就像我离婚,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啥。你包裹还没拆呢?”

青叶朝她举了举裹纱布的手,李英从抽屉拿出一把剪刀,“我帮你拆开看看?瞧瞧,连收东西这大喜事都搅和乱了。”

收包裹确实让他们特别高兴的事儿,每一封信、每一个包裹都是从家里投来的一份惊喜。

李英三下五除二把包裹拆开了,

“是衣服,羊毛衫、裤子、羽绒服,”李英欢喜的说,“我的妈呀,这六件衣服,邮费又贵,这不得上千块钱?”

包裹抖开之后,变成一堆衣服,青叶觉得不对头了,这不像祝良的眼光啊。

“这谁给你买的?样式新,料子也好,”李英很好奇,“啧啧啧,这是要为你买到倾家荡产吗?”

青叶从床上下来,捡起包裹的外包装看了看。

“我知道祝老师对你体贴大方,但这衣服绝对不是他买的,”李英还在那儿瞅着衣服分析,“男人再好,他也没有这种审美,这肯定是特别爱美又特别时尚的女人买的,瞧这款式。”

“是我小姨寄来的,说这边没什么好看的衣服。”青叶窝进沙发里,啃着右手的指甲说。”

“哦,我想起来了,上次在火车站见的就是你小姨吧?大波浪,红嘴唇,”李英恍然大悟,“那就不奇怪了,像她买的东西,有个这样的小姨真幸福。”

李英感慨了一阵小姨的美和衣服的美,走了。

青叶几乎是下意识的在衣服口袋里掏,果然,羽绒服口袋里有封信,字迹苍劲,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但她只看了看信封,在手上拿了一会儿,把它扔进了抽屉里。

有些后悔,不应该头脑一冲动就给她们打电话。

两三个星期之前,青叶给安桦打过一个电话,因为她在祝良的信里看到了“妈在乡下教了五年书,无力抚养你,后来想接你回去,爸不同意。所以,青叶,再不要说自己多余”。

在国外有些孤寂的生活,似乎让人变得敏感,原来那些不能感受的温情,现在都明晰了起来。

从离开家到现在,青叶还没有给安桦和安樱打过电话,虽然安桦专门去送她,还在火车站说:国际长途已经专门为你开通。

青叶给了卷毛儿两瓶风油精,要打电话,卷毛儿装进衣兜里,大度地说:“你随便用,索菲娅,我出去等着。”

青叶打给安桦,安樱正好也在她办公室里,是安桦喊安樱过来吃炖鱼。

安桦把嘴里的一口饭直接吐在了垃圾桶里,激动的小声给安樱说“俄罗斯号码”,然后才摁了接听键,安樱那边也赶紧放下了筷子。

“青叶?”安桦把电话在耳朵边上,“是青叶吧?我是小姨。”

青叶在拨号那一刻就有些后悔,自己是在干什么?早就说过不再需要一个妈妈,要各走各的路啊。

“是,我是青叶,你好,”听见安桦的声音,青叶硬生生的打了个招呼。

“我正在我你妈妈一起吃午饭,她胃不舒服,食堂的饭菜太难吃,”安桦立刻把话头转到了安樱身上,语速很快的说,“她一直盼着你的消息,你跟妈妈说吧。”

安桦要把电话递给安樱,安樱摆了摆手,安桦瞪眼,咬牙小声说“瞧你这点儿出息!”,塞到安樱手里。

“青叶,你……你在那边好吗?工作还顺利吧?”安樱一只手紧张的摆弄着勺子,对着话筒轻轻说。

声音多了几分温柔,还带了几分谨慎和怯生生,像是向老师发问的小学生,把青叶态度里的僵硬都给融化了,说:“我挺好的,工作也顺利,一周就上五天班。”

话筒里出现短暂的沉默。

“你……你胃不舒服吗?”青叶摸摸鼻子,问了一句,“吃点好消化的东西吧。”

安樱使劲点点头,“好,我记住了,谢谢你,青叶。”

安桦在桌子对面翻了个白眼,用唇语说:姐啊,这不是跟领导通话,是你女儿。

“你那边天冷了吧?带够衣服了吗?”安樱忽然想起来俄罗斯很靠北,“不要冻着。”

“差不多快要下雪了,”青叶看看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说,“带了厚衣服的。嗯,我没别的事情,这是办公电话。”

安樱理解的说:“好,那你多保重身体,我就不多说了。”

安桦把电话抢了过来,“青叶啊,我的电话专门为你开通了国际长途,多联系,不然你妈对你牵肠挂肚的,写信也可以,我也在国外待过,知道外面日子确实挺枯燥的。”

“别说了,青叶说了用的办公电话。”安樱小声的提醒安桦,“而且这是国际长途。”

“行,青叶,你多保重,”安桦说,“你妈妈不让说了,她这个人,总怕私事耽误你工作。”

“好的,”电话里青叶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说,“再见,小姨。”

放下电话,安桦眉飞色舞:“青叶肯叫我小姨了,她最后跟我说,再见,小姨。”

“啊,是吗?”安樱低头搅了搅碗里的南瓜粥,“有什么高兴的,她那是出于礼貌。”

“你有时候怎么这么傻这么轴呢,姐,我简直无法想象你怎么当的校长,”安桦一听就皱起了眉,有点气呼呼的,说,“为什么青叶的一切举动你都往消极处想呢?我觉得这就是她开始接纳我们的信号啊。还有,刚打电话,瞧你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领导汇报工作。”

“紧张,人一愧疚就容易心虚,心虚就紧张,”安樱无奈的说,“我怕说的不对,让青叶心里不舒服。”

“你呀,我说关心则乱你还真是发挥到了极致。”安桦说着就站起了身,“你问问祝良青叶地址,咱们给青叶寄点东西。”

衣服是安桦和安樱一块去买的。

安桦说,年轻女孩子穿什么都好看,青叶那边冷,款式还在其次,主要是保暖,去百货大楼买几件保暖的衣服吧。

逛了一家又一家,安樱都不满意,说:“不行,青叶不会喜欢这样的衣服,花哨,质感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