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琳啃着手想啊想,也摇头,“好像也不行,他是独生子,家里还干着汽车租赁的生意,他走了谁管呢?”

“哦,怪不得大熊每次来都开着不一样的车,”青叶明白过来,“原来他家里就是做这个的。”

“他妈妈人很好,爸爸也不错,我哥仓库有次被查封,他爸爸还帮了忙。”一说起这个,尹琳有点发愁,“要因为异国和大熊分手,我又有点舍不得。”

青叶拍拍她肩膀,“还早呢,你们现在还在读书,以后可以慢慢打算。”

尹琳一听,瞬间恢复到原来的活力四射,“对,今朝有酒今朝醉!哪天酒瓶子碎了再说。”

周大虎不久前倒是来过,小圆脸都瘦了不少。

工地上总是有穿制服的去查这查那,有时候是两个人去查,有时候是一群人去查,不管人多人少,目的都是一致的——要钱。

“这工程可怎么干?我看干脆回去算了。”周大虎眉头紧锁,说,“去海南,开房产公司去。”

“为什么去海南?”老易对周大虎关于房子的论调一律是“我虽然不赞同,但我想知道为什么”的态度。

周大虎就笑了“为什么?因为赚钱呗。”

“别的城市不赚钱吗?为什么选海南?”

“别的城市应该也赚,但没有海南赚的那么快。”周大虎坦率的说,“我一个远房亲戚,倒卖地皮,一转眼赚了几千万。”

他这么一说,别说老易了,就连小山、李英和青叶也都不相信了。

“这不是天上掉钱呢吗?”小山说,“我就见过天上下雨、下雪,还没见过下钱的。”

“那你这亲戚一转眼赚的钱,比咱们好几百辈子了?”李英也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么快能赚几千万,会不会一眨眼也能赔几千万?”青叶说,“向来是收益和风险并存啊。”

周大虎就站起身来,满脸疲惫的说:“赔啊赚啊都是别人的,我也就给你们说说吧,这回去还得应付没完没了的检查呢,哎,这活儿干的,刚来就来一次尖刀子刺骨,现在是钝刀子割肉。”

大家嘱咐他注意安全,青叶更是提醒他不要跟那些拿枪的人冲突,周大虎苦笑一声,“我家里还有仨孩子嗷嗷待哺呢,我敢跟谁冲突?我谁也不敢。”

因为尹琳和周大虎很少过来了,加上天气渐冷,他们四个也就不出去了,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窝在宾馆里。

青叶经常看电视,看俄罗斯的新闻,还有经济什么的频道。反正是只要跟国情相关的她都看一看。

老易不但打太极拳,还时不时拿出来尹琳放在这里的麻将,练习闭眼猜麻将。是五筒吗?哦,是,猜对了。

李英迷上了织毛衣,研究各种花色,织到毛衣上,“实在不行,我就卖毛衣去!”

小山就是上上下下的逛荡,有时候和胖大婶们打着手势聊天,还能把大婶们逗得哈哈笑,大家都觉得他很神奇:光靠比划也能讲笑话?

青叶遇见过几次大清早小山从李英房间里出来。俩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包饺子的集体活动又开展过两次,但再也没有重现过年时候那种热闹活跃的劲儿了,就是快马加鞭的和面、剁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包了饺子,煮熟,一吃,结束。

工厂那边,按照合同和进度,明年秋天就项目可以结束。但现在卷毛儿时不时就催他们“加快进度,快一点儿啦,”偶尔还对青叶说:“索菲娅,我感觉这里其实留你跟老易两个人就可以了。”

提的次数多了,青叶渐渐觉察出,工厂好像有不想遵守合同的苗头。和老易他们商量过,就给国内单位写了信,询问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如果这边工厂真的破坏合同,又该怎么维护权益?

厂里的回信姗姗来迟,而且还是原单位领导以个人名义写来的,一大半都在说厂子正在重组,各种事儿乱七八糟,很多下岗职工苦于生计。

“你们的派遣费在合同订立之初,俄方已经按两年半付了三成,去年年底又付了四成,都已经依人民币形式存入你们的存折。剩余的,不管是项目进度还是个人报酬,就靠你们自己斡旋争取了,这边无暇顾及,爱莫能助,多保重。”

小山一听就炸毛了,“斡旋?让我们怎么跟他们斡旋?”

老易和李英表示,能干一天就一天,不能就回去,早就待够了,钱是挣不完的。

青叶和老易他们俩想法相似,不过有合同在那儿,她主张进度还是尽量按照合同来,以免他们以后得寸进尺。

对卷毛的催促,也只能是青叶想方设法的应付,“好的,教完这项技术就加快进度”,“我们已经加快了,”“我们比合同进度还快了些呢。”

小山那边那儿,虽然不能跟卷毛直接交流,但他一见卷毛就忍不住朝他吆喝,“别又耍赖啊你”,“别在这儿外行指导内行”,“当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卷毛也就叽里咕噜朝他嚷嚷……

俩人语言不通,照样可以吵的热火朝天。青叶就得在俩人之间调停,每次都搞得精疲力尽。

她写信给祝良:“有可能,我们要提前结束项目回去了。”

祝良已经在新学校上班两个月了。还不错,他觉得。

每一个新入职的老师,不管你是有经验的老师,还是新毕业的老师,都要接受入职培训,还有老师轮流随堂听你讲课。

不过祝良算是特殊渠道进来的,语文组组长赵鑫,还有校长、副校长都听过他讲课,第一印象很好,平日交流时候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态度,已经影响了其他老师。

再加上他们去祝良班里观摩,见他讲课确实有一套,祝良也就很很快在老师们中间被悄然接受。

这天放学祝良回办公室,见孙晓曦正一个坐在办公桌前低头垂泪,本想退出去,孙晓曦抬头看见了他,祝良只好进来,问:“宋老师,怎么了?遇见难题了?”

“我就是上课时候声音小一点儿,赵老师就当着好几个老师面的批评了我。”孙晓曦眼泪流了一脸,十分委屈的说,“我爸爸都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过话。”

“赵老师向来要求严格,别放心上,以后讲课尽量大点声儿就好了,不然后排的学生可能会听不清。”祝良整理着一摞作业本说。

孙晓曦用手绢拭着眼泪,噘嘴说:“可是我音量就这样啊,再大声,我嗓子都哑了。”

“多练练就好了,试试用丹田发声。”祝良说着就要出门,“先去食堂吃饭吧,待会儿就剩残羹冷炙了。”

“怎么用丹田发声?你教教我再走嘛,祝良。”孙晓曦站起来,做出准备学习的姿势。

“我还有点儿急事,得去给人送点东西去,对不住了哈。”祝良拎了个小袋子已经走到了门口,“他们都知道的,你可以找耿老师、白老师他们问一下。”

孙晓曦的眼泪又流下来了,不过祝良已经走远了,没看见。

“还老同学呢,教个怎么发声都不肯!”孙晓曦委屈巴巴的嘟囔,“早知道当老师这么费劲,还不如听我爸的话去报社!”

深秋的落日像熟透的红苹果挂在天空中,把路上行人和花花草草都染成金红色,像一幅流光溢彩的油画,华丽中带着几分悲凉。

祝良很多天不来这儿了,到门口站了一会儿,举手敲门。

“来了。”是个男孩子的声音。

“祝老师?”宋小宝稍愣了一下。

宋小宝长高了很多,声音也变得像个大人。

宋丽丽从厨房探出了头,嗔怪道:“让祝老师进来啊,正好,咱们一块吃饭。”

宋小宝读高一了,告诉祝良,“我们班有个武永华,是你学生,上次月考语文考了年级第一名,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不过你另一个徒弟我也不错,班级第一,嘿嘿。”

这两个孩子竟然成了同班,世界真小。小到祝良到新学校,竟然就坐在了宋耀轩原来的办公位置。

“这张桌子是我们原来一个物理老师的,他那个,生病,走了,一直空着,这回学校办公室调整,正好轮到咱们语文组,”语文组组长赵鑫给祝良说,“你坐这儿怎么样?介意的话我就再去问一下别的老师。”

“是宋耀轩老师吗?我坐这儿就很好。”祝良说。

他不会介意。每一个令别人害怕的亡故之人,都是亲朋好友梦寐以求想再见的人啊。

宋丽丽接过祝良递过来的小纸盒,把盖子打开一半,又合上了,故作轻松的说:“也不是急事,回头再看吧。”

宋小宝迫不及待,“看我爸在抽屉里都放点什么,我一次都没去过他办公室。”

其实也不过是些书本、纸片,上面的笔迹是宋耀轩的。祝良觉得这是私人物品,没有细看,整个装进了盒子里。

“这有本书,是市图书馆的,”宋小宝拿出一本本科自考书,翻看日期,“都超过归还日期一年了,这要还书,滞纳金就得几十块吧。”

“那就买下来,一般书按照书本定价的五倍还是多少?买下来吧。”宋丽丽把书接过去,抚摸书皮,好像那上面还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