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月,你就等着接招吧!

正赶往裴兮离所住的简陋小屋的路上的垂耳兔忍不住打个了喷嚏,满心纳闷:谁在诅咒我呢?

才至小屋,尚未进门,只见一条金毛狼犬以泰山压顶之势迎面扑来。垂耳兔后腿撑起,以恶狼扑虎之势狠狠冲向狼犬的咽喉,狼犬“呜呼”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地蜷起身子,发出阵阵哀鸣。

垂耳兔轻松落地,它抬起毛绒绒的小爪子,搔搔额头被弄乱的毛发,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似地神奇地掏出一面铜镜,仔细照着,认真疏理自己的毛发。最后,还相当臭美地对着铜镜咧嘴大大一笑。

“哼!好厉害的兔子!”

沉重的拐杖声从屋子里传出来,逆光的阴影中,垂耳兔看见夜倾歌越走越近的黑色剪影。它随手将铜镜一抛,扔进鸡舍,惊飞了憩息的母鸡。它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直视夜倾歌渐渐出现在阳光下的身影,冷静相对。

“今天早上,我就觉得你这只兔子不普通。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何方妖孽,竟然下凡为害!说!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夜倾歌抬起拐杖,尖尖的拐杖直直对着垂耳兔的眼睛。拐杖的顶端,不是普通拐杖的平头,而是锐利如针锋芒毕露的尖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苍青色冰冷的光芒。

“我自问没有露出破绽,你如何发现我的存在?”

垂耳兔自问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很好,亦不曾在凤喻离怀中挪动分毫,夜倾歌究竟通过什么感知他的存在的呢?

“哼!雕虫小技,岂能瞒得过我!”

论蛰伏功力,曾经被誉为江湖第一女杀手的裴兮离的隐藏蛰伏功夫已趁极致——她能够闭气凝视长达十五个时辰。但是,夜倾歌仍然能够通过体温感应到她的存在,更何况一只小小的乳臭未干的小兔子。

冷眸相对,杀气骤然。夜倾歌扬起拐杖,恶狠狠地质问,“说!你究竟是个什么妖怪!凤喻离派你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倾歌”

屋里,传来裴兮离的声音。紧接着,她微呈岣嵝的身影在晨光下慢慢浮现。她缓步走到夜倾歌身边,握住夜倾歌的拐杖,轻轻按下,“倾歌,有话慢慢说。”

夜倾歌连忙扶住裴兮离的手臂,紧张关切之情溢于言情,“兮离,你身体不好,出来做什么?这只妖孽,我一个人就能够解决!”

裴兮离握住夜倾歌的双手,温声呵哄,“倾歌,不过一点小病小痛,不碍事的。”

“还说一点小病小痛,这分明就是”

夜倾歌神情急切,张口欲言,忽而,又止住了。他回眸恶狠狠地瞪着垂耳兔,杀气凛凛,就好像在看自己的杀父仇人。他恶狠狠地警告,“妖孽,我劝你速速消失!不然,我让你受尽煎皮拆骨凌迟之刑!”

“你刚才说的小病小痛,是什么?”

垂耳兔不答反问。它敏锐的意识到,夜倾歌适才未完的话语中必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信息。它不禁心生疑惑,裴兮离看起来健健康康,莫非,还有其他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疾?

“放肆!”

垂耳兔的话刺中夜倾歌的痛处,他勃然大怒,咆哮着挥舞着拐杖,不顾裴兮离的阻拦,朝垂耳兔狠狠敲下,嘴里斥喝,“妖孽!我杀了你!”

眼见拐杖以千钧之力夹杂着呼呼风声重重落下,垂耳兔脚步飘移,向后闪躲。拐杖却仿佛有生命般在瞬间改变行进轨迹,朝它追来,直逼它的红眼睛。垂耳兔暗惊夜倾歌武功之高超,默念口诀,突然化为一缕青烟从拐杖下消失。

夜倾歌眼瞳骤然紧缩,不可置信,紧接住拉住裴兮离的手,将她牢牢护在身后,警惕环顾四周,怒斥,“妖孽,出来!又想耍什么花招!你给我滚出来!”

“不耍花招,我就是想让你们见见我的真容。”

青烟渐渐向两边消散,一个银白色的身影从青烟后缓缓出现。银白无暇的长发,微白中闪烁着点点金光;冰蓝如水晶剔透的眸底,是那深遂无边无尽的海洋。俊美无与伦比的绝世容颜,有如神坻莅临的高贵气质。那清缈孤傲的仙人之姿,遗世而独立。

无声无色无味的空气中忽然弥漫着淡淡的寒梅冷香。

裴兮离眼瞳蓦然瞪大,眨了一下,再眨一下,又眨一下。她不可置信地牢牢盯视面前既陌生又熟悉的绝美容颜,感到不可思议。

陌生,是因为他们数十年未曾相见;熟悉,是因为她曾经抱过搂过吻过他的脸颊。

“你”

夜倾歌脸冷眼冷心更冷。他从鼻孔里重重地“哼”出一声,扬起拐杖,遥指凭空出现的绝色男子,怒斥,

“你”

刚吐出一个“你”字,身后的裴兮离忽然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黄土地中,扬起一片沙尘。年逾九十的峋嵝身躯,满布皱纹的苍老脸庞上,两行清泪沿着鼻翼缓缓流下。她就像个脆弱无助的孩子,乖乖地跪倒在白晓月面前,沙哑了嗓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爹”

“什么?!”

夜倾歌惊愕,不可置信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绝世男子,不敢相信他竟然就是裴兮离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那个爹爹。

“你就是裴沐瞳”

与自己前世的女儿重逢,白晓月心中百感交集,无法细述的泪水与感激交织。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也准备好了经过无数次演练的台词,然而,真到了相认的那一刻,他除了颤抖着嘴唇痴痴凝望泪流满面的裴兮离,所有话语哽咽在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他的女儿他前世的女儿呀

虽然他已经没有了前世的记忆,然而身上激荡着的沸腾的血液不会错,见到她心里莫名的激动喜欢与紧张不会错,她就是他前世的女儿!

“兮离”

只吐出两个字,他已经无法再说下去。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张开怀抱,紧走两步,欲扶起裴兮离,却又下意识止步,犹豫着不敢上前。一向胆大如牛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也产生了畏惧瑟缩之心。

“你可怨爹爹”

犹豫,他忍不住询问。

裴兮离浅仰脸庞凝视白晓月,美眸含泪,动情的说:“不爹爹,这是您的选择,我尊重您的选择”

白晓月动容。他急走几步上前,伸手握住裴兮离的手臂,将她扶起。抬手抚去她脸上横流的泪水,他动情地说:“兮离,我从来不曾想过我们还能够有再次相认的这一天。其实,当洛霁楠告诉我的时候,我曾经犹豫过。我问我自己,应该不应该再见你们。洛霁楠告诉我,我是白晓月,只是白晓月!可是,我”

他垂眸,忍不住长叹一声。

“爹爹,我明白!”

握住白晓月冰凉的双手,裴兮离激动地说,“爹爹,我知道!洛霁楠曾经告诉我,您没有前世的记忆,他不准许我跟哥哥去打扰您!洛霁楠说,您固然是爹爹的转世投胎,但是,我们认识的并且深深爱着的那个爹爹已经死了!”

“洛霁楠说的是事实”

“爹爹,我知道!所以我从来不曾奢望也不敢奢望,会有这样的一天,我还能够再次握住您的手,叫您一声——爹爹!”

泪水滂沱如雨,她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和悲伤,失声痛哭。

“兮离啊”

轻抚裴兮离的头发,温声安慰。虽然他如今的年龄远在裴兮离之下,但是,他怜裴兮离惜裴兮离一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温柔呵哄,“咱们能够再次相见,应该高兴才对。别哭了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哭鼻子”

“嗯!爹爹说的对!我应该高兴!不应该哭!”

裴兮离用力点头,努力抑制住不断涌出眼帘的泪水,吸吸鼻子。她接过夜倾歌递来的手帕,抹去脸上的泪水,浅仰脸庞凝视白晓月,难掩心底濡慕之情。“爹爹,您好吗?”

“好!”

“您跟她好吗?”

“好!”

“爹爹,只要您好就好”

无论做爹爹的,还是做女儿的,这都是心底最真挚的声音。只要自己关心爱护的人好,一切都好。

“兮离啊,谢谢你把阴阳玉留给我。”

“爹爹,阴阳玉原本就是属于您的。”

拍拍裴兮离的手背,握住裴兮离温暖的双手,白晓月想起刚才那个困绕他的问题,“兮离,刚才倾歌说的小病小痛你身体不舒服吗?”

自从白晓月和裴兮离父子相认,夜倾歌就一直静立旁边,箴默不言。这时听见白晓月问话,他回答:“兮离在年轻时落下的顽疾,最近这段时间兮离身体一直不大好,夜里总是胸痛难忍,难以成眠。故而,我有些担心”

白晓月闻言连忙关心询问:“顽疾?什么顽疾?兮离,你的病不要紧吧?”

裴兮离淡笑,温柔安抚,“爹爹,兮离已到知天命之年,生死有命,兮离对此早已看开。以前一直执着不愿意就这样死去,是因为兮离尚有心愿未了。如今看见您平安无恙,兮离余愿足矣。”

说罢,她转头看着夜倾歌,温柔牵起他的手,眸光温柔似水,深情眷恋,静静微笑,“此生能与倾歌相伴到老,兮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兮离”

夜倾歌用力握住裴兮离的手,深深凝视,漆黑深遂的眸底真情流露。他用自己最质朴无华的感情告诉她,“此生能得兮离相伴,倾歌之幸!他日百年归入黄土,倾歌愿执卿之手,黄泉碧落,再做夫妻!”

“倾歌”

对视,凝望。

彼此笑容温和若水,却有如最热烈的火焰,熊熊燃烧在白晓月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