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

“夫子,你没事吗?”

慕子清跑到苏长歌面前,出声问道。

但话刚脱口。

她就嗅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一时间,慕子清眉头紧蹙,不由扫了眼苏长歌所处的牢房。

当看到角落里即将溢出的恭桶,以及地上那一层水迹后,顿时明白夫子为什么站着,美眸中不禁闪过一抹冷意。

正此时,苏长歌的声音响起。

“还好,没什么大碍。”

苏长歌开口,语气轻缓。

但意思很明显,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小碍却是有的。

子曰: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苏长歌不是以德报怨的菩萨活佛,可以原谅对自己报以恶意的小人。

有仇报仇,以直报怨,才是他为人处世的原则,况且身为儒生,他这也算是亲身践行圣人道理。

而他的这番话落在慕子清耳中,则更像是在宽慰他。

毕竟地牢的环境。

对自幼娇生惯养的她来说,就连卫国公府的茅坑都不如。

将心比心,若是让自己强忍寒意和恶臭,还得戴着沉重的链锁、脚镣倚靠在牢柱上休息,她绝对没夫子这么淡然。

想到这里。

慕子清心中涌出一股怒火。

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她心中对苏长歌却是极为佩服和尊敬。

抛开词作、算学、兵道这些才能不谈,但在为人处世,对待男女上能做到一视同仁,就让慕子清对他生出诸多好感。

随即,慕子清转头看向狱卒。

“还不快把牢门打开。”

慕子清开口,语气格外冰冷。

听到声音。

本就惶恐不安的狱卒。

根本不敢怠慢,快步跑上前,手忙脚乱的找钥匙将牢门打开。

见状,苏长歌抬步走出牢房,手脚上的锁链发出铛铛铛的声响,而每一次声音都宛如斧凿般落在李渡和狱卒心里。

让他们心惊胆战。

看到这一幕。

慕子清赶紧上前搀扶苏长歌走出牢房,俏脸上染上一抹霜寒。

“链锁的钥匙呢?”

扫了眼周围狱卒,慕子清冷声说道。

听到这话,人群中的胡茬大汉慌张的咽了一口口水,举起手喊道。

“在小的这里。”

“那还不快替我夫子解开。”

“是是是。”

胡茬大汉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说话间就想上来替苏长歌解开锁链和脚镣,全然没有之前为虎作伥的嚣张。

但就在这时,苏长歌开口了。

“不用了。”

“我之前说过。”

“这锁链和脚镣给我戴上容易,但想让它脱下来就难了。”

“是吧,李千户。”

说完,苏长歌转头看向不远处站立难安的李渡。

霎时间。

地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李渡看去,慕子清眼中更是闪过一抹寒光。

“看来就是此人折磨夫子。”

慕子清心道一声。

随即转头看向祖父卫国公,想让他替自己夫子出这口气。

此时,慕老头接触到孙女的目光。

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但瞅了眼手脚被铁链锁住的苏长歌,不理解孙女为什么对他如此上心。

就因为是夫子?

可从小到大教导子清的夫子众多。

也没见她对谁这般上心啊。

不过慕老头也没去多想,只是觉得孙女对苏长歌有些特殊,毕竟若是他没记错,两人成为师徒也才几天时间。

随后,慕老头将视线转向李渡。

既然孙女想替夫子出口恶气,而且本来就是东厂锦衣卫诬陷良善。

那他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随即,慕老头语气不善的开口问道。

“李千户。”

“这是怎么回事?”

伴随这道冰冷肃杀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磅礴的威压席卷全场,比苏府的黑衣人还要可怕数十倍。

而在这股滔天威压下,李渡顿时感觉四肢僵硬,有点像鬼压床,意识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内心被恐惧和无力填满。

这一刻。

李渡竟有种直面厂公的感觉。

不对,相较于厂公,卫国公的气势更盛,杀意也更加纯粹。

让他有种想要跪地求饶的冲动。

但李渡也知道。

什么都不说等于默认罪行。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像是抽空全身力气似的,艰难的张动嘴巴。

“回禀卫国公。”

“凡锦衣卫所缉拿的罪犯,为防止其逃脱,都要戴上链锁和脚镣。”

“卑职也是依惯例行事。”

李渡开口,想为自己开脱。

但他话音刚落,慕子清的声音就随之响起。

“惯例?”

“难道往牢里倒水也是惯例?”

“更何况,未经审问,你凭什么认定我夫子是罪犯?”

“是魏厂公这么跟你说的吗?”

慕子清开口,语速飞快。

旁边,苏长歌本来想亲自质问李渡,但还没张嘴就被弟子抢了词。

不过看到慕子清如此维护自己,他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吾家有徒初长成,自己也能省些唇舌,坐看小儿辈破贼。

此时,李渡听到慕子清的声音。

在卫国公的高压之下。

精神本就紧绷的他,听到魏厂公三个字,想都没想就急忙否认道。

“没,魏厂公没说过。”

话音落下。

慕子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魏厂公都没说过我夫子是罪犯,那你们凭什么给我夫子戴上脚镣、链锁,又故意往牢里倒水,不让他坐下歇息,这分明就是假借职权,残害忠良!”

慕子清开口。

一字一句锵锵有力,根本不给李渡开口狡辩的机会。

一瞬间,李渡脸上血色全无。

面前这小娘子摆明是不跟自己讲道理,故意偏袒苏长歌那边。

不就是戴个锁链和脚镣吗?

他一个入品武者。

虽然也会累,但可比普通人要轻松不少,这也算得上残害?

而此时,听到声音。

苏长歌也不由看向慕子清。

只能说这丫头在罗织罪名上,比锦衣卫还专业,也不知道像谁。

但不得不说。

这种有人替自己说话的感觉。

真的很爽。

于是,苏长歌也不吭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慕子清表演。

而慕老头这边此刻也唱起了双簧。

“老夫平生最恨的。”

“就是残害忠良的奸佞,”

慕老头开口,一脸怒意,让李渡等人心头狂跳。

随后,慕老头看向孙女,询问道:“子清,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这帮残害忠良的奸佞。”

此话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慕子清身上。

下一刻。

只见她缓缓开口道。

“留着也无用,全都杀了吧。”

慕子清语气中没有半点情绪上的波动,像是说宰杀牛羊一般。

此话一出。

瞬间惊呆了地牢内所有人。

刹那间,地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连空气也仿佛凝结了似的。

李渡等人瞪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这个长得俊俏的小娘子,心肠居然如此歹毒。

一开口就要把他们全杀了!

突然,噗通一声响起。

一个狱卒被吓得当场晕倒在地上,裆部还有湿迹。

而若是仔细一瞧,不只是他,慕子清的话说完,那些刁难过苏长歌的狱卒,大半都被吓得直接失禁,面露惶恐之色。

记住弟,你再闯祸,哥哥我就要篡位了永久地址毕竟一个国公的孙女。

就算杀光他们。

虽然于法不合,但也没有人敢去追究,随便安上个罪名套上就行。

而此时。

苏长歌也诧异的看着慕子清。

奇怪她怎么变得这么狠辣,三言两语就断这么多人的生死。

但很快,因为离得距离比较近,他发现慕子清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顿时明白这丫头是在吓唬面前这群人。

与此同时,慕老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孙女。

一句话。

十几条人命。

子清什么时候杀性这么大了?

自己当初像她这么大的时候。

虽然也没少杀人。

可那都是敌寇,你不杀就要等着被对方杀,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面前这群人虽然混账了些。

但却是大晋子民。

有错,可罪不至死,小惩大诫一下便是,还不至于直接杀了。

难道是被谁带坏了?

想到这里,慕老头看了眼孙女身边的苏长歌。

发现他此时也是面无波澜,心中顿时有种错觉,像,太像了,不是容貌上,而是气质上,两个人实在太像了。

随后,就在慕老头想劝说孙女时。

苏长歌开口了。

“子清,这些狱卒都是被裹挟逼迫,小惩大诫即可。”

话音落下。

慕子清沉吟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那就依夫子你说的办。”

说完,扫了眼那些惶恐不安的狱卒,说道:“我夫子心善,让我饶过你们,可你们此前终究是冒犯了他。”

“这样吧,自扇两百个耳光。”

“此事便一笔勾销。”

慕子清轻描淡写的说完。

地牢内先是一静,紧接着便是一阵感谢的声音响起。

“多谢苏状元求情!”

“苏状元宽宏大量,宅心仁厚。”

“苏状元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我等劣行,小的感激不尽。”

而伴随话音的落下。

一阵啪啪啪啪的耳光声开始响起,清脆响亮,回荡在昏暗的地牢内。

苏长歌扫了一眼,发现这些狱卒们扇的力气都不小。

尤其胡茬大汉,还有给自己戴锁链,往牢里倒水的狱卒,脸都扇肿了还在用力扇着,生怕力气用小了被怪罪。

“这就是权力和权术。”

“仅仅只是从杀,变成小惩,就足以让地位低下的人感恩戴德。”

“没想到今日倒是让弟子给我上了一课。”

苏长歌心里感慨一句。

作为穿越者。

跟慕子清相比,在操弄权术上,自己确实玩不过她。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自鄙,弟子不必不如师,闻道有先后,术业有先攻,慕子清出生名门世家,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除此之外。

她这番举动,让狱卒们自食恶果,自己确实有被爽到。

不过慕子清对苏长歌心中的想法浑然不知。

惩戒完这些狱卒小吏。

她将目光投向锦衣卫千户,李渡。

其他人慕子清都能放过。

唯独这个故意刁难自己夫子的首恶,她绝对不会轻易饶过。

而此时。

李渡也注意到慕子清的目光。

心中不由一寒。

对于这个心肠歹毒,一言不合就说杀的小娘子,他是真的有点怕了。

天子亲卫,听起来很唬人,但如今的锦衣卫,早已不是当年,在卫国公面前,锦衣卫千户和只强壮点的蝼蚁差不多。

对方即便真动手杀了他。

皇帝也不会为了个千户和卫国公翻脸,顶多是责罚一顿。

不会有什么大事。

想到这。

李渡主动求饶道。

“卫国公,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中间或有得罪之处,还请苏状元海涵,大人不记小人过。”

“卑职愿向您磕头认罪。”

说完,李渡噗通一声就朝苏长歌跪下,丝毫不在乎颜面。

只是还未等他磕下去。

耳边就传来慕子清冰冷的声音。

“磕头认罪就不必了。”

“我夫子心善,或许能宽恕你的罪过,但我这个做弟子的却不能。”

说罢,慕子清看向卫国公,凝声说道:“祖父,此人心思深沉,残害忠良,畏威而不怀德,又是武道七品,若今日放过他,只怕来日会有更多忠良被害。”

“子清以为,要杀之,以绝后患。”

慕子清开口,语气格外坚决。

她本来还没起杀意。

但李渡这一跪,让她本能的察觉到危险,想直接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此话一出。

跪在地上准备磕头求饶的李渡,脸色唰的一下变成惨白。

不明白为什么轮到自己,就突然变得这么狠。

而卫国公和苏长歌也都怔在当场。

经过前面一事。

两人都以为慕子清说杀只是恫吓,但看她现在坚决的样子。

似乎不是恫吓。

至少对李渡绝对不是。

但很快,两人就明白慕子清话里的意思。

李渡能屈能伸,这样的人畏威而不怀德,今日放过他,他只会记仇,来日肯定会找机会将今日的屈辱讨回来。

正因如此。

杀之,以绝后患。

心念至此。

苏长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清冷寡淡的弟子,在处事上居然如此杀伐果断。

这样的人,若是男儿身,定为世之枭雄,而即便是女儿身,魄力依旧让人胆寒,这让苏长歌不禁想起吕雉、武瞾等。

但话又说话来。

慕子清所担心的其实不无道理。

毕竟被一个武道七品,将来还有可能升到六品的武者记恨上。

总归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

苏长歌看向卫国公。

慕子清虽然是提议者,但目前有能力实施的,还是卫国公。

而此时,卫国公正陷入纠结当中。

孙女的话很有道理。

打蛇不死三分罪,放虎归山害自家。

可凭心而论,李渡这人虽然有错,但却罪不至死,更何况他堂堂卫国公府,需要担心一个锦衣卫千户的报复吗?

而且若是事事都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那杀得完吗?

此刻,就在他两难之际。

苏长歌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老国公。”

“李渡有错,但罪不至死。”

话音落下,李渡面上一喜。

只要今日逃过此劫,受再多屈辱他以后都有机会讨回来。

而慕子清美眸黯淡,觉得苏长歌有些妇人之仁,不懂放虎归山的道理,能杀的情况不杀,自己在这枉做恶人。

霎时。

一股从未有过的委屈涌上来。

但还没等众人回过神。

苏长歌又开口道。

“不过子清的话也不无道理。”

“为恐其日后残害忠良”

“老国公,在下以为可以废除他的武道修为,暂且关在牢里。”

“等到此桩案子了结以后,再交给陛下、太子或锦衣卫指挥使处理,由他们来决定李渡生死,这样也算全了法理。”

此话一出。

李渡脸上瞬间喜色全无。

废除武道修为,这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百倍。

毕竟哪个锦衣卫没有与人结仇?

没了内力,丹田经脉受损,等同于普通人没了四肢,只能任人宰杀。

苏长歌。

你比你那小娘子还要狠辣!

旁边,卫国公则是深深的看了苏长歌一眼,眼中意味难明。

记住弟,你再闯祸,哥哥我就要篡位了永久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