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谢问渊道:“你这是想要依附于我?”

钟岐云摇头:“不,我只是想与你谈一桩生意。”

“哦?”谢问渊有了一丝兴趣,“听你这话的意思......也只是打算做一桩而已,若是这桩‘生意’做成,那往后便不再有牵扯,各走各的路?”

“是的。”钟岐云坐到谢问渊一侧,笑道:“谢大人眼如明镜,想来你也看得出我本就对你忌惮得很。”

“到了这儿,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说实话,谢大人你在想些什么,在计划些什么,我笨笨看不出,也也摸不清。若是我就这么依附于你,终究都是受制于你,性命被你捏在手中的滋味我尝过一次,就不愿再尝第二次了。”

谢问渊听到这里便笑道:“那,你是猜到我想要你做什么了?”

“我哪儿知道啊。”

“既然不知,你又怎么愿意与我做‘生意’了?”

钟岐云摇头:“我这么个没有根底也没有背景手段的人,你这样的大人物愿意搭理我,肯定不会因为一时乐趣,若不是有事要我办而这事正好我能办,你也不可能有这闲暇时间来和我谈吧。”

简而言之,在钟岐云看来,谢问渊若是心头没有打算,若是他对谢问渊没有用处,谢问渊是不可能搭理他的。

“你倒是明白。”

“没办法,被你吓怕了,遇到你的事儿我怕要是再不多想想,说不得又要被你耍得团团转了。”

谢问渊拿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当初在狱中,你不是说信我?那是假话?”

“那倒不是,我当真是信过你的。”

端茶的手微微停顿,谢问渊道:“你是何时发现我准备杀了你的?”

“......我也不知道。”

说到此处,两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分明近在咫尺,却完全不知对方心中所思所想。

夜风吹地窗外树吱呀沙沙作响,好久,谢问渊才说道:“你还未说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也不是要你做什么,”钟岐云兀自倒了一杯茶水,手肘撑在桌上,直直地与谢问渊对视,“谢大人准备几时回京兆?”

不知钟岐云问这作甚,谢问渊想了想还是说道:“下月初二。”

“那便是在胡家小姐生辰后一日了?我听闻下月初一是胡家小姐胡胡宁蕴十五岁的生辰,你这是准备等胡大小姐的生辰过了再离开吧?”

谢问渊听到这里明白了钟岐云的意思,微微眯眼:“你想为胡宁蕴祝生辰?”

钟岐云颔首道:“你也知道我如今是打算走商人这条路的,胡家在商界、在江南的地位之高,我自然是想搭上一条线,让自己多一条生机的。而我听闻下月初一时,胡岩章会在胡府内设宴款待五湖四海宾客。”

“只是要想进胡家,那需得拿到胡家邀请的信函,而那东西我并没有。”

大晸朝有个传统,女子十五岁即是成年,家中长辈便都要设宴招待亲朋四里,以示他们闺女正是待嫁之时,而很多人家也借着这个机会定下女儿的亲事,就算已经早就定亲的,也会在这时宣告四邻,让来贺之人同庆。

胡宁蕴乃胡家独女,胡家又是大晸朝中巨贾,而她如今并未定亲,胡岩章和他夫人早就放出风声,欲借此机会在众多青年才俊中选上那一人作胡家乘龙快婿。

说是十五岁生辰日,也是胡宁蕴选婿之日。

接近胡家?谢问渊想,这倒是不错的想法。

“你想做胡家女婿?”

谢问渊这话一说,正喝水的钟岐云一口茶就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咳,怎么突然提到当女婿?”

钟岐云一脸惊诧:“你想到哪儿去了?那胡宁蕴我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想要娶她。”

谢问渊道:“未见过就不能娶了?你当知晓,若是你成了胡家女婿,那便是说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娶胡宁蕴。”

谢问渊这么一说,钟岐云倒是想起了大晸朝的习俗。

“谢大人哟,我对胡宁蕴还没对你熟,”钟岐云哭笑不得:“在你看来,我钟岐云是个依靠女人才能发家的人?”

谢问渊也笑了笑:“这倒不是,只是想着若是有这机会走捷径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还是算了吧,没见过他,我又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又怎么娶?好歹我还是想娶一个我心尖儿上的人。”

“......”

钟岐云又说道:“更何况我也不能和谢大人你抢媳妇儿啊,就算我想抢,那也抢不过。”

“这话什么意思?”

“还什么意思?谢大人这话才没意思,杭州城如今都传遍了,说是胡岩章属意当今的刑部尚书做他胡家的乘龙快婿。”

钟岐云又挪掖道:“据说胡大小姐也是心悦于你呢,你说人家都心有所属了,我还去凑个什么热闹?”

谢问渊面色未改,淡淡地说道:“这种道听途说的事,你还是少信为妙。”

“哦?大人的意思,这都是假的喽?”

“自然。”

“那我可听说前些日子你还特意去了胡家,这应该不是假的吧?”

“胡夫人与我母家有亲罢了。”谢问渊说道这里,又问道:“你适才说‘前些日子’?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在杭州了?”

“......”钟岐云沉默了半分钟,“咳,我虽然知道,但今天碰着你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我躲你都躲不急,当然不可能去刻意找你。”

“我没说你那不是意外。”

“哈哈哈哈哈,这倒是,”钟岐云:“如果今晚的事儿不是意外,那才真是可怕至极呢。”

话甫出口,钟岐云便见着谢问渊怔楞了一瞬。

钟岐云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心思也忽然活络了。

看谢问渊这模样,也并不是说真就淡然如常啊?

“原来,你也并非不在意啊?”

这话钟岐云说的小声,谢问渊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

钟岐云清了清喉咙,话却不敢再说清楚了,只怕听清,会抽出书架旁那把剑,当场结果了他。

他还是不要太放肆的好。

“不过,我现在确实没有娶亲的心思,胡家既然设宴,到时定有不少商贾前去,我去胡家,不过是想着借机认识些人,从商嘛,朋友总不嫌多,就怕做点事腹背受敌没个帮衬,扩宽人脉总该是好的。”

“.......你就只是想要我领你进去?不需要我为你引荐?”

“这就不劳烦谢大人了,啊,当然,要是谢大人能在那时当众唤我一声钟兄或是岐云,那我钟某人就更是感激涕零了。”

谢问渊自然是明白钟岐云意思的,睨着眼前的人,他慢慢点了点头,“就这么一件小事?”

“哪是小事,能让谢大人和我称兄道弟,于我而言可是人生大事。”钟岐云道:“既然这事谢大人你应下了,那现在我可否听听你要给布置哪些任务?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这事说来也不算太麻烦.......你近日是否都在走海运货?”

钟岐云点了点头:“往后也打算靠船营生了。”

“有多久了?”

“且才半月。”

半月......谢问渊想了想时日,又道:“这半月以来,在钱塘口岸或是行海时,来往的船只中,你可曾见过什么怪事?或是遇见过什么举止奇怪的人?”

“怪事?”钟岐云回忆了下,说道:“这我倒没有注意过,海上来往我也不过才两次,除了近海出捕鱼的船只,其余都没见过了......”

“都没有?”

钟岐云恍然想起一件事,“你要说见得最怪的,那应当是上次回杭时,口岸边见着几艘新的货船在装运货物吧。”

谢问渊微微眯起了双眼,追问道:“装的什么?”

“麻布口袋装着的,我见着不像是布匹也不像米粮。”

来杭州不运米粮、不运丝绸,却用麻布口袋装卸货物......

钟岐云说到这里,他也隐隐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你想让我暗地里查探这些船只的去向?”

谢问渊摇了摇头:“这倒不必,你只管照往常一般行海便是,不过,我确实想让你注意船只的去向以及来处......”

“嗯,这简单。”

“我还未说完。”谢问渊瞥了眼钟岐云,又继续说道:“当然,我还要你记住每次来往后,船上的人是否是当初那一批,人是多了还是少了。”

不知为何,听完这话钟岐云忽然觉得头皮发麻、背脊发凉,这悄无声息之间,似乎有什么在急剧变化着,可是杭州城中人却毫无所觉,而他也是一样,若不是谢问渊提起,他也不可能发现......

钟岐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问道:“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杭州城是不是已经不安全了?”

“......”

谢问渊微微蹙眉没有回答。钟岐云哪里不晓得这是默认了。

“我这好日子还没开始呢,这就......”

“用不着过于忧心,”谢问渊打断了钟岐云兀自的叹息:“你只记住后都将所见写入信中,每月我都会让人到你住处取信。对那些船只,我只予你一个忠告,你万不过太过关注,只怕届时引火烧身。”

“好了,时辰不早,今日便谈到这儿吧。”谢问渊站起身,下逐客令:“我让下人送你回去。”

啧啧两声,“你这主人家做得,我还以为你今晚会留我住下呢,现在都已过了子时,等我大半夜赶车回去,只怕刚睡下一个时辰天就大亮了。”

“我不喜与旁人住一处。”

“那你这可不行啊,娶了媳妇儿该怎么办?难不成云雨之后将他赶到门外?”

“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便不能保证今夜能留你性命了。”

“得得得,我走我走。”钟岐云站起身,和谢问渊一道走出了房门。

门外,却没见着有人迎过来,那个本该守着的小仆童,歪斜着坐在房檐下早已呼呼睡去。谢问渊走到他前边他也没有醒来。

钟岐云轻笑道:“你家这个云庭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吧?正是长身体爱睡觉的年纪呢,怪不得寒风凛冽,他也睡得着。”

“云庭。”谢问渊喊了一声。

小仆童闻声惊醒,见到自家主子站在跟前,直接慌地跪下磕头:“老、老爷,云庭不是偷懒,只、只是.......”

谢问渊摆了摆手:“无碍,若是困了便回房中。”

“云庭不困!”小仆童急忙捡起身边早就熄了的灯笼,战战兢兢,“小的这就取蜡来为老爷引路。”

“不必了。”

钟岐云见小伙子犹犹豫豫,便跟着说道:“你家老爷让你回去,你回去便是了,现下道上有灯笼亮着,不需引路了。”

“这......”云庭望了望钟岐云,又看了看谢问渊。

谢问渊:“回去吧。”

“是......”

待人退下从另一小道离开后,钟岐云望着谢问渊笑道:“谢大人是个好主子呢,只不过为人太过冷淡,府上的人都怕你。”

“与你何干?”

“是没关系。”钟岐云耸了耸肩,“不过,你让小伙子走了,我可是认不得你家里路的,一会儿谁来带我出去?”

“前厅有人候着,你过了这道廊桥便能见着。”

“好吧,那我这便告辞了。”钟岐云冲谢问渊拱了拱手。

飘荡的几朵云慢慢将圆月遮挡住了,黯淡的夜中,一阵风自谢问渊那边吹来,钟岐云又嗅到了那股在船中闻到的清凉气息。

钟岐云有些怔忪,回神时蓦地捏紧了拳头。

“谢问渊。”

第一次被钟岐云唤名字的谢问渊闻声,眼波一动,而后那似渊的双眼又归于平静,看不清瞧不明。

“怎么。”

“当时你为什么会放了我?”

话音在夜空里飘飘荡荡,直到完全散尽,钟岐云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回答。

微微摇了摇头,他才转身往前走去,等离了一段距离,他才朗声道:“我还是谢你真如那日所说那般,让我假死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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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鼓励和评论,么么哒~~

我刚才手指头打字成习惯,蹿文了,我对不起岐云,对不起越哥。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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