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问渊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钟岐云,“你觉得还有谁?”

“......”

谢问渊见这说话利索的人傻愣着的模样,心头好笑,又问道:“你很是好奇?”

钟岐云望着谢问渊这般少有的调笑模样,眸光一闪,遮掩下眼中的情绪,道:“要说好奇,倒也确实有些好奇。”

“要说无人,那也确实是不可能.......”

“......”

谢问渊又瞧了瞧神色复杂的钟岐云,道:“我府上管事一人、仆从、丫鬟数人,厨工洒扫又数人,再加上看家护院的......零零总总也有数十,尚书府左左右右前厅后院少说也有百亩,偌大一个尚书府,你觉得我会独自一人住在那处?”

钟岐云眨了眨眼,与谢问渊对视着:“就只有下人?”

“不然?”

“可是传言中谢大人风流倜傥、文采飞扬,深受女儿家们的喜爱,就连京兆城中天下第一美人楚嫦衣也倾心于你呢,我就琢磨着,您这般人物兴许家中早有无数红粉知己常伴左右了。”

谢问渊撇开对视的双眼,淡淡道:“你想多了。”

那就是没有了。

钟岐云心头莫名有些高兴,克制不住地笑了笑。

“你笑甚么?”谢问渊问。

钟岐云轻咳一声,胡诌了一句:“我只是想到那天下第一美人......有些高兴罢了。”

谢问渊道:“你喜欢她?”

“美人谁都喜欢吧。”

昏黄烛光映照在谢问渊的侧面,高挺的鼻梁很是好看,但是钟岐云却微微侧目不敢再看,“其实......”

谢问渊换了一块干净的纱布,道:“怎么?”

“你还未结亲?这是为何?”他是现代人这个年龄不结婚那还是正常,但是古人就不是这样了,更何况谢问渊这样的家族,没道理家中人未给他定过亲。

“你不也还未成亲吗?”谢问渊不答,反问了一句。

钟岐云闻言笑了笑:“我忽然想起瞿逍在宴席上与我说的话......”

“他们听闻说我这个年龄未成亲便觉着很是奇怪,现下看来也算不得奇怪了,我这般条件,曾经还落入牢狱,没人瞧得上那未曾结亲倒还正常。但是谢大人您位高权重、又英俊不凡,自然是无数少女梦中情人是她们心头所爱,手中所捧的香饽饽,但您居然也一样还未成亲?那便是奇闻了。”

谢问渊用纱布沾了些药膏,并没有想要回应钟岐云的话,只是等伤口水渍干了后,便叫钟岐云坐好,而后给他背上伤口细细地涂抹上药膏。

屋中又静了,海面上没有遮挡,海风便顺着微微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钟岐云又嗅到了谢问渊身上那一丝清凉薄香,干干净净的味道让人神色清明。

谢问渊许久才出声问道:“你今日这般忍着,便是为了那两杯酒、几个人?你都不知那些人究竟品行、担当如何,便要结交?”

“今日几番谈下来,这不就了解了吗。商贾之人,讲究的就是这‘朋友’二字,不可处处树敌,更不能缺了朋友,朋友多路且才好走。”

“你说起这事,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与那张枕风是不是有甚么仇怨?”钟岐云忽而想到那张枕风针对谢问渊的事情,“宴席上,他分明是瞧着你在场才会那般说话,不过,谢大人您倒是稳如泰山,不过问一二呢。”

“仇怨应当是没有的,若说认识,那也不算。”

钟岐云闻声乐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没有仇怨,也不算认识,那他刻意招惹是脑子有病?”

“这,我便不知了。”

钟岐云见问不出个所以,便又说道:“不过通过今日这一遭也让我明白一事。”

“何事?”

“虽说朋友多那才路好走,但若是我路好走了,那朋友自然而然便也络绎不绝了,就好比那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结远亲,不信你看杯中酒,杯杯先敬富贵人......”

谢问渊微微勾唇,这人倒是通透,“你想要做那众人先敬之人?”

钟岐云眯眼想了想,一笑:“这是自然,受人尊崇谁人不想?谁又不愿?”

“确实。”

“谢问渊,你想要做那天下第一人?”好久,钟岐云才轻轻说道。

只是这话问出口,却是不可能得到回答的。

他,过界了。

烧伤的背部涂上伤药后,便觉得丝丝清爽,缓解了那股火烧般的疼痛,钟岐云又开了口:“你当我没问过。”

这话一出,适才稍微拉近的距离,不知不觉似乎又远了些。

诚然,钟岐云很是欣赏谢问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冷静、果断、头脑清醒又聪颖无比,万事万物运筹帷幄,一步步往前踏进,无人能左右。

这样的人,光芒万丈却又矛盾地心沉似渊,让人挪不开眼。

但是,钟岐云心里很是明白,这样的人,他接近不得,一个不小心说不得便无声无息被他当做了手中棋子,丧失自我。

就因为心里明白,他才看得到两人之间那道天堑,横亘着,这来自于二人之间的地位的悬殊,也来自己彼此间刻意的隐瞒。

钟岐云有些话不会对谢问渊说明,谢问渊也是如此。

就如同钟岐云口中、行动上虽说是信了谢问渊,但他心头却是不信的,就如同上次,他明知谢问渊会杀他......

就如同谢问渊,能屈身为他清洗伤口,却又不会对他说一分所思所想......

状似亲近,实际上却又互不相信。

矛盾地一塌糊涂。

钟岐云觉得心头翻滚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个情绪唯独针对谢问渊,让他焦躁不已。

谢问渊涂完药膏,便走到桌旁坐下,“你好好休息,这伤我也不过是简单处理,待回去后,你还是要请大夫瞧瞧。”

钟岐云正了面色,如同以往一样乐呵道:“劳烦了。”

谢问渊看着笑容疏离了些的钟岐云,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本还算热络的气氛,渐渐冷了下来,两人无话可说,钟岐云身上有伤自然是睡不着的,更何况现下还在海上,他这个领航的当然不能睡了。

不过一个时辰,外间便余周海便唤了钟岐云,想来是走到暗礁多杂的地界了。

钟岐云随意寻了一件斗篷披上,对屋中的谢问渊道:“你在这儿歇会儿,我出去瞧瞧。”

谢问渊点了点头。

待钟岐云指挥着船工行进,错开暗礁区域之后,船又再度平稳行驶,期间钟岐云没再回到房中,再过一个时辰明州就要到了。

果真如钟岐云预测那样,还没到卯时,船便近了一处平缓海岸边,寻到一处停靠后,顾守义匆匆谢过钟岐云,便带领着三十来人向海边小镇疾驰而去。

谢问渊跟着他们一同下了船。

船工和钟岐云劳累一夜,早就饿得前腹贴后背了,钟岐云不想走远,便让几个船工到镇上些包子馒头回来,他在海边守船。

晨光熹微,海边日头渐起,钟岐云想了许久谢问渊的事,可是最终他却拿不准定位。

对付敌人,他尚且希望能够横扫千军如卷席一一全歼。但是如果敌人十分强大呢,以硬对硬,尤如以卵击石。

如果所要应对的不是敌人,而是朋友、而是谢问渊呢?

怎么办?

钟岐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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