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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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早过隙,流年一掷梭。
氤氲檀香萦绕的宫殿内,云衣乌发的女子执起画笔,流畅熟练的描摹人像,一缕烟雾自炉中汲汲流泄,周身清静之气异常婉约,显得与奢华宫殿格格不入。
不久,昭威凛凛一猴王,跃然纸上。
莹莹月华倾洒,给那神气十足的猴王镀了一层柔光,活灵活现似在眼前,她看画多时,方舍得落下笔,走至窗边负手而立,一瞬间愁肠百结。
望月之夜,星幕沉沉,仿佛揉碎了期颐中的曙光,随意泼洒在浓墨之中。
静站许久,她问:“神界的月亮,和下界的月亮,会有甚么不同呢?”
回应的,是针尖落地都能听响儿的寂静。
荣锦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愿勾起相思,不敢出门看月,偏偏月进窗来,害我相思一夜。
她缓缓倚坐在窗台,声音缥缈:“仙道茫茫,庸人寄望成神成圣,不知整日压迫得没个盼头。你瞧这里,明月孤云,清寂寥落,笑也不是笑,哭也不是哭”
亘古而冗长的寂静时光里,生活苍白单调,哪能及上精彩恣意的自由。
静悄悄的殿中,突兀亮起一道清丽女音,“山明水秀半偈心,荣锦,你修禅不清静。他逼你破了你的清心,破了你的道。”
循声,荣锦扭过脸,面向游走在朱案边的身影,“一目修道一目清,如果我遮住一只眼睛,却看不见什么道,只想着他了。”
“愚痴。明知尘世苦,就这样还要回归痛苦之中,追求得不到的虚情,而厌倦唾手可得的一切。”
苦吗,要是相爱苦,那想不出还有什么甜的。
荣锦笑一笑,“情使保真者少,困惑者多,像我自出生之日起,便注定要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相比之下,我不觉得念我所爱为苦,我情愿迷失。”
沈燃灯一面听着,一面审视栩栩如生的美猴王像,目中掠过一丝嘲讽,
果然只有真正动了情,才会明白情这个字的厉害与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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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之国占八百万里广阔海域,四位守国大臣护卫东南西北四角。
南面为陆,边界曰平阳城,守者叫勇啸,吼声如雷电掠空,骁勇残恶,亦名狡童,战时不听善言,不闻善意。
一守者叫衰没,振翅便三百万里,巨手覆天地之光,赶日托月,可毁山河;一守者叫千世摩尼,常以端正美貌示人,战时显化忿怒裸''体相,背后九百九十手,都持金法杵;一守者叫照万恶,发如红焰,形有九头,头有千眼,八足,足立山巅,身越汪洋。
法神归后,申以亲力之劳,众神惊讶她事必躬亲,俱不知是影子终于光明正大活跃天日之下。
沈燃灯在乎排场,出行必随三侍,侍女玉指素臂,丰腴圆润。一侍女右手拈九心海棠花,左手托一海棠花盆,以示本体之相。一侍女双手捧宫室盆景,这是镇地法神殿,浓缩为盆景,示做居处。第三位给她打方顶幡盖,以示庄严神威。
执昔年荣锦初登神位之时立得规矩,每半月之诰二日下令四大臣守城,沈燃灯亲率异兽、荒神、天人等众,探察神界万类善恶邪正。
若闻毁戒谄佞者,多嗔少施者,俱以规则束之,若闻恶多修邪者,妄言不敬者,俱用小邢惩之,若闻娈女淫掠者,勾结妖魔者,俱从大刑戮之。
而好斗恶战者,逆反规律者,一律打入铁围山,永世不得超生。
法神殿与秦川,沈燃灯一手遮天。
百年光阴转瞬即逝,风云拨弄之下,有冉冉升起之新翠,有黯然消逝之星君。
“唰哗哗——”
罡风浩荡扫过崖畔,卷动漫天流云,海上白色浪涛翻滚不停,犹如惊雷拍岸,振聋发聩。
离海面不远处,一裸足女子站在巨兽的肩膀上,懒散观赏壮丽辽阔的景色。
海浪拍打着岩石,她一身蓝白相融长裙如同落入海中的明月,青丝如瀑散落身侧,周身犹如笼着一层轻烟薄雾。
游云绮霞之下,只像是为她披上一层朦胧禁忌的色彩。
每年丙申日,荣锦都会来平阳关隘,一呆就是一整天。
把守平阳之臣是四城主中唯一的凶兽形貌,其状似罴,掌无爪,有目而不见,有五脏而少灵台,知人性。遇善则行恶,遇恶则顺服,曰勇啸,又名狡童。
望着天边残红如血的夕阳,荣锦一面想起丙申之日,是沈燃灯送她走出秦川的日子,是她重获新生的一天。
一面又想起成神以后,沈燃灯亲笔手书,一句“皇皇穹苍,遥遥平阳,食我血肉,慰尔角殇”引她入秦川,但满怀期冀去接人,等来的是半年折辱。
“你说秦川之主与肃杀令牌,是我合适些还是燃灯合适些?”看着身旁人面鸟身的青耕,荣锦淡淡的笑问。
“自然是殿下您。”青耕扇了扇翅膀,恭敬的回答着。
荣锦微笑着点头。又问:“前些时狐族来了谁啊,为何逗留今日才走?”
青耕奏道:“涂山白狐力压全族,谋得族长之位,按例朝拜女娲娘娘,娘娘赐有苏姓氏,她前前后后来了几回想拜您,沈大人打发了。”
“狐类天生灵鼻,连胡仙儿也看不出破绽,便知燃灯不单空有我样貌,还仿去了气息举止。”荣锦有些高兴。“如若学我半分决断力,接手神界事务就不差了。”
类己,是前人对后人的至高赞赏。
此事上,青耕只敢暗中惊异,不敢多嘴。
过去青耕发觉,秦川八万众属都以沈燃灯之命是从,她素怀奇谋忠心死节,七百年不肯屈服沈燃灯,又沉得住气等荣锦回天,荣锦却不追究叛徒,青耕便推断,殿下想把秦川王位送给她。
“沈大人智慧超群只是一颗灵心蒙尘,于是敏锐度弱了,觉悟就低,觉悟低了,远见就少了。”
听完,荣锦怔了下,“你有如此见地?”
青耕垂首道:“不敢负殿下盛名。”
荣锦笑容璀璨,似乎对青耕的通透很是满意,“她遇事过于良善,总宽罪恕人,我不在了,你好生辅助她。”
“呼呼呼——”庞大的凶兽立刻竖着耳朵直起身子,宽大的方鼻重重吐息,仿佛问荣锦为什么要不在。
荣锦却无睬他的意思,勇啸急性,躁动得坐立不安,他体型巨大,稍微一动便带得地动山摇,使得荣锦抓着兽耳仍站不稳,只得赤足走下了棕毛柔软的阔肩,踏上青耕羽背。
勇啸与她正面相对,敦厚一笑,伸出宽厚的黑掌托在下方,将一人一鸟捧在手心,又招来万千花瓣聚在四周,荣锦烦躁的一挥衣袖,吹散了半捧。
勇啸委委屈屈,再度送到面前。
荣锦:“讨好也没用,你半点不听话,我说过多少次,遇善不许行恶,要是她路过这儿,不准吐火烧她。”
“噗——”乍听此言,青耕低头憋笑,不知怜香惜玉的莽夫,定又烧得沈大人灰头土脸了。
忽听厌烦的人,勇啸趾高气昂偏过头,硕大的鼻孔喷出阵阵炙热的白气,灼得空气也扭曲了些。
真是恶性难驯。
荣锦摇摇头,淡淡一笑。
她只知自己培养出新神之后,陪爱人赴死便是圆满。殊不知狐狸见她是要报话,如今那大圣压山下正好一百五十年整。
孙悟空没死的实情,沈燃灯不可能告知荣锦。
到头是一场阴差阳错。
沈燃灯春风得意,因有人为她铺一条康庄大道,继续充当神尊五十年,她身后就是荣锦,一些上等神仙即便知道受的是假神辖制,挑战不起权威,也只当瞎了眼。
有一回,陆压送来荣锦凡间遗落的物件,发现荣锦的魂灵非但不转好,甚至即将到达崩散边缘。
得知是荣锦自己不愿,瞬间想到她一心求死的缘由,妒嫉之下,再三表示愿意陪她游历四方,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反遭到荣锦冷面拒绝。
依荣锦无情的性子,遭拒绝非意料之外的事情,只是陆压一想到她当初肯与孙悟空游山玩水,情痴成怨,更是妒恨不平,拂袖独自回了昆仑,再不管破魂咒一事。
破魂咒倒不是以摧骨毁髓出名,之所以破魂,是因为这破坏是连续性的,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几乎再不会有完整的魂魄。
更棘手的是,荣锦铁了心不肯修法身。
渐渐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妙,可是荣锦身为规则的主人,肩负整个天外天的责任,他们不觉得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有何错误。
执掌规则的人一日在位,战火侵袭的岁月就会一日远去,哪怕是散为荒魂,可她只要在那儿,便是平衡,是标杆,是他们获得庇佑的唯一来源。
能力有多大,责任有多大,无论对方是神是妖,荣锦都不可能同归。
她深深认识到,原来成为强者,也未必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师门或好言相劝,或重语责骂,这个向来尊师重道的人首次当了耳旁风。
九天玄女想要抹去她的记忆,一心一意使荣锦呆在神界,不料事发,荣锦执意与她断了同门情谊,
忤逆不孝,孤恩负德,不禁令人心寒。
为她遮风挡雨的师门,居然连一只石猴都不如。
伏羲大怒她私心甚重,从不把神界安定放在心上,逐出了女娲神殿,扬言日后是生是死,两方毫无干系。
荣锦于是自生自灭,任由魂魄一天天散去,堪成强弩之躯,已经慢慢从手化为无形了。
想来命不久矣
想来重逢之日不远矣。
天外天一些上神枉自唏嘘,他们难以理解,高高在上的天神应该悯怀众生,为什么只把自己的心送给一个人。
苍天本无情。
这日,天气晴好。
秦川中心在深海海底,荣长渊却劈陆地为国,国中分九殿十二宫。
海域广阔,奇特美色尽在九奏天宫一隅,宫苑设有请巫台,奢华程度相较殿宇也不会差到哪里,堂皇大气,古老久远。
风起,四下青铜铃响,有男拨琴击神乐,有女甩袖飞巫舞,身着奇服貌美,一神一色尽泛胜光,然近触就散,令人疑目为病。
请巫台下有一汪净池,名曰太好,池边落一座凉亭,亭上有牌匾而无名。
“咳咳”
观世音刚刚踏入太好池,便听见亭子里传出一声声压抑的咳嗽。
擡目望去,只见得亭中坐着一名柔如清泉的女子,清清冷冷,映得日光好似也成了月光。
她半倚栏杆,对独特的舞乐充耳不闻,空洞地盯池中争食的鱼儿发呆,掠过萧风刺骨,不时低咳两下。
看的出神间,现出两个玉雪可爱的迎客小童来,观音回神,两个童儿询问片刻,便回去通禀,“南洋大海紫竹林慈航真人,面见殿下。”
青耕远远瞥得足下生莲的觉者,皱起眉:“两界禁通往来,佛门一个菩萨也敢入秦川重地,明目违反天律,还不依法照办。”
话音甫落,霎时间,五彩莲座即被十来个怪物重重包围,拿刀弄杖,凶神宛若地狱修罗,一个个怒目注视。
身处杀机四伏之中,观音安之若素:“贫僧多年前到得神界,倾耳请娲皇娘娘讲道,今得口谕,步行二十余载,诚心至贵宝方,无意惊扰神女。”
青耕眼风扫过观音,眉间果然挟了许多风尘。
自平阳至秦川宫殿,除去各处风土人情与重重关卡,最近也得万里之遥,这僧人居然一步步走过来了。
荣锦对观世音是有些印象的,她们曾联手战过金光仙,而且虽不再跟神殿有关系,说破天那也是她师父,观音能安全走到这里,不乏有荣锦的许可。
便请了观音进来。
青耕摆了摆手,剑拔弩张的威胁顿时消失干净,两只鬼目童子领观世音跟在身后,绕过扶疏花木,来得荣锦面前。
凝视快要与天同尘的灵魂,观音眉目沉静,两手合十一礼。“西方净土之士,特来天外天倾拜神女尊颜。”
“慈航尊者咳,咳咳”荣锦正要问话,却不知怎地,一看见她便咳得厉害。
“殿下!”青耕惊呼一声,急切地上前扶住因剧烈咳嗽弓起腰的荣锦。
她单手捂住嘴巴,点点碎碎的灵气一股股从指缝溢泻,余光接触到向这边投来目光的观世音,她不动声色借青耕的身形遮挡住苍白脸颊。
观音将孱弱的模样尽收眼底,微不可闻的叹气,目中似生怜惜,“不妙,神女枯败之气甚重,心死救不易,仙身危难矣。”
“我无事,我无事,喉间灌了点风”荣锦闷口掩饰,却不见衣服空荡荡挂在身上,如同风中飘摇的孤伶残花。
“殿下……”青耕忧心地看着她,轻轻拍着背顺气。
昔日坚强勇敢的天神如今变得风吹即散的衰弱,青耕满心皆是心疼悲痛。
谁还能看的出,这个衰弱的身影,曾是多么年轻傲气,不仅战力无双,更是她们整个镇地法神殿的信仰和希望。
观音道:“不敢欺瞒神女,贫僧便为此事而来,身上带有一道良方,可以解神女危症。”
荣锦好奇,与现出一片狂喜色的青耕交换了个眼神,青耕即刻请教:“慈航真人,愿闻其详。”
观音轻缓道来,“孙悟空触犯天条,我佛压他在五行山下反省受教,如今犹不知悔改,恳望神女劝他再莫行凶,待到灾消难满,还可重得自由身。”
“他,他还活着啊”低迷声音里有种凄楚的感觉,苍白的脸庞露出了喜色,但也只一瞬便归于平静。
“玄女玄女仍是当年心毒,为一己私情,险些误我之命。”荣锦掩嘴轻咳,依旧那般的平淡,只是声音稍稍淬了冷,“他日相见,必将为敌。”
说完,又朝观音和煦地道:“想必尊者知晓我身中破魂,这桩私怨尚未清算,了却这事,我便立即往五行山去。”
觉察到一丝柔弱外表下的浓重肃杀,慈善面容一片震骇,“得饶人处且饶人,神女贵为帝君女后之尊,又有虔诚改过之心,何不放下私怨?”
荣锦笑,笑里夹杂着一份戾色,眼中狠意被观世音瞧去,也没说个答案。
放下是不可能的,那天倘若晚上半步,受苦楚的便是孙悟空了。
观音观察她的神情,知善言难劝,亦随着她沉默,传完话半晌没有要走的意思。荣锦蹙了蹙眉,随即了然,取出不离身的玉簪,正是当日孙悟空赠她的定亲之物。
“尊者不辞艰险来秦川寻我,八成他在山底下也闹了乱子,我有一样东西,你交给他,他就不闹了。”
观音一手执着拂尘,一手接过簪子,感叹荣锦的玲珑心肠,想起百年前试探孙悟空可有意愿护送取经人西行,却不想他叛逆更甚从前,问信不信一棒子打死那和尚……
况且孙悟空一心认为神佛两界对荣锦见死不救,已然是恨意滔天,若有机会,天上地下又将掀起一场浩劫。
五行山,只怕压不住他。
所以,荣锦必须回到凡尘。
时秋,西风拂开枝桠间的海棠,在池面上细密铺开,美不胜收。
“我都不觉得,自己顶着这鬼样子两百年了……”荣锦对着池中的倒影,轻轻感慨。
五行山两百年风雨,对渴求自由的猴子来说,只有孤寂陪伴孤寂,束缚限制束缚。
她想离开神界,她想念她的少年。
举起透明到将近看不见的手掌,荣锦若有所思的扬起头,放太阳底下细瞧了瞧。
这双手,曾经撕裂了一方世界,可惜以如今的状态,虚弱的连石砚也捏不动了
中咒时,金刚圈上缠得是枯婴草,传闻蚩尤身死,尸体镇在邪域,心脏和身体处建了座魔宫,而枯婴草则生于指尖枯骨之上。
这是神与魔都参与进来的、一场针对荣锦的阴谋。
神魔勾结是重罪,奈何沈燃灯数次阻挠查探,荣锦便也由她去。但破魂咒这等鬼蜮伎俩,必与远古神族息息相关。
制咒要求奇高,符纸与血墨必须出自一体。上古神躯蕴藏的力量极其庞大,渡劫失败的,非是消失非是沉睡,完好无损保留肉身的只有几族神兽。
北方清渊女君,居天心紫辰之宫,负水抱阳,主发生物,为元气之主。
南方凤枯神君,主火精,驭鸟雀,司夏令,掌南辰,烈焰凤袍生辉,当众火之王。
西方白虎兵主,主善斗,移节度,定诸纪,御刀兵,除世间灾厄,时人尊之。
此皆割据一方的天之三灵,融於五行,融於方位,长立乾坤,各占九刻。四万年前,清渊、枯烛、白章相继应劫,后人继任族主,身属远古神衹子嗣,都要比荣锦有资历。
沉思了半晌,荣锦冲送走了观音折返的青耕商榷:“秋日是个好时节,倘要在百日内杀了白烛,有几成的把握。”
人要顺应规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秋乃肃杀凋敝之季,孟秋之月,用始行戮。
青耕迎头撞上这句话,瞪圆眼睛惊着啊了一声。
白烛是当今的旭岳山川虎族首领。
杀一个身份复杂又具天道运势的神君,过于突然了啊老大!
但——
只说突然,
也没说不能……
青耕脑袋瓜儿嗡嗡的旋转,斟酌着道:“如果动用渊皇大人留下的缚神阵,至少有六成的把握。”
“六成……你是在说笑么?”荣锦轻声笑道,“缚神阵可不是一般的阵法啊……”
“剩下的四成在于殿下,若殿下魂魄无恙,自然万无一失,否则启用缚神阵,殿下您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青耕细细分析间,瞄到她逐渐眉心舒展,惊道:“殿下,缚神阵法非同小可,您千万不能感情用事!”
“我自有分寸。”荣锦低垂眼眸,半晌,抬头轻道一句,“师父还是疼我的,她不想我就此丢命,所以让慈航传给我话。”
思来想去,女娲这份疼爱,让荣锦极为珍惜,一瞬间弯眸笑的明媚欢喜,托着脸问道:“话说回来,我如何取白烛性命,治他个神魔勾结?那势必牵连沈燃灯。”
明净生动的笑颜,宛若恢复了全部生气活力,青耕蓦然发怔,感染的唇角竟也跟着翘起来,统统所有忧虑全不见了。
有殿下在,真的很安心啊。
青耕笑意轻展,思了片晌,道:“神魔有没有勾结不重要,殿下说他有罪,他就罪不可赦。殿下可以找个理由,大大方方的请君入瓮,旭岳山主赴约,旭岳就空,可遣沈大人去旭岳围灭其余走兽,以防插手秦川布事。”
“今门下众徒皆以沈大人为瞻,沈大人仁善,有她去旭岳,必不忍众兽性命而放之,秦川一战在所难免,旭岳万兽怨恨殿下,但感恩她,殿下又能为沈大人添道兵势,两全其美。”
青耕忠心荣锦,因而将来定会忠心辅佐沈燃灯,事事为沈燃灯考虑的周全。
荣锦轻哼,“谁说要放,我倒要看看,兄弟情深,到底比不比得过他白虎一族的性命。”
青耕心知她总傲娇,摇一摇头笑,“眼中有丘壑,心间有慈悲,殿下一直是我等仰慕之人啊。”
世人称她为恶之首,近些年又骂她忘恩负义,反而被这鸟奉善,荣锦倍感好笑。
荣锦也不接话。只是想到白章教子无方,不免深深扼憾,“说到仰慕,我曾经十分仰慕白章神君。”
儿时书中记载三灵,犹白章出彩非凡,善武而强大,她想让这样的人来保护自己,不料兜兜转转,飘零半生,最后自己成为了白章一样的人。
不过摆在面前最大的问题不是白烛,而是——沈燃灯肯定不去旭岳。
她没有哪件事是不跟荣锦作对唱反调的……
荣锦稍一犹疑,青耕立马会意,她看得出沈燃灯极怕陆压,提议请来陆道君,保准沈大人没什么是不同意的。
于是乎荣锦愈加为难地扶起额。
净出馊主意,根本不知道为何怕陆压。
沈燃灯本是陆压刀下亡魂,陆压是个斩草除根的主儿,若知晓还活着,难保不杀她第二次。
“啊,罢了,不就是想我与她服软低一低头么。”荣锦扯了扯衣袖,轻描淡写。
承认不如她,认就认了嘛。
青耕不可思议。
抬眼,望见她身披云织轻纱,暗金花边诡谲莫测恰如其人,冷白的肌肤剔透干净,轻易可见铮铮圣骨。
心目中信奉的智者,从来是无比重尊严的,怎么能够,怎么能够为了别人放下身段,做这种有违身份的事情呢。
什么爱这么可怕,让人连尊严都能放下。
“殿下宁肯低头求人,是下界的那他待您极好吗?”
荣锦失笑,这要如何回答?
哄你的时候,情话一堆一堆的,惹你生气的时候,歪理一套一套的,好的时候是真好,狗的时候是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