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笑容温柔而诡异,也许是化了人形的原因,蛟魔王五官极漂亮,阴柔妖艳,因为气场问题,却不会显得雌雄莫辩,这副好相貌,在七个王中,最为俊美。

至于孙悟空,除了特意美化过的模样,他的本相荣锦也见过,孤拐面,凹脸尖嘴,面容赢瘦,丑陋可怖难说,但跟英俊着实不沾边。

“孙悟空带回个人物。”蛟魔王轻巧的挑眉,缓缓道:“传言不可信,说什么灭绝,仙子,原来是应龙一族的漏网之鱼。”

一时半会儿没听明白,见他目光往她着背上羽翼上瞅,荣锦恍然大悟。

这货能看出她真身,可一叶障目,聪明反被聪明误,猜都猜错了。

“那条不知死活的蠢蛇,当是你指派来的罢?”荣锦问。

蛟魔王愣了一瞬,有些意外,这才正眼端量面前的女子。

不得不说,一望而见的姣好容颜,朱唇烈焰,双瞳翦水,很是令人心动,扇动的双翅与白衣相互叠加,实则不搭,却又奇怪的契合。

比起往常冷冷淡淡,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如此带些邪气让他微微的怔愣,俊脸不自觉浮着一抹笑,“是本王。”

荣锦先前就看出二王不简单,她从来都觉得,孙悟空的几个兄弟中,蛟魔王尤其深不可测,因而一直防备过甚。

而事实证明,直觉没错的。

但他说完便默然无言,既不轻易出手露破绽,荣锦也不会轻举妄动。

二人好一阵无话。

月上柳梢,凉风阵阵吹过,荣锦悬在空中与他对峙,拢了拢袖摆,嘴边的邪笑逐渐不在,冷眼俯视他,精致的脸上附上了一层薄冰,睫毛也结了些许白霜。

蛟魔王未把视线移开,将她隐约发冷的表现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一勾,“孙悟空越来越厉害了,轻易便封了你的经脉。”

他又假惺惺一叹,“只不过到底是个猴子,粗心大意,不考虑仙子是否会落单,身旁连个取暖的人都没有。”

荣锦听他莫明心疼的语气,不好表露鄙夷。

粗不粗心且不说,起码,孙悟空知晓她不是应龙。故而觉得,她一朝失法力,再跑也跑不了多远。

何况,那异常精明的猴子岂能没个后手,说是软禁,未尝不是保护。

居心不良拦在面前的,如果是孙悟空其他任何一个兄弟姐妹,荣锦必强行施法,让那猴子紧张兮兮闪现过来,自个儿去维系这感天动地的‘亲情’。

不凑巧,是蛟魔王。

荣锦事必躬亲那股劲儿又上来了。

而且,讨人厌恶的腌臜身份,能不暴露便不暴露。

“这蛇听信你的花言巧语,才会身首异处。”荣锦面不改色心不跳,心想他或许猜中自己无能,怂恿蛇妖赶来送死,便开始推锅。

“是我错看了仙子,没想到你如此狠心,失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本王也心痛。”他亦不推回去,假作遗憾的道:“只晓得你傲气,受不得言语侮辱,定会启程回天。”

荣锦仅仅旁观,转过了头不言。

他稍作停顿,视线盯着半空,“神妖不两立,我本想杀了你,不过么就在刚才,本王觉得这样做未免可惜,改了改主意。”

他勾着笑凝视,话未挑明,眼中调戏之意却愈浓,端的是兴味盎然,自信无比。

于蛟魔王而言,谁不想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一个貌美的附属品,生些旖旎心思很平常,却不能因此坏了大事。

地盘,美人,自古无论是凡人士官,还是妖魔鬼怪,皆必争之物。可是一旦陷进去了,容易迷失本心。

若论美人,他自持眼光奇高,人间女子俗气无趣,妖鬼两界徒具一身妖媚皮囊,而魔族女子追崇实力,面陋奇丑者多,绝世姿容者少,只有神与仙二界气质出尘,方勉力进眼。

面前这位才无疑是其中佼佼,他想想,探求略带神秘的女子,偶尔迷一迷心窍似乎也无妨,巧取豪夺也罢,软硬兼施也罢,如若依从了,比使计叫她离开更为值当。

荣锦抬头看月色,如画的眉眼淡淡一弯,笑容美丽却又让人惊恐。“你高看自己了。”

只当她觉得自己不如孙悟空,不由皱了下眉,“你身为龙女,要只蛮猴做夫君,却看不上我?他是大王,莫非本王就不是?你跟了我,照样风流快活。”

荣锦嗤笑一声,盈盈水眸划过一抹冷色,“龙蛇杂交的畜生,拿什么,同我师弟比?”

蛟魔王的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暗自握紧拳,抬头正好望见她两颊带笑,目中弥漫缕缕骄傲,蛾眉曼睩,煞是勾人夺魄。

这一刻,对她所说的畜生二字,竟又提不起气来。

他垂下眼睑,自嘲笑了笑,“你只看得出我非纯正龙族,却难知我的经历。”

“说起来,我与你同出一族,命运却截然相反。龙族重血统,你或许受尽宠爱,不知疾苦。可我自小遭受排挤,只因血统不纯,就与他们天差地别,被赶出北海。”

“好故事,但我不爱听人啰嗦。”

两人命运惊人的相似,可这年头,谁还没个凄惨往事呢。

荣锦敛眉无动于衷,蛟魔王等了须臾,满眼失望,“真生得一副冷硬心肠。不瞒仙子说,我也曾鼓动孙悟空天庭寻人,你能怜得他,为何怜不得我?”

“想求怜悯,大可以去找普度众生、大慈大悲的西方菩萨们。再若纠缠我,算不得多有本事。”

不假辞色的鄙薄语气,蛟魔再维持不住自信笑容与卓然风姿,恼羞成怒,手风一扫,蛇妖外加那几棵悬在崖上的参天大树,顷刻间化作齑粉。

脸色沉郁,恫吓着说,“本王能生人,能杀人,顺则不难与以宠贵,逆则必定断其手足。你肯呢,则好好顺从,不肯,我亦能捆起来玩弄。你有何法推脱?”

说着,他笑容残冷,却深沉道:“我这里要放你,你去得,不放你,有翅也难飞。”

荣锦冷呵应对,“我不是什么仙子,也不是什么应龙。依照族群关系,不偏不倚,连你那不负责任的老爹,也得恭敬八拜九叩,唤我一声殿下。”

“你小瞧我了。”

她的声音近乎飘渺,凉凉的,听不真切,根本就无法去想象说出这种狂妄自大的话语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但是紧接着,他便知道了。

龙裔威势,骤然排山倒海而来,朝他面门直直倾轧碾压,强逼他倒退几步,身旁风却不动,似只有他一人在受影响。

无形气流挤压的喘不过气,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血管青红纵横,遍布在白得过分的皮肤上,宛如崎岖山脉暴突而起,蛟魔王本能的痛叫一声。

趁此刻,荣锦卷起一阵狂风,逃了。

这一手措手不及的打法,凭借得是自己让人不由自主卸防备的柔弱外表和先天优势。

即便这样,也只震慑得了一时,终究实力为上,待得他反应过来,那时再跑就晚了。

一路不停歇的赶到花果山,远远的灯火通明,荣锦小心收起羽翼,落在黑漆漆的山间,往前迈步行去。

此时将近清晨,猴子们吱吱喳喳的糟乱音,在青葱茂密的山里绵延开来。

经方才一事,荣锦不再因这杂乱之声而烦躁,人一多,便是被追上,料那怪也不敢大肆作为,想到此,紧提的心陡然松懈下。

实际上,她心里没底威压能制他半刻,

但——

没底归没底,领袖气势绝不能输!

行了不久,天边一线光芒逐渐升起。

很快的,花果山暗貌改新颜,怎明亮二字了得。荣锦一叹,整夜未归,完全不在自己的计划之内。

走在绵绵瑶草上,奇花芬芳四溢。一只毛绒绒的金丝猴,咕噜噜滚到她脚下,抖了抖脑袋,迷糊的揉着圆眼睛,仰头是个萌态十足的笑,“大人。”

荣锦无视,兹当没听见,绕过她继续走,吹一夜冷风,又无法术护体,早晨寒气依旧重,冻得她嘴唇有些发白,双手拢在袖中,握成了小小的拳头。

小猴子又一滚,阻住路头,穿着粉色的裙子,风一般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头一喊:“抱~”

“不抱。”荣锦驱驱她,道:“让一边去。”

那只小毛手揪着裙角不松,又被她不客气的动作不小心跌坐在地上,呆了呆,眼睛一下睁得老大,水汪汪的含泪控诉。

过会儿,见她果真不管不顾,撇撇嘴角,受了大委屈,豆豆样的泪水落下,撕心裂肺的哭叫,边嚎边叫着大人。

这个小母猴十分缠人,荣锦刚开始不知道,只因着她的名字嵌个枫,多关照了几分。

而现在这景象,真可谓上行下效,与他们大王如出一辙的蹬鼻子上脸。

眼见她哭喊声音引来好几只猴子,互相叽叽喳喳,不知会先招来哪个王,荣锦想神不知鬼不觉回去的希望破灭,又不大会哄小孩儿,垂首冷斥道:“不准哭了。”

结果意料之中,哭嚎的更凶更狠了,仍是使劲抱着荣锦膝弯,眼泪在衣角乱抹一通,眼巴巴望她。

“哭相忒丑。”荣锦秀眉微皱,被嘶嚎的发憷,又带累的扯不开腿,干站了一会儿。

揉揉额头,只能弯身将她拎起来,那小猴子乖乖坐她怀里,果然就不哭了。犹自抽着鼻子打嗝,荣锦拍着后背顺气,却又听她趴在肩头,朝后面软着嗓音叫了声大圣。

随着这句大圣一出,周围的气压蓦地一低,荣锦顿觉背后发寒,僵硬的转头。

不远处,猴王眉毛下压,眼光凌厉,一双神眼妖光闪烁,起伏难定,生生多了几分冷峻。

只见他眯起眸子,迈箭步上前,一把拉过她,紧紧擒了小臂,压抑着怒气,低沉道:“你可教我好找!一宿不回,谁给你的胆子?”

不提还好,一提荣锦的心火一下蹿上来了,没好气的扫他一眼,故意耻笑,“你的亲兄弟呀,”

说着,她朝上方努嘴,“喏,八成是真心要做我夫君,这不就追来啦。”

半空中,恰逢蛟魔王紧赶而来,听全了话尾音。许是荣锦平日伪装良善成性,他压根没料到荣锦不按套路出牌,居然爽快的告状。

权不识大体,完全不顾虑孙悟空与自己结盟要事。

荣锦是个没心肺的,当然不顾虑,还与猴王道:“这妖声言要断我手足,捆了抓走。”

她酝酿了语气,火上浇油,“你不管则罢了,这里妖魔遍地,肯放我走,你我好聚好散,那我回了天庭也是谢你。如果念及弟兄情,将我献了去,我死亦不从。”

孙悟空满山遍野寻她不得,心中本就恐慌着急,警觉或有不妙。

听了话,得知二人整整待一夜,遂觉一股强烈的戾气瞬间狂涌脑际,心头怒火正无处发泄,而今更加受不得激,满脸的凶神恶煞色。

一扬炽焰袍,灼红背影盖世无双,神骏非凡,手里攥着金色神兵,硬生生自牙缝挤出一句,“你,你存心胡言,气我老孙。且仔细瞧好了,看俺如何替你出口恶气!”

高掣铁棒腾身一跃,眨眼间便负身立在半空,身披着晨间彩霞,狰狞兽甲流转琉璃宝光,高高甩起的凤翅翎光熠熠,无风自舞,桀骜不驯的随风飘荡。

金眸之中,杀意显明。

“七弟,你当真要为一个恶毒女人,葬送手足情义?”蛟魔王略感怪异,一手握在背后成拳,弓起脊背做出迎战姿态,面上微露两分不悦。

“呔!你个龟孙子,等砍了你的手足,管教你再不谈甚么破烂儿情义!”这声音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与狂怒,挑在肩上的金箍棒,舞起一团金光,猛挥向二王的天灵盖。

刹那间,一阵刚猛蛮横的棍风疾扫而去,五光四射,雷霆万钧,棍棒落地的瞬间炸出一声巨响,生生砸平远方的一块山头。

蛟魔王眼疾手快,堪堪避过一棒,却被棍风扫过,硬撑不住,后撤了几丈。

花果山毫发无损。

蛟魔王本是北海龙王敖顺与蛇女的私生子,故而不为龙族所容,愤然离开北海后,在陆地练就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后来向龙族复仇,一口气吸干了北海的海水,做了海域霸主。

名唤覆海大圣的,实力自然不可小觑,他水战功夫了得,翻江倒海易如反掌,此时,无数水龙在天空纵横交错,口中大面积的喷吐暴雨疾风,企图淹了花果山。

荣锦机敏察觉,眼看水柱就要劈落身边,眸光一凝,当即突破了封禁,她身俱顶级水诀龙众术,四成法力铺一道水幕绰绰有余,持续着挡住这一招。

一动用法力,孙悟空便有所觉,侧头深深看她一眼。

“轰!”一招行不通,蛟王又召来上千吨海水掀在花果山上空,以金箍棒为分界隔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中间现出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同时,又现出了隐藏在水里的身影。

“贤弟,莫被她扯谎骗了!这个女人十分不简单。”

“少说废话,再吃俺老孙一棒!”

蛟魔王身上杀气磅礴,妖风冲天,只见他龙眼怒睁,手持一把海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孙悟空攻去。孙悟空毫无惧色,为避免伤到她们,飞身迎上前,浑身巨力爆发。

霎时星火四溅,兵戈相鸣。

妖猴们轰轰隆隆的聚集,奔走跳跃,在一边抖着嗓子呼喊,纷纷给他们大王加油助威。

对待孙悟空的猴子猴孙,荣锦不说多么热情,却算得十分平和。连上月出来走动,猴子们拥堵围观,也未曾计较。可这会儿,心里的的确确升起欣赏。

万事不计是非,尽与孙悟空马首是瞻。

抱着的小猴子拱啊拱,拱出一颗小脑袋,睁圆萌萌的眼睛,软糯糯的问:“大人,二大王真的要断你的手足吗?”

前有蛇妖犯言,后有蛟王拦路,若非他本人一时没弄清楚,还险些被爆出身份,糟心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估摸荣锦也是因此气极了,一肚子火没处撒,终于勾搭出了腹黑属性,否认道:“假的。他可能就放话吓吓我,回过头想明白了,我不怨他。”

语罢,音调放高两度,“书上有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二王容貌甚伟,本领不弱,应是花果山最优秀的儿郎了,你说,是不是要谅解?”

“瞎了你的眼——!”一声暴喝自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