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锦从善如流的揽了揽衣襟,与胡仙儿谈笑间,心中却止不住的担忧,许是那梦预警过重,又有蟠桃会不请孙悟空在后,直觉所致,她总觉得,有大大不妙。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大王,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看低,圣贤也难容忍,更别说是心比天高,煞是嚣狂的美猴王。

怕只怕,积攒了许久的怒气与隐忍,一举爆发。

愁虑间,转眼望见天边流星,飘飘荡荡,打破万籁的沉寂,如航灯般绚烂,划向远处星河。

孤秋白霜,有人独倚寒窗,风卷绣裙。

荣锦一手抵额,一手捞出颈间的三颗星星,垂首观摩,莹莹辉光流照,细看比九天星辰更亮,要是孙悟空肯安分的做妖王早些回花果山就好了。

这是,在做什么?荣锦恍神一惊,真是被影响了有一日,竟然对着稍纵即逝的流星许愿…连这个都相信

“呵”荣锦想着笑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定缘绳置回原处,刚想起身,打算抵着时辰,前去赴一赴宴。却见天边挥挥洒洒,星陨如雨,并向东行,恒星不见。

不好,怎么回事?!

她脸色一变,立刻站起来,但见那陨星冲入房宿,坠入青龙之腹,凶多吉少。

“蛇曲入房,其色红黄,光衰焞焞,责责入晦,是以是以”荣锦低声一喃,忽然不敢再解,

是以戮主,辅臣尽亡。

谁戮?谁被戮?戮的是什么主?!

这并非寻常流星,满打满算,身边敢称主称王,外设辅臣的,除了一只傲气可穿苍穹的孙猴子,便是玉皇大帝了。

是谁,是谁,不言而喻。

横望天帷,只见流星自室宿而出,北落师门本是一星两门,顽强勇猛。如今辅星大限已至,主星气数将终。

其惊天异样将荣锦震在原地,心颤胆寒,震惊一瞬,她脑子转得快,清楚晓得,她不能在这里,她必须去观星台去布星运象,尽自己所能想方设法,求个解。

“仙儿,快,快随我走。”荣锦音调发颤,史无前例的害怕,添上心底涌动的剧烈不安,整个人近乎分裂,唇上红色尽褪。

胡仙儿听她声音透着沉重的倦色,心中一凝,晓得事有紧急,连忙取了占星物什,挂在身上,纵身跳至肩膀,两个一道飞了去。

抵达星宿汇聚之所,荣锦不做无用功,摆开阵势,立即开卜,星象记载事关重大,故而加持了密咒,擅动者会被密咒所侵,胡仙儿只能立在一边,看荣锦阖上双目,嘴里念着远古篆语。

半晌,一串符号现于空中,玄之又玄。

荣锦凝聚心神于灵台,九宫八卦,天地乾坤,渺渺阴阳万物尽皆浮现脑海,随着五指掐动,耗损的是大量灵力。

孙悟空命格不同一般神仙妖魔,尤为神秘难测,纵然荣锦素以深厚法力著称,却也付了相等代价。

缓缓睁开双眼,若有所思观察浮动的符号,蹙紧眉头,似乎在等待某个符号的出现。

终于,荣锦将手心摊开,只见掌中有金紫两色,甲骨字体不断涌出,排成句式。

或将取而代之,人魂寂灭。

短短十个字,耗费了近几千年修为。

仅仅窥探一丝残缺不全的天机,荣锦即便再勉强去解,从这段文字中也看不出什么。

天下之大,天下之大解难之人在何处?

荣锦冥顽不灵,一意孤行,她双手以极快的速度结印,眼花缭乱,偏要逆天命,搏尽一切窥一窥,解在何人。

“轰”

霎然间,星象枢风浪劲起,一时云雾滚滚如海涌天壁,似是拍不碎这身俱泼天之勇,胆敢窥泄天机的女子便誓不罢休。

星象枢专为解命而存在,用处就是减免勘探未来时对神的伤害,实则,这并不是甚的好差事,司命星君几易其主,一任换了又一任,不是没有原因的。

“啊——”饶是大半反噬被星象枢所挡,依旧有一缕金光刺进神识,雷击一般,荣锦捂着头,痛叫出声,半跪在台上,眼前仍是白茫茫一片,浑浊不清,什么都看不到。

她跪地喘了会儿气,咬紧牙,将心一横,几乎抽干了体内法力,注入星象枢。

“碰!”

换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反噬,冲天气浪将她狠狠击飞,硬生生砸断了周边一根石柱,摔在地面,痛楚侵髓蚀骨,眉心处钻入一阵涩光,直大肆搅动灵台。

不多时,眉间竟冒起烟来。

蜷缩在观星台上,晕过去又疼醒来。

似在警告,天机,不可泄露。

胡仙儿一旁不停大叫阻止,几近喊哑了嗓子,对荣锦的固执己见,根本无能为力。她从未有这一瞬这么痛恨自己懒惰,但得平时勤加修行,也不会关键时刻,这般无用!

胡仙儿咬碎一口银牙,几欲恨极。

“阿锦,阿锦,你且坚持下,我去找人,我这就去叫人!”胡仙儿焦急万分,转身却被抓住后脚,荣锦一手按着头,一手紧紧攥住,艰涩开口,“不不许去”

胡仙儿心知她性烈孤傲,情愿一死,不愿将脆弱无助暴露人前,她太了解她了。正因如此,荣锦手无力的松开,狐狸也再不提找人一事。

“我,我就好了。”荣锦蜷曲着身子,软声道了一句,脸色白如纸片,剧痛一阵复一阵的席卷而来,冷汗布身,她将下唇咬出了血,仿佛这样做,能抵一抵头上的痛苦。

天罚很快过去。

得益于荣锦自身修炼稳固,虽是未到魂灵俱损的地步,但万年修为尽数搭进去,短时间内,法力施展不出,倒是实打实的。

荣锦尚且有些力气,一摇三晃着起身,云天阁距观星台不远,抬手在眉骨处遮一遮,眼睛不甚明了,努力寻了方向,脚步轻的像云,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去。

坐下不久,便感觉背部一阵疼痛袭来。

她想她一定得尽快了,不顾及身侧句句劝阻,铺开纸墨,在宣白的纸上誊写清明的几个字。

蛇曲入房,其色红黄,光衰焞焞,责责入晦,是以戮主,辅臣尽亡。

惟解:或将取而代之,人魂寂灭。

一眼看,她便筛选出了重点,黑白分明的纸张上,得她关注的,仅那取而代之四字。

并不是白费周折,观星台上,那最后的最后,她窥伺出丁点生机

趁尚有口气在,荣锦拿出了几片龟甲。

死不了,总要测测或吉或凶。

再不济,亦做好了天罚准备。

沉思间,外面呼唤着的荣锦声声入耳,打乱了刚要理清的龟甲残片,时时得不到回应,那声音拔高十几度,誓要传进她耳里。

狐狸耳朵尖厉,“好像是大圣。”

荣锦不假思索,“掩门。”

满头雾水,见她脸上沉淀着坚定,却也照做了,敞开的阁门合上,教那齐天大圣碰了一鼻子灰,晕晕乎乎,循着意识趴在门上,两手打鼓一般,使着重力硬核敲门,一边敲一边喊。

“开门!开门!”

许是迟迟没动静,敲门声渐息渐止。

“为何要将他拒之门外啊?”胡仙儿不解道:“你待大圣另有不同,哪里有半点不好?既然这样,何不给他一个机会,兴许,你会”

“不会的,代价太庞大。”荣锦默了会儿,道:“我曾经那么爱一个人,崇拜他,敬重他。后来他骗我,我受尽心碎苦楚才终于拔除如今情灭,我便不会爱人了。”

不是不动容,如此真挚的感情,恨不得掏出心窝子,半点不掺假。孙悟空这份感情,能促使荣锦为其用尽全力相护,也就仅此而已。

胡仙儿哑口无言,抓着桌子,又道:“这个爱,和你说的爱是不一样的呀。”

荣锦不懂,也不追问,继续解着玄机,却只听“咣——”的一声巨响,惊得胡仙儿尖声一叫,拔身跳起,毛发过电一般,根根直竖。

四只眼睛一道惊奇望去,那破窗而入,着身暖黄色锦袍的大圣,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瞧见几步外坐着的女子,挠头哈哈一笑,“俺说如何进不来,原来是方才嗝——,方才走错门儿了。”

荣锦:“”

指定喝出了毛病。

狐狸:“”

她们家金丝楠木的镂空雕花小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