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出现,就能抓住别人的目光,即便只是站在那里。

更别提,那人墨发冠冕旒,着十二章龙纹广袖帝君袍,眉眼微敛,万众瞩目之下就那样气度不凡地走过来,

如墨生香,裙裾飞扬。

两个少女一脸肃穆且崇拜地看向逆光而来的出尘女子,周身散发的气场让她们一下子安下心来,连忙迎上。

这等经过风霜洗礼的气势,是他人怎么模仿也学不来的,行到之处都停歌舞,目光触及全是狂热和憧憬。

赴宴的有很多跟着自家仙长来的,心中对荣锦并无太多的畏惧,家里的长辈甚少提她,平常只要不犯大的过错便啥事儿没有。

可是今天他们看到!

自家的父亲或祖父,抑或在他们心里足以堪称道始大佬的人物,无论地位有多高,在法神路过之时,皆是提前站起来拱手相迎

甚至!

她走上了首座,只是微微抬手打个招呼表示迟到之意,连自罚三杯的意思都没有,那些个人却无一不是争先恐后,酒到杯干!

仅仅望了举世无双的上神一眼,少不更事的仙二代仙三代们小眼神一个比一个崇拜。

有生之年,他们要是能像法神一样,受到神界这么多巨擘大神的尊敬和热捧,那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酒行一频,亦坐高处的旭岳王眼角向众,从容不迫捋一捋衣衫皱痕,扬眉道:“我族实力强悍,所以小王坐在这儿,与神女面对面的说话。”

话音一落,一道道或是恭维,或是附和或者是拉关系的声音不绝于耳。

荣锦稍抬眼皮,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道:“面对面,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吗?”

旭岳王沉了沉眸。

神界四巨头难得聚首,制霸一方的哪个容小觑,帝者风范争辉夺光,暗暗有嘶鸣之音。

稍弱些的天人修者,被隐形气场逼得满面充血,拿酒杯的手颤颤巍巍个不停,心中不住地骂娘——

真不想来祝寿,又他娘的不敢不来。

这是场大宴,数万宾客又都是神界有头有脸的神尊,很会自动适应畸形的气氛,相互交流,不时传来笑声。

一轮寒暄完,推杯换盏之间,难免要聊聊现下的热门话题——特殊国度秦川与宾宴主角法神。

有年长的道人捋了把白胡,向小神讲述:“小老儿虽然不曾来过秦川,却也听说南冥圣殿前身为龙神殿,龙神殿设都天缚神大阵,那阵法邪乎哩,用完就废,法神知道罢,上次困的是她,关了半年。”

“我呸!鬼扯什么屁话!当,当着老子的面,容你这死老头胡乱攀污!”迷弟醉酒大着舌头臭骂,撞撞跌跌撸起袖子要干架。

有人拉架,有人故作玄虚笑几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哪止是身陷囹圄,当时就断了两条腿,青帝消耗神力续上了。”

“……”一撮子迷弟碎了心。

“如此再造大恩,安敢叛出娲皇宫?”有人义愤填膺。

“可不是嘛!”

“啧啧啧”

几乎无人不知荣锦伴随一生的名事迹,大庭广众之下开始交头接耳。

荣锦:“”

没完了么??

牙不自觉地磨了磨,荣锦真的很烦别人提这事。断腿怎么,断腿也没矮人一头过。

后面的话愈发难听,荣锦看向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几人,认了认脸。

扭头见白烛端着酒意味深长观看闹剧,理理心情,开口与他道:“可喜我收了神君大礼,理应感谢,可我更喜神君的另外一样东西,不知肯不肯割爱。”

白烛当然清楚自己送的是何‘大礼’,倏然从心头窜起一股警兆。

半晌,沉稳道:“神女但说无妨。”

“本尊想要你退去旭岳之主,旭岳百万走兽就于法神座下,如何?”

“啪嗒——!”

下面的杯盏掉得此起彼伏,一众人懵圈的抬头,惊得虎躯一震。

白烛也愣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愣怔过后,忽地大笑起来,“荣锦啊,你真乃天地之造化!神界纷争数万年,还未见过你这般张口要地的小人!”

荣锦浅浅微笑。

俩大神都在笑,笑得众人心慌慌的颤,揣着一颗惴惴的心也讪讪陪笑。

“旭岳是我族世代的领地,依你的意思,要不要坟也迁走?”

荣锦一派纯良的点头,“我大哥去后,世间再无龙皇降世,我甚是遗憾,不才接管秦川,今日两族续一族永结盟友,刚巧诸神做个见证。”她说完,眼神落在无辜的玄清仙人身上。

发须花白的老头儿抹了一把虚汗,硬挤的笑比哭还难看,当场跌下了凳子跪倒。

赤''裸裸的一场鸿门宴!

他哆着声音置不出一词。旭岳王轻蔑的冷睨,嘴角渐渐凝固,“一人之族妄想并我百万兽族,便是荣长渊也不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连龙皇都挂不上,算个什么东西!”

闻言,荣锦轻巧的挑眉,她那好哥哥工于心计,供着白烛自有道理。

不过抬出了荣长渊,荣锦姑且留他几分颜面,不再多说。所幸经此一打岔,无人继续讨论她的黑历史。

却不知在场人心明眼亮,皆道非等闲寿宴,对荣锦堂而皇之暴露的野心,噤若寒蝉。

看似平静的瓮台,实则暗潮涌动。

白烛是来寻仇,自不会与荣锦和和气气的对待,不出差错的话,此刻大量的军队正在对秦川发起猛烈的攻击。

荣锦是秦川的关键所在,牵制荣锦致使她手底下麾将群龙无首,他自以为谋划了完美的局。

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目光不动声色掠过去,接收到眼色,一时间,高位下剑光大盛,七个老者慢慢走上前来,满面的理直气壮显然是代表正义。

呈咄咄逼人之势。

见状,凤阳皱眉一惊,他想到了此行白烛出马,必定来者不善,但没想到搞定了同样肩负神职运转的七位天君。

荣锦面无异色,挑明了说:“尔等平时文字攻讦,我不计较,今又趁我过寿举兵征讨,自称替天行道,可知我为法神掌刑戮之权,你们作乱,我来平,是天经地义的吧。”

她刻意咬重了举兵几字,既然两边都摆明要打一仗,荣锦可不独担掀起战乱的罪名。

白烛不想浪费时间与她无意义的口头交锋,凛冽的面容微嗤:“正道维护正义,不管是谁都可以是正道,唯你不是。当年你为了拿到肃杀令,杀了近万人性命,善恶有报,天理昭彰,行恶莫昌。”

天理见没见到,那些倒霉孩子是自相残杀的?

荣锦懒得解释她就杀了个荣流年而已,这些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他们把怨愤转嫁在她身上,无非是有个可供发泄仇恨的念想罢了。

至于——

“行恶?或许,与白神君的兄弟比起来,我也不是很不堪。”荣锦挑了挑眉毛:“想那时我也替天行道,他受我刀伤八十一处,死得老惨了。”

八十一处刀伤,正合白冥囚禁自己八十一天,荣锦倒觉得便宜了白冥。最后是香奴补的刀,算作死得其所。

触动心头伤痛,旭岳王寒眸冷光一射,威慑似刀一般凌厉袭来。

其中一位天君颇知二人渊源,横眉一挑,喝道:“神位本就天神居之,你半魔之身,借居天外天多年属上天仁慈,若冥顽反抗,老夫定不轻饶!”

一尖嘴猴腮的道修,尖着嗓子插嘴:“天君何必与她多言!弟兄们,杀了这小儿,为死去的亲人们报仇!然后夺回肃杀令,重整神界风气!”

怎料荣锦一听,陡然笑了,“重整''风气?看来天外天承平已久,久得让尔等忘了,它原来面目是怎样。”

“休要强词夺理!今日我等正道各族神君联合起来,就是要踏破你的魔窟,外面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和你门下恶徒,必定身首异处。”

中间有白发黑袍的老者淡然一笑,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继续带头说道:

“魔头不除,神界迟早会腥风血雨!”

不少人纷纷跟着喊起口号。

响应一出,大多数蒙在鼓里的人恍然大悟,哪是什么寿宴,明明是火拼!

又听两边说话简直跌宕起伏,默默缩起来不敢吱声,看这急转直下的情况,谁特么说就是简简单单过来贺个寿!

条列罪状的声音越来越大,参与到其中的宗神也越来越多,隐隐间,讨伐联盟的头目就陆续冒头了。

事不关己的凤阳与清河久不说话,白烛虽不放在眼里,又毕竟有点忌惮:“南北仙帝就这样束之高阁?她窃取神位,明目张胆欲害我在秦川,怎知我今日,不是你们明日?”

清河眨了眨眼,轻启:“耻于为伍。”

凡事能者上庸者下,一帮子大男人争不过个弱女子,反过来怨女子太强,清河不多瞧得起他们。

凤阳则是撩了撩眼皮,语气散漫:“看不上我两个,又想我两个帮你,干脆天下的便宜叫你占光得了。”

人多势众怎样,外面天罗地网又怎样,在秦川里面布天罗地网,那才叫真本事。

秦川防守牢固,各方讨伐者几乎倾巢出动,神兵比秦川兵众呈碾压式的倍数增长,如此雄厚之力,却进都进不来秦川。而且从平阳攻打其实最省时省力,然他们没有靠近平阳。

除了荣锦随身护体的规矩二位天尊,勇啸是秦川第一猛将,但凡一支军队打平阳路过,无异于给勇啸送免费的午餐吃。

其余三方守将无有显露过功夫,但凤阳有着极强的预感,他们与勇啸大约差不了多远。

对于两人反复表达持的中立态度,荣锦满意着连点三次头。

一群乌合之众,嘴上喊着讨伐,多半是为了她手中的肃杀令,荣锦只是遗憾,好端端的寿宴成了找开战名目的地方。

她是真心想给自己过次生辰的。

口号声不断,更有激进好汉,站出来大叫:“魔头!你枉为天神,依仗权势专断跋扈,丧尽道义,你已经犯下滔天的罪孽,罪无可恕,罄竹难书!”

“啊!”凄厉的惨叫,听得人一阵胆寒,但见一尾靓丽的凤翎自胸前穿透,直把开口之人钉在后头许远的红柱上。

空气中沸腾的附和被打破,舞女停止了丝乐,目光集中在凤阳子身上。

发现众人盯着自己,他也不急,懒洋洋地斜扫一眼,“滚远点,不三不四的话本君可听不得。”

咒骂荣锦几句自己忍着了,在耳朵前儿叫唤算怎么回事?

凤阳自认没下重手,要不然那人怎还能一把拔去箭翎,不顾胸前的血窟窿,变本加厉失声怒叫:

“贱人!贱人!我恨不得啖汝肉,寝汝皮,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砍下头颅示众百年,为我亲人……”

谩骂戛然而止,那大汉“嘭”的一声筋脉爆裂,血溅当场!

鲜血如雨珠抛洒,伴有声音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带着沁骨阴寒:“言辱我主者,杀无赦!”

适才肆无忌惮的叫骂声强入耳脉,挡不住眼皮子底下一击必杀给人的震撼大。

众人同时望向那边肃杀令的化身,冷气直抽,传说中的一规一矩两怒目天尊短促现于法神左右,然后销声匿迹,均暗暗庆幸未乱规矩。

底下轰然之后便是寂静,荣锦一手抵着下巴,指尖点戳王案,心头盘出几个成语来:陈词空调,虚张恐吓,吠吠如犬

扑哧

凤阳忍不住笑起来。

众人循声看过去,他冲荣锦笑说:“规天尊与矩天尊难得现一回身,好大的体面。”

结果气氛一下子更为死寂。

这下换荣锦忍不住笑了。

悦耳的笑音持续了半晌,视线重新放回白烛身上,“白神君能否管一管,大吵大闹只会教别人看不起你。”

接二连三的羞辱,白烛面显怒容,原本想借势朝荣锦施压,让她自乱阵脚,可他发现,眼前的女子,远比他想象中要镇定的多。

这逼得他们不得不率先出手,下面蓄势待发的各方头领暗暗达成协议,今日要她必死无疑!

几乎是同一时间,白烛自高位飞出,几位天君执拿神器冲着荣锦攻了过来。

鲜妍的眉尾一挑,荣锦拔剑击案,一轮金蓝的雷阳便横天而出,屹立在天空之上。

同时,遥远的天际之外,有金色和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接连不断。

整个翁台并着附近山脉,都剧烈的晃动起来,天地间的仙瑞之气以捕捉不到的速度疯狂消逝。

念姬领着献舞的女弟子款款消退,她们仪态飘飖,剩下香奴弹奏乐器。

邪沐竖琴声幽飘扬,阵中之力无穷无尽,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恒河沙数般的恶魔自地底现身,阵乐声神乎其技。

此时,秦川外讨伐大军久攻不得。

白烛站定后,咬着牙吐字,“是缚神阵”

看向荣锦所在的方向,他目光炙热锐利,而又冷静的出奇。

只有他知道缚神阵是为荣锦而建,强大但伤不得旁人。

白烛万不料,因荣锦体验感良好,修改成了法神殿一大杀器,只是没有实际操用过。此阵矫情,一次性物件。

好钢用在刀刃上,巅峰时期自己都栽了跟头,一个白烛不是绰绰有余么。

啧,越想越晦气。

“嗡嗡!”

那方,随着声乐阵阵,真龙横空,昂首吞吼,爆发出滔天怒火!

巨吼之下,天崩地陷,在真龙的怒吼声中,一些小神当场晕厥过去,一些哭叫着匍匐颤抖,肉身碎裂,嘴里吐着血沫子和碎骨,内心充满恐惧!

整个翁台鸦雀无声,只能看到龙形巨柱张开獠牙血口,气浪横渡而去,直接吼死了百十个小神!

哄闹中,不知谁发出悲惨的咆哮:“青龙之眼!阵眼是青龙之眼!”

众人如遭雷轰电掣——

凤阳神君紧盯阵眼,呼吸变得急促,风浪掀起火一般的红衣,目中惊震大盛。

清河惊愕地起身,“……乖乖。”

一波又一波的恶鬼将七天君围绕其中,宛若来自地狱之底的阴暗气息释放,穿魂跗骨,漩涡中传出一声如龙鸣的嘶吼咆哮,一下将他们吞没。

道道寒凛凛裹着雷电的风刀,越过不知事的人,纵观全场,长了眼睛似的,光袭击白烛的小走狗们。

凤阳见了,不知该气该笑。

幸好是昨夜他表示不为难沈燃灯,否则,此等阵仗荣锦指定要算计在他身上。

确认泼天的大祸事真真实实殃及不到自己,清河呼了口气,在周身掐个护身罩,瞧万年难遇的震撼画面,不时唏嘘两声。

这一仗,谁赢站谁。

荣锦违反规矩,最大的杀手锏肃杀令便不会化形,她没有护体天尊,法力也大不如前。白烛目光如炬,只锁定一人,他敢以身涉险来到秦川,就是抱着最坏的结果。

哪怕同归于尽。

白烛怒笑着,一时间天空中电闪雷鸣,他的速度非常的快,五指颤抖而扭曲,直直抓向荣锦的喉咙。

快靠近时,一束巨大的白光冲天而起,扶摇直上,白烛终是对抗不住这股气劲而被催翻上天。

这等光束非同一般,乃是集合人缚、虎缚、神缚、天缚、鬼缚、龙缚、云缚、地缚、风缚这九缚之法汇聚而成,威力堪称集合之量。

天地荡旋,青光一现,只见一龙一虎坠杀阵眼,两个都未用法器,以最原始的方法缠斗。

阵中分八门,生门困而不伤,由香奴守,其余门皆有一神一兽压阵,龙虎相争,生死只在瞬息之间,别人难以插手,荣锦无真身,阵中磁场让白虎反应滞后,给了荣锦周旋时机。

不一会,只见白虎双目大开,他的眸子中,射出一道又一道的光芒,所经之地燃烧起青色的雷火,雷火沐浴着圣辉,经久不散,宛若星辰宝光,璀璨永恒。

吼吼……

白虎仰天狂啸,震得雷云颤栗,无尽的气势在他身上轰然暴起。虎目绽放出可怕的光芒,毛发张扬乱舞,显得极为恐怖。

“他是要无敌了。”凤阳子看到此幕,与清河吐槽,“青雷虎眼真是名不虚传,难怪平时一看他,都忍不住闭起眼。”

长久以来,白虎霸称四方之首,足以媲美甚至力敌混元金仙。

到如今,凤阳总算信了。

接下来的战况让凤阳一阵头皮发麻,他看到荣锦突然化作人形,一手握剑,剑柄填进一颗红珠,与青龙之眼三者生生合在一处,激出的最强大最神秘的力量,如同洪荒之中青龙再世,碧光微闪,白虎一声长长痛啸,本能的奔逃退后。

莹白的手掌一翻,荣锦聚足法力,凭空出现一块耀眼的金砖,霎时间破空追他而去。

刺耳声音,穿透了这片苍穹,金砖所过之处,虚空像是被撕裂的幕布瞬间崩塌,席卷整个大阵!

白烛有些崩溃,他根本无力阻挡,无处躲藏,金砖霸道无比,无视他的防御,拍的就是他面门!

“咣!”

一声巨响,金砖落在了白烛的脑门上,一砖头迸发而出的力道让他头骨都断裂,狠狠扬起身子喷出一口鲜血!

模模糊糊间,见到她唇瓣微启,夹在风中轻送一句,“少听外面的流言,我魂魄弱,法力可没下降。”

白烛瞳孔猛然睁大,不可置信她法力鼎盛,诡计多端设计沈燃灯传他假话!

殊不知荣锦连沈燃灯也瞒住了。

四周未延及的人,还沉寂在震撼当中,一个个呆若木鸡。

狂风卷的黑色龙袍飞扬,雷阳光芒正盛,若非体格凝实,龙象的霸道气息足够搅得荣锦魂飞魄散。

彩云在空中剧烈地燃烧,像要燃烧生命一般,映着雷阳,在虹中翻滚。

天生异象逐步消散,应证一尊天神漫长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白烛半跪在地,被神光剑刺伤的两眼血流如注。他微咧嘴角,胸中呛着浓血发出“嗬嗬”的声音,低笑之中是无尽的嘲弄。

“你不过言语蒙骗,摧毁我心智,方拿下我,我赞你战术高明,但是玩弄战术的,心也脏矣……”

“神女当初怎么离开娑罗,心中清清楚楚,人在做天在看,你肯安分顺从,她安得送命?因你而惨丧之人,神女做梦,莫非梦不见她么?”

皆知法神一举把娑罗界灭了,感受空气中磅礴而至的寒意似要冲盈九霄,幸存下来的人抱起冻僵的胳膊,竖耳朵听八卦。

荣锦面不改色,缩在袖中的五指却掐的发紫,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顺从?

男人一旦无耻起来,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她嘴角的微笑加深,眸色却越发黑沉,看起来依然是那般的气定神闲。

慢慢走下王座,登时雷芒溃散,独独为她开条道,荣锦绕着苟延残喘的人,闲适迈步。

她将两手笼在袖袍里,居高临下地睥睨,“想当年,我杀了天喜神,杀了璇星,杀了梦神,还有还有你亲弟白冥也是我所杀,摇光一族也是我所屠。”

“论因果,丧我手上的神灵不计其数,就凭她一个修女,也敢入本尊梦?”

前头的一段攻心之论,没让她掀起半丝波澜,白烛又是失望又是要笑。

他面容阴鸷,扯出诡异的弧度:“多少年了,你享尽多少年的荣光,可知她识融面目,神归虚无……为你不得投胎是她活该,这种蠢货确实没有资格入神女梦。”

荣锦冷目眯下几分。

“哈,哈哈”白烛笑的癫狂,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可笑着笑着眼角却滑出了血泪。

得知噩耗时的崩溃痛苦……得知毒手之人是天道法神时的绝望……为复仇的希望不惜舍弃父身甘作符灵……在得知法神身中破魂未死时的失智失控……收到金柬有机会进秦川后的喜悦疯狂……

从出生他们就无一刻的分开,却因旭岳主位兄弟离心离德,直到最后的亲人与牵挂真正离他而去,都没能见上一面。

阿冥,阿冥

赤''裸的足下汪了一地鲜血,他趟着血,疯癫地大吼:“有魔头在世,何其悲也,何其悲也恨只恨苍天无眼,不能诛此魔头为你雪恨——唔啊!”

叫完他七窍喷血,抱恨终天。

一道白幡自行现出,早已虎视眈眈的白骨幡紧裹血肉,强悍的吞噬之力瞬间将倒下的身躯淹没。

一代天骄统领,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明知龙潭虎穴,也要赴敌之约,虎毒尚知爱护兄弟,”凤阳子目睹全程,轻啧一声,“荣长渊……”

可以说,都天缚神阵的神威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本就深深扎根在脑海中的阴影现在更深了,接到荣锦投来的目光,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

来了来了,要灭口了!

他们面如土色,荣锦却只是扬了扬手,平淡撤了阵,有些胆小的涌上阵阵后怕,感恩戴德逃离是非之地。

打扫战场和清点战利品,便由了念姬与香奴做主。

安排完事,荣锦抱着锦盒走到收拾吃食的清河身边,难得清河忙碌中还与自己互相问了个好。

“我半刻就走了,别着急赶……”清河余光瞄见顷刻间人走了个精光,荣锦安安静静候着,不急不慢给自己斟了杯酒。

法、法神亲手斟酒……

夸张又离谱

离谱到让清河端着酒,愣是不知该不该喝下去。

不喝吧,人家地界刚解决一心腹大患,喝了吧,眼下自己是心腹大患,万一小命呜呼……

她暂且将酒杯放回原位,抱了丝侥幸,“你,这般客气是……是找我有事?”

不会吧?

荣锦与她一笑,躬身行个礼,“女君拨冗听我絮叨。我流亡时交得一位好友,她受我连累,被白冥剥去脸皮,女君通晓清咒除禁之法,若救得她,我能保证,日后女君无论派遣谁人来此,不受九门九关限制。”

九门九关曾经卡死每一个强闯秦川之人,先前观音带有女娲口谕这道护身符成了例外,即便这样,她也自去法术,怀揣敬心行走二十余年。

秦川因着巫神姜乐祈祭,向来受天之眷顾,所产宝物,阜如山积,属于灵气最足之地,被秦川奉为宾上客,对谁都是莫大的诱惑。

只是强如一方女君,自然不再看重灵气高低,

而是,荣锦明面的示好。

轻扫了一眼,清河秀眉一扬,颇觉无话,看荣锦郑重其事的样子,以为多难办,

这不直接举手之劳。

优雅地擦了擦手,接过来端详,“这位修女虽说年纪小,好歹是个仙者,六识散得不厉害,回头只将禁锢洗了,就能投胎转世了。”

仙者?

荣锦蹙眉沉吟,娑罗王女、怀有法力的仙者,自己从前不细想,阿月好像隐瞒很多?

“谁呀她是?看着怪熟悉,好像我见过似的……”清河看面目虽破却颜色不俗,心生喜欢,“你把名姓给我,我也不教你吃亏,完事后我封个墓碑给她。”

“是娑罗界明月王女,烦劳女君,碑上刻个月字便好。”荣锦暂时搁下疑云,诚心拱手。

“明月……明月王女?”清河愕住,抬头凝视眼前礼节周到的人,许久,理解了她为何以血煞手段捏碎一整个娑罗界。

低首再看时,蓦然换了心境,叹一声,“也是苦命人。”

荣锦笑笑,“苦与不苦,都过去了。”

往后不再参与神界纠葛,她放弃了圣人的理想、所有的福报、以及至高无上的神族光环,不要王权,不要浮名,只要能跟孙悟空在一起,以往的悲苦算不得甚么。

那边,枯阳子听着,知她去意已决。

望了望天色,说道:“半日已过,你就快散尽了,下界不像神界能让你横着走,你不想去昆仑,去找三清也好,有你师父的面子在,他们会为你铸个金身出来。”

清河不赞成地瞪他一下,怪道:“还走什么?旭岳已定,她哪里也不用去,留下来慢慢修养,不比与下界那堆笨蛋神仙周旋的好?”

荣锦全没有答应。

她打眼扫这巍巍然壮丽之荣耀圣殿,心绪翻腾,忽然足尖轻点,跃上青耕喜鸟,神光剑祭出奇光,她在那玉石堆砌的墙壁上以剑刻绘,诏曰:

人又慕我至高神权,又憎我满盈恶贯,又要我惩凶除恶,还谴我染血三千。怒以深重罪孽,厌以满身债冤,眷我之恩隆,承我之律严。昔日南冥圣殿,跨凤乘鸾,征袍我自裁,冠冕我自炼,流云袖中握长剑,随处飘零随处安。

最后一笔落,荣锦摘掉珠旒冠冕,掀去规整的龙纹肃袍,将一层一层沉重的枷锁,尽数丢弃在地。

风鼓起发丝飞舞,她抚着雪白云袖,轻叹:“只道谴责我暴''政,却羞于认可我的成就。”

有些人,畏威而不怀德,空有小礼而无大义,骨头碾碎都榨不出几分骨气。

有些人,见天的只会嚷嚷和平,却不知和平不是祈祷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破地方,不待也罢。

话音一毕,青耕驮着她,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天际。

“不愧是能被载入神册的女人。”清河观摩墙壁,仿佛明白了神界天神众多,为何独她为尊。

有些人生来便是一代传奇。

怎奈沾了情爱呢。

她若有所思地回头:“青帝还没解开她的封印?”

“封了也好,若无吞天灭地的本事,也许她真能做个好人。”枯阳逗着重明鸟,悠悠道。

——————

与此同时,最该离去的人却仍在神界耽搁。

那日临行前青耕送观音一枚手令,观音得以安然无恙的走出秦川地界,却并未回到西方。

女娲神殿里,观世音侧身礼拜,慈和的面容一派尊敬之色。

“阿弥陀佛,神女离开天外天,弟子也要请辞了。”

秦川发生的事投在半空中,荣锦残冷杀害旭岳族主,连各路讨伐的大军也一股脑成了秦川凶神恶兽口腹之餐,做法无疑违背了神殿悲悯生灵的本心。

她杀戮太多了,以至于都不像女娲的徒弟。

女娲心知荣锦手段无情,忧心道:“幼年她前来寻人未成,吾怜她多灾多难,善言留下,从不曾苛责,这女娃不好管教。”

观音垂目,恭恭敬敬地坦言:“神女虽为修行之人,戾气却重,弟子正巧有件制她的法宝,来日肯诚心走到灵山,濯清罪孽,诸愆可释。……”

真可谓缺舟一方,慈航渡航。

女娲思虑,宣扬正道弘扬佛法,能普及苍生,也能打磨心性,她自己狠不下心肠严辞教导,故而认可观音的做法。

应允后便挥手送观音出了神界。

“金箍坑了孙悟空红孩儿,那是事出有因,九虚错在何处,要受她拿捏?”突然而起的声音略显苍白:“拘束她的自由,磨碎她的傲气,也叫慈悲渡人么”

“真是不懂事。”女娲闭上双目似叹似怨,“该磨一磨她的性子。”

神殿中央精致的铜炉中,散着轻软的青烟,幻出一轮流转不定的光环。满堂烛光中,走出个披着烟雾的人儿,身形玲珑,却看不清楚脸庞。

她向前又走几步,仍隐在青烟里,“一族之主如何?不杀此主,将来硝烟散绝之地重生战火,负伤修整之兵再举刀枪,被战争断送的仁弱之辈,只会越来越多。”

女娲:“那数万生灵性命又待如何,同是芸芸众生,难道要厚此薄彼?”

“正是由于横征者无人惩处镇压,仁弱者无处安身自保,神界才几万年战乱不休。”

“权利规则不是她所喜所求,眼下做了妥善安排,为什么不放她为自己活一次呢?”

女娲睁开双目,荣锦耗费心力活命的那株海棠,只有她一半胸襟智慧,肃杀令既然选择了荣锦,就不再是别人能轻易把控的。

坦白来讲,女娲虽然不喜荣锦杀伐严重,也知若无她压下纷争,神界难以平静几千年。

娲皇宫至圣人母心怜天下,于她而言,荣锦并不是最重要的。

也就意味着,某天需要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荣锦毫无疑问是被舍掉的那一个。

女娲无意争执,启口点破:“她因汝而生,注定了命途走向。”

言外之意,荣锦注定不能由自己的思想而活,堵的青衣女很久没再说话。

“她因我而生,可比我有勇气啊,舍弃现有的一切,换个飘渺的未来。”良久,青衣女又轻赞。

“那道思想已经回了杨戬体内,再不会干扰她了。”她音色温婉从容,行为举止都有一股岁月的气质。

缓缓而道:“它不是执念,也不是禁制,而是杨戬遗留的一道思想。我在救一位丁姑娘后,它却跟着我了,我便封起做留念。”

“一日侄女贪顽,偷我折扇跑进辨世,不小心放出了它,我深忧这将扰乱位面秩序,行走万千世界才寻得。”

穿梭虚空,放眼天地拥有如此本事的人,几乎无寻。

“娘娘想必知道的啊。”她慢慢地说:“九虚不在意执念,陆压道君为情困心。但不属于此界之物,逃不过娘娘的法眼,娘娘可以轻易驱除,您没那样做。”

女娲久久不言。

沉默了一会,她道:“可怜的孩子,万劫不磨其志,却也太不省心。”

“每个人啊,都是独一无二的,或身貌不同,或命格不同,她命该夭绝,出生只是为了今朝遇见孙悟空,然而毕竟是得机缘同我并存,替我偿上几分亏欠,均是命数。”

“杨戬为救我,天眼重伤,我临走之际无法相报,谁想,九虚分裂半魂还了……”

女娲难免是心疼自家弟子的,“汝应见这女娃一面,何苦她不明不白误活半生。”

一下子,青衣女惆怅起来。

“我,我怎么说呢,我说不清我究竟是谁了……我是梦着?是醒着?是前世?是今生?苍梧崖苍梧崖万年前他亲手葬我于苍梧崖,想来情意绸缪”

声音哀哀地诉,犹如月下昙花初绽,缱缱款款,不觉叫人耳眩,听得人如痴如醉。

她神伤片刻,又清醒不已,“我乃一界之主,情意缠缚,爱意百转千回,也免不了被磨进万年孤寂里。”

“红尘漫漫,皆烦恼缠。我此番回去,将启程前往故地捉玄华,顺便见他一面,了结这段累世孽缘,届时九虚没了感情,回她本性,也许能做个真正的天神,如天之愿。”

女娲阖眸不言不语。

悲也哀哉,连动心一场,都非本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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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轨迹:

《神册》载言:秦川海滨有蜃族,从属龙,蜃取神位,不从者多,误以其妻杀之。神愤然而悲,兼修无情,掌法令,震四方,灭己族,制龙皇。功布于八极,独踏太虚,入大千界,号天阳真圣刑武神法大帝嬴沈氏。

同年,紫苍龙神二子出世,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