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记起

“荣锦！”他呲起牙来，寒光一现，丢掉了方才对荣锦的柔声软语，“不过区区几百年，你敢把老孙给忘了！”

赫然不晓得，几年与几百年相比，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区区，才是微不足道。

“你究竟是哪个？”荣锦皱眉问。

见她这样，孙悟空在马上发恼了一会，气冲冲的跳下去，即往里跑，荣锦没了依托，也跟着跳。

她走的慢，不如孙悟空恶狠狠的冲进去，远远见武曲星君腰中挂着宝剑也去了，荣锦微微挑眉。

荣锦极不待见武曲星君。

和孙悟空一样架子大，成日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一双眼睛要长到天上去，可他无孙悟空的可爱神气，也无他高强的本领，揭下那层星官的挡箭牌，什么都不是。

走着走着，怀里突然钻进一只狐狸，荣锦淡定自若，捋着狐狸的身子，边走边回忆。

孙悟空言辞凿凿，看她的眼神如一个负心郎似的，荣锦不得不认真思索，几时欠下这一笔债来？

打仗的时候，师弟多了去了，阐教截教弟子数不胜数，全叫她一声师姐，可从没见过猴模样的师弟啊。

顺着路沿到了御马监，正撞见孙悟空掷下官帽，只穿了个红色官服，呲牙咧嘴将账本撕碎一地，狠狠推倒公案。

荣锦好似还没见过他乖巧的样子。

孙悟空看到她愣愣着停下来，眸中光芒一闪而过，往日平顺的猴毛凌乱不堪，两个典簿匆忙追他，却比不过敏捷的身手，他冲过来拉起荣锦的手，嚷嚷道:“不干了！俺不干了！狗玉帝骗人，给俺个不入流的弼马温当，俺不干了！”

荣锦凝眉，抽出手来，“什么不入流？”

哪知荣锦面无表情的做派更是刺激到了孙悟空，他不觉心头火起，愈发冷静不下来，胸膛气的不住起伏，重重握拳，发着咯啦咯啦的声响。

周身显而易见的杀气令荣锦又是皱眉，这气场压得她毫无反击之力，无法为旁边几个低弱的典簿解围让他们有喘口气的余地。

“你在生气？”荣锦看他从耳朵里捻出根如意金箍棒，须臾便是一人高，甚是粗壮，心里咯噔下，面上仍是镇定，她迟疑道，“我已经在想了，倘若真识得你，片刻便能记起，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

“骗人，骗人！”孙悟空瞪着眼大叫，恶狠狠盯着她，咬牙切齿，“你走时亲口说想你反倒你，你与狗玉帝是一伙儿的，一同骗老孙，可恶，可恶！”

荣锦有些不悦，不由拉下脸，“我几时骗过你？”

“你还不承认，呵！阴谋，就是个阴谋，还夸什么狗屁弼马温厉害，分明是没品！”猴王金目喷火，死死抓着棍子，气的发抖，“这般藐视老孙！老孙在花果山，称王称祖，怎么哄我来替他养马？养马者，乃后生小辈，下贱之役，岂是待我的？”

荣锦眉头一锁，刚要张口，孙悟空厉声高叫，“你想看俺笑话是不是，俺老孙上了天庭的当，才会受你们这种烂人的气！”

说罢，他一把扯下官服，随着响亮的裂帛音，再看时，这美猴王已换了一副模样！

但见其华冠生辉，长翎映彩，金色眼眸璀璨无边；志尚金甲，仪表凛凛，熠熠毛发金波泛起；云霞做履，英气孤傲，手中金棒威音争鸣。背披红氅，烈烈夺目。

好几个典簿急急忙忙上来拦，反被周身罡气震的飞出去，坐在地上呼呼喘气，荣锦看的发怔。

孙悟空踉跄着后退几步，死瞪着眼睛，大叫：“你与天庭合伙糊弄俺老孙，从今以后，俺，俺与你恩断义绝！”他从怀里掏出颗圆珠子，扔到荣锦怀里，砸的胡仙儿嗷呜一声。

遂见这威风凛凛的妖王，一个跟斗翻出去，倏忽一个虚影，人就没了。

许久后，荣锦凝视一地的狼藉，叫几个小吏收拾碎成渣的珠子，打扫的时候几人睁大了眼睛，明硕硕的宝珠即便摔成这模样，上头的灵气浓厚依旧真可惜了好宝物。

而武曲星君察言观色，早在孙悟空拿出金箍棒时就开溜了，一路逃之夭夭禀报玉帝。

“仙儿，你看清了么？”荣锦低头问她。

狐狸仰头不解，继而眼光乍亮，不住的点头，“看清了看清了，帅啊！忒是帅！族人诚不欺我，大王果是英姿非凡，美猴王啊，不愧是美猴王！”

她稍一顿，又道着便宜了胡月儿，爪子勾着臂上的白绸，十分不解气，似是要把衣袖扯破。

“阿锦，你看没看见那衣服也妙！亮堂堂的行头，才配得上我族大王！”胡仙儿整个狐狸都变成了迷妹，她二人知晓这猴子穿了一身宝贝，却都不知晓那行头叫什么。

“可恨天庭欺人太甚，骗我王做这芝麻绿豆大小的弼马温，真气煞人也！”胡仙儿横目，咬的牙根痒痒。

荣锦静静听着，不时安抚一下，猴子临走时失望的眼神，让她猛的想起了许多遥远的记忆。

“他是我师弟。”荣锦道，方寸山那几年，应该是荣锦过的最平静的时光。

她因魂魄不全，是个金鱼记忆，可一旦记起来，就全都记起来了，耳边犹回荡着菩提的箴言，此一走，便再无好的机会修心静气，果是应验了。

胡仙儿险些惊掉下巴，……女娲啥时候又收个弟子？

还没等她理一理，便听抱着的人又道，“此番天庭做的过分，我师弟，哪容他们随意蒙骗。”

无论是感谢菩提子收留，还是保持着师门一贯的护犊子，都由不得不让荣锦去替孙悟空出口气。

遥想方才孙悟空怒气冲冲的飞走，荣锦沉默着，半眯起双眸，闪过一丝火光。

武曲星君暗地里撺掇玉帝封个官约束悟空，提言御马监缺个正堂管制，荣锦从太白金星口中撬了出来。

太白金星道他好言相劝过，可是武曲星君执意于孙猴子作对，骗他这官大得很，玉帝听之任之，实在不关他的事。

隔日，武曲星君横遭灾祸。

他是抬着进的凌霄宝殿，众仙皆惊，不料竟还有歹人作祟，审视着鼻青脸肿的惨状，耳边响着漏风的哭诉，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折却的两颗门牙是马儿踏晕人后，被荣锦硬生生敲了下来。

那是警告。

凌霄宝殿上，满堂神仙愁容惨淡，但其中也不乏有偷笑的，讥讽的，还有一个了然的，太白金星拂尘掩脸，低头憋笑也不多说。

抬人的小吏帮转话，个个呼天抢地，求玉帝主持公道。

出此严重恶劣事件，玉帝大怒，严令彻查，荣锦倒是不怕，虽是明目张胆了些，但武曲星君当时被蒙住头了，理应没有证据是荣锦干的。

然而荣锦再天衣无缝，还是被玉帝叫了走。

他似是不想宣张，唤荣锦去了书房，里头几个人等她许久，太白金星与玉帝喝茶聊天，一旁候着的几个小吏手中攥着东西，心里有怨，却不敢怒容对她。

这几位是武曲星君府上的官吏，他被马群踩的下不来床，非要给自己讨个公道，出动全府上的小吏，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放过，终于抓到了把柄，迫不及待前来告御状。

荣锦不紧不慢，忽略打在身上的几道目光，点头示了礼，待她坐定，便有几个仙婢看茶，荣锦抿了几口，玉帝方说话。

“朕唤你来，是有话要问你。”他顿了顿，忍不住抱怨，“你说说你啊，你不好好待在九重天，竟与那妖猴称兄道弟，在天河界瞎胡闹什么！朕的天马向来温顺不已，你如实答朕，武曲星君遇害这事儿，你可知否？”

玉帝眉头一皱，看向荣锦，荣锦躲过，将目光投向太白金星，眼中十分露骨怀疑，后者使劲挤眼，极力撇清嫌疑。

真不是我告的密！

“我不知道啊。”荣锦睁眼说瞎话，“孙悟空与那些个马怎么说也处出了感情，如今被尔等逼的反下天界，撂挑子不干了，那马也是有脾气的，为自己报个仇”

玉帝眉头一竖，“胡说！天马不通人性，还能拉帮结派自己去找武曲星君吗？！”

“说我操控马匹，可曾有人看见？无凭无据便是污蔑，我虽不点文墨，好歹通点律法，诬告罪，越礼罪”荣锦看向那几个小吏，“两罪并罚不讲，我乃天庭神女，以下告上，你们是做好了先下天牢的准备？”

满含威胁的语气，让几个小吏心高高悬起，身子止不住发抖，然而还是有一人颤颤着走出来。

“我们就是替我家大人来问一问，这，这是飘在星君身上的白毛，与落在地上的一模一样，天上白狐狸仅有一只，神女还要抵赖么！”

说到后面，仿佛找到了底气，音调又拔高好几度。

荣锦:“”

好呀，敢情胡仙儿还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