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罗马斗兽场以前,普罗修特难得跟里苏特吵了一架。因为特里休。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普罗修特咬牙切齿地说:“你发过誓的!你说你会铭记仇恨的!”

“伤害她毫无意义,”里苏特冷静地说道:“boss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甚至可以说为了让别人彻底找不到他,不惜让她赶紧去死。”

普罗修特无所谓于谁去死,他也不在乎他妈的正不正义。

但是里苏特说:“普罗修特,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一直以来,在lasquadraesecuzioni,身为队长的里苏特,对外人的感情总有种冷漠的残酷,他果断决绝,不留情面,却很重视队伍。

自索尔贝和杰拉德的死后,里苏特面上不显,心里却感到无比愤怒,他像他14岁一样,默默隐忍不发将仇恨暗藏在心底。

这些普罗修特都明白,但为什么他变了?

他们lasquadraesecuzioni一直都做的是该死的脏活,黑活,什么时候他妈的是做慈善的了?

普罗修特无法理解,甚至生出一种荒谬,他觉得他的队长忘记了他“仇恨”,变得跟寻常人一样愚蠢而犹豫不决,只因为那个特里休。

什么是“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人”?

普罗修特只觉得好笑,我们他妈的认识了这么久,合着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他拽起他的胸带,还要里苏特弯下身子才能配合他。

普罗修特看到里苏特俊冷的面庞流露出一股微妙的不理解,或许还有懵懂。

里苏特自己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他的偏袒?

里苏特问普罗修特:“你在恐惧什么?”

“我在恐惧?!我他妈的有什么可恐惧的?”普罗修特暴起,他身后的替身壮烈成仁也跟着起伏喘息,他深吸一口气,那双湛蓝的眼睛看过来,什么都没说。

人是很容易被遗忘的。

总有一天他也会跟索尔贝、杰拉德,还有马吉欧一样,成为他们旁边的一道新墓。

普罗修特不怕死。但他怕他的死毫无意义。

更怕被遗忘。

里苏特耐心沉默着,一言不发。

里苏特不信教,多数时候,也没有恐惧。只有在17岁那年,他心绪起伏,踏进过教堂。

那时他心里的仇恨之火已经燃烧的极其汹涌,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的人生只有关于复仇的黑色火焰,所以你的心是空的。”神父说。

里苏特很高,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能轻而易举就让众人胆寒,他像一座沉稳的大山,细腻威严的安排着一切,习惯把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

他就像是一棵庞然巨大的空心树,在仇恨与隐忍的天平中不断踱步,被黑暗的心情操控着向前走去。

之后他们众人一起去了罗马斗兽场,同加丘和特里休分散,在一处喷泉旁边,他跟普罗修特遭遇了新的替身使者,刚刚好克制他们的能力。

那是一场近乎惨烈的战斗,里苏特和普罗修特都受了重伤。普罗修特浑身是血无法动弹,里苏特则手臂和肩膀被洞穿,躺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咳出了血。

就在这时,他在石岩旁边听见了一声绵长的猫叫。

是一只黑色毛皮的野猫,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头,摇摇尾巴,跑开了。

血流进眼睛里时,他想起家中的莉兹。

几年前,马吉欧捡回莉兹的时候,莉兹脸上还都是血,像是遭受到了虐待,对着马吉欧就是一顿咬,过了几年肥胖混圆,招摇过市。

一开始,里苏特也不太喜欢这种生物,它们柔软的皮毛只会蛊惑人心,只在想吃的时候讨好主人,后来里苏特却被彻底驯服。

不然里苏特也不会在莉兹离家出走,他又恰出任务时,将特里休误以为的莉兹成精,想要提着她回家。

太丢脸了。

这事简直就是丢大了。

特里休同莉兹很像,同样很难具有威胁,被挠上一爪子也不会疼,有着纤细的腰肢和无辜而蛊惑人心的神情,只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不断委曲求全的讨好。

艳红的嘴唇和舌头一样柔软,发抖的身躯蹭的他发热,会因为怕疼而落下眼泪。

就像小猫。

可爱,又可怜。

他只要对可怜的小动物心生“爱怜”,无论刚开始如何无感,到最后被驯服的却总是自己。

在惨烈的战斗现场,里苏特让自己的替身——那些小小的、潜伏在血液中好似幽灵一般的蓝色生物,匍匐在普罗修特的身上,将不能动弹的普罗修特在阳光的折射下,隐蔽成透明色。

无法动弹的普罗修特瞪大眼睛,想说“你在做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随后的表情却是愤怒,或者可能是“我根本就不怕死,你这是在侮辱我”。

里苏特挪动腿,露出一个业务不太熟练的笑,将普罗修特踹离危险的领域。

没必要让壮烈成仁真的壮烈成仁吧?

活着永远比死了好。

一直以来,他们离boss的距离永远都只差一点点。

而就是这一点点,终归让他们同胜利擦肩而过他,他的小猫总跟他说:“你们有足够的野心,你们有足够的觉悟。”

但这些觉悟,是命堆叠起来的血泪,他再怎么努力,也只到这里了。

还不如他的小猫,活的明白。

她曾经趴在他的胸膛,用手指轻蹭他的脖颈,坐在他身上,英勇撒娇的说他的人生很无趣,只剩下复仇。

他反问他的小猫,你的人生如何呢?

她的神情坚定:

你不理解吧?没关系,我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我只要能活着吃饭,睡觉,我就无所谓,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

而他的人生仅仅只有复仇,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事实。

心的沦陷却突如其来。

他就是一棵巨大庞然的空心树,只要有一点点,哪怕是爱欲也好,就会将他整个人填满。填满他整个冰冷而无趣的人生,从而变得柔软,迟疑。

里苏特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普罗修特说的没错,他的确有私心。

一点点。

里苏特回神,向敌人露出冰冷的目光,满手是血的止住颤抖,试图拉着他们一同下地狱。

在奔跑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过去,我一直被困在选项里,不断循序反复着痛苦的生活。

我总想着,只要活着就好,为此我做出了许多违背我天性本能的选择。

在我曾经向里苏特坦白我的选项诅咒之后,他说:“你太依赖你的选项了。”

如果选项真的是我意志的体现,替身的一种,我希望能与他和解。

我自言自语的说:“谢谢你,但我不再需要你了。”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我都认了,我想做我自己的选择。

在前方最顶端,我看见熹微的太阳从海面涌上,我抑制住几欲作呕的感觉,偏头看见一个头上有着三个甜甜圈的金发青年,旁边是瑟瑟发抖的贝西,他说boss死了,是这个人杀死的。

“你们是在找这个吗?”青年看上去很是年轻,摊开手掌,一截虫子形状的金色箭尖静静平躺在他的掌心,镶嵌的红色珠宝散发着淡淡光彩,青年歪了歪头:“认识一下,我叫乔鲁诺·乔巴纳。”

什么是命运?这就是命运。

原来在我们叛逃的同时,热情内部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热情”组织的布加拉提因无法忍受老板“贩毒”而叛变。决心带着小队寻找到打败boss的办法,而乔鲁诺·乔巴纳就是其中的一员,他打败了boss而成为了新任boss。

而他也不至于苛待原先的老员工。

虽然他们跟里苏特的小队彼此立场上属于敌对,还有旧仇,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楚。

加丘在医院,康复期间据说至少砸坏了十个花瓶,因为他的头发由于真菌感染不得不暂时全部剃掉,他不肯见人。

梅尼洛舌头上有被蛇咬过的一个重重的疤痕,看来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布加拉提的小队干了一架。

贝西还是个软弱的萝卜头,普罗修特在把贝西骂的狗血淋头后,又把里苏特骂了一顿。

里苏特……里苏特丧失了一条手臂。他干掉了那两名替身使者,被及时发现送进了医院。

然后,饶是我也想不到这个时代还有机械臂这种黑科技,带上去跟真的一样,好像还方便许多。

但是梅尼洛面色绯红的跟我说:“想象一下你们激情上床,然后开冲到一半,机械臂没电了,啊~”

“然而他的手还在——”

“闭嘴啊!我不想听!”我捂上了耳朵,感觉画面过度刺激,因而在我同他去花园散步时,心不在焉,脸色红红的。

“小猫。”

回过头来,我看他摊开黑色机械的掌心,一朵粉色的玫瑰映入眼帘,曲卷的粉色泛着淡淡的白,层层荡漾开来。

我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花。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温柔,跟我说:“你跟它一样漂亮。”

我接过他的花,抱着他的脖子踮脚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笑着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救了我。”哪一种都是。

他用那双冰冷的手捧着我的脸,然后低头将我的唇舌撬开,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我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试图同他眼睛对着眼睛,彼此注视。

我觉得我们有很长的时间能进一步了解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