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握住了周遇在他胸口戳戳戳的手,江戈温言道:“阿遇何出此言,皇上召我去只是询问此行的细况,我能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

周遇收回手抱着双臂,眯眼瞧着他:“皇上可是都与我说了,我问你,你是不是答应过我,你是我救的,不许随随便便拿自己去冒险!”

江戈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周遇是在指什么,他伸手捋顺了周遇被风吹乱的额发:“阿遇既已知晓,便应是知道我并未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世子之位不过是身外之物,换你一个置身事外,难道不值得吗,阿遇放心,我是你的,不会随随便便离开你的。”

周遇被他说得有点脸红,却又忍不住气呼呼道:“不行!你为这世子之位被小人觊觎,明枪暗箭不知挡了多少,怎么能现在放弃便宜那些阴险小人!”

退一步越想越气,周遇恨不得直接拉着江戈去求见和裕帝:“不行不行!我们去求皇上换一个交换条件,说什么也不能便宜那劳什子的妖魔鬼怪!”

江戈长臂一伸勾住了周遇的腰,有些安抚地摸了摸周遇的发顶:“阿遇莫气,这世子之位我便是不要,也轮不到你说的那些人。”

“阿遇有没有想过,或许皇上早就想借此收回爵位了呢?”

周遇闻言一愣,在江戈怀中转过身来抬眼望着他:“你是说,皇上正等着你自己主动说这句话?”

江戈松开周遇,替她理着衣襟裙摆,垂眼一笑:“一朝天子一朝臣,留给太子的班底自然须得承太子的恩,江弈随着唐贾通敌叛国的那一刻,江家的结局就已经定下了,无论如何,江桐教子无方的责任是逃不了的,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些年,自然知道这种时候还是闭嘴才能活得久点。”

周遇歪着头捏了捏下颌,突然有点后知后觉道:“所以其实皇上本就是想要将你摘出去的,所以之前你与镇国公关系不睦除了有娘亲的原因,也有皇上的默许。”

江戈牵着周遇的手带她进了屋,给她介绍屋内的陈设:“江桐错就错在聪明过了头,皇上并不想要太过会钻营的臣子。”

问清楚了事情,周遇放心下不少,乐颠颠地随着江戈逛完了整个小院,末了有些好奇道:“说起来皇上罚了你什么?今日皇上召我时,虽说我办事不力,却并没有说明有什么惩罚欸。”

“皇上让我停职一月,罚俸一年。”江戈抿唇一笑,“唐贾手下的眼线可不少,要想剪除其羽翼,还有证据要收集,将来这些证据不一定要用,太子手中却一定要握有。”

周遇了然,和裕帝这是借着惩罚把江戈放到暗处做些之前不好做的事。

“今后我就没有爵位继承了,甚至这一年还没有俸禄,阿遇会嫌弃我吗?”江戈望着坐在大椅子上晃着脚的周遇,突然也有了开玩笑的兴致。

周遇托腮想了想,突然咧嘴一笑:“那可嫌弃死了,但是你是我的人嘛,我肯定会护着你,所以你要听我的,我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

“好,都听阿遇的。”江戈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周遇跳下椅子,走到江戈面前弯腰凑到近前,眯着眼道:“真的?我说什么都听?”

“自然,阿遇救了我,我已经答应阿遇我是你的,自然任你处置。”

她随口说来与他撒娇的强盗逻辑却被他牢牢记在心里,周遇一时间竟辨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伸出两手捏住江戈两颊的肉轻轻揉了揉,忍不住笑眯眯道:“你这呆瓜!怎么这么傻啊!我说什么你都信,小心哪天被我卖掉!”

江戈弯起双眼,纵着周遇在他脸上捣乱。

他是她的,他会永远陪着她。

接下来的日子周遇过得及其清闲,因为江戈嘱咐她近些时日少出门为好,她索性给红豆递了消息说过段时间再开铺子,整日窝在小院子里看话本顺便吃江戈捎回来的各种吃食。

江戈也过得清闲,当然,是表面上清闲,在和裕帝召他们进宫的第二日早朝,江戈就因为办事不力被停了职,于是眼下也算是“赋闲在家”,每日出现于各个酒楼、点心铺子和蜜饯铺子等,一整条街上的老板都眼熟他了。

崔放偶尔来窜门的时候还不忘感慨一句:“现下全京城的人都觉得文珪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都说镇国公世子妃定是个奇人。”

于是“奇人”周遇一面悠闲地嗑瓜子儿,时不时从江戈指尖叼走一瓣剥好的橘子,一面听江戈与她说些朝堂上的消息。

江戈的停职像是某种看不见的信号,众臣都紧绷着心神,而三日后御史呈上的那一大摞唐贾通敌叛国的证据更是让满朝哗然。

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倒塌只需要一瞬间。

和裕帝动作极快,唐贾锒铛下狱被判秋后处斩,一干人等全部被揪了出来论罪而处,江桐为了保住江家,引咎辞职,让和裕帝送去京郊养老,而赋闲在家的江戈却是上了朝,言明甘愿放弃继承的爵位,以求保全江弈。

和裕帝感念于江戈的忠义,便顺着他的意思收回了江家的爵位,免了江弈的死罪,将其贬为庶人,永不得录用。

周遇听及此,不禁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这些人算计来算计去,却都逃不过和裕帝的掌心,该说不愧是稳坐帝位的人吗。

趴在窗边用穗子去逗蹦跳着的鸟雀,周遇扭过头来看向江戈,示意他接着说。

江戈知道她想知道和裕帝最后是怎么处置沈婧的,便一五一十地说道:“你之前让子循在各地散播的传言很是有效,众御史联名上书让皇上秉公处理以安民心,皇上压了几日,最后还是撤去了沈婧的郡主之位,并令其出嫁前禁足在家。”

周遇皱眉听着,听闻最后一句却是一愣:“出嫁?”

不是在说沈婧私自出京盗窃地图的事吗,怎的扯到出嫁上来了。

江戈抬眼看了一下周遇,叹道:“大长公主多年之后再次上朝,她口中哭诉说是自己对沈婧管教不力,愿自请离京带回沈婧好好教导。”

周遇眉头皱得更紧:“皇上就这么放她们走了?”

“此次皇上也借机清掉了不少大长公主的势力,而大长公主自请离京也是暗地里向皇上妥协,放弃了她在京中的势力,皇上可以顺势收回,自然不会拒绝。”江戈握着周遇的肩头,似乎怕她太过不甘。

周遇也是叹气,她本想用舆论迫使和裕帝处置沈婧,却忘了对于和裕帝来说朝局才是最重要的,失策啊失策,她扁着嘴接着问道:“那这和沈婧出嫁有什么关系?”

江戈摇摇头,话锋一转道:“皇上虽免了沈婧的牢狱之苦,却也不会叫大长公主太过轻易带走沈婧,而是以女儿家成亲了就会长大为由为沈婧赐了婚。”

周遇嘴角抽了抽,果然要说狠,还是和裕帝更狠,既是赐婚,那人选自然是和裕帝说了算,这样一来就算是把沈婧拿捏在手中了,想必此次大长公主也只能吃了这个亏了。

果不其然,江戈接着道:“皇上定下的人选是远在青州的定远王家的小王爷,虽挂着小王爷的名,却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听说还未成亲府中便有不少姬妾,以沈婧的性子嫁过去,怕是不会好过,而大长公主势力刚刚受损,怕是也不好从定远王手中护下沈婧。”

周遇闻言咋舌,她原想着免去沈婧的郡主之位,让她成为像江弈那样的庶民,让她体会从云端跌落的感觉已是足够,没曾想还是和裕帝更狠,这王妃的位子就不知沈婧有没有命坐了。

搓了搓小臂,周遇突然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乱七八糟的事失去了兴趣,深吸了口气,周遇抬手止住了江戈还未出口的话:“算了算了,我才不乐意听他们这些糟心事,与我们何干,正巧这段时日你都不用上值,我们不如把院子布置一下吧。”

然而还没等二人商量好,和裕帝却是下旨给他俩拨了一个大宅子作为将军府。

再次搬家的周遇兴致勃勃,里里外外将宅子看了个遍:“哇,皇上可真够意思,这么大房子就送给我们两个住啊。”

江戈拿着纸笔,正记着周遇想要购置的东西,闻言只是笑了笑。

和裕帝既然要将他摘出来,便会给他一个新的起点。

江戈抬眼看向牌匾上“将军府”三个遒劲的大字,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一切尘埃落定,他的人生,将从这里开始。

江戈停职的这段时间,朝堂上风起云涌,他却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每日与自家夫人同进同出,似乎是全副身心都扑在家中了。

人人都道这冷面将军原是个痴情种,周遇可算是嫁对人了。

小丫鬟眉飞色舞地跟她学八卦的时候,周遇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世上任何感情,都是以真心经营来的。

周遇看着新宅子有些空荡的卧房,回了周家一趟,顶着周怜艳羡又嫉恨的目光将原主被私吞的东西都给要了回来,看着周夫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周遇笑得更加明媚,周怜失了江弈这个大腿,自然做不成世子妃的梦了,如今也只能与和周父差不多品级的家族的次子订了亲。

“听说妹妹也快要出嫁了,我这做姐姐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周遇笑眯眯地从匣子里挑出一串被周怜占有多年的手串扔进她怀中,“这个便当是我为妹妹的添妆了。”

说罢带着众人离开。

今后,她有了自己的家,便再也不会回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