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有特色的声线,周遇瞬间收起要揍人的架势,摆出一张乖巧的笑脸,转过身来唤道:“夫君!”

大抵是江戈此人在京中的名声实在令人闻风丧胆,在江戈出声之后,周遇眼见着那蓝衣女子的脸色苍白了起来,微微低下头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十指搅着掌心的锦帕,整个人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江戈也无意于众目睽睽之下去对一个女子做些什么,只是压低了声音道:“我劝周小姐下次想好了再说话,否则这舌头也别要了。周遇是我的世子妃,你还不配对她说三道四。”

放下一众瑟瑟发抖的贵女不提,周遇从蓝衣女子手中夺过她的风筝,笑看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跟上前面的江戈。

特意转到江戈身前,周遇双手背在身后倒着走路,歪着头笑意满满地看着江戈:世子你刚才真好!你是不是担心我才追过来的呀?”

江戈神色不变:“毕竟你闯祸的能力有目共睹。”

周遇吐了吐舌头,心说果然这个傲娇鬼口中就不可能有好话,她重新挽住江戈的手,软乎乎的脸颊贴在他胳膊上:“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啦!”

江戈看着周遇每次都会主动贴过来的身影,盯着她头顶的发旋有些出神,最终还是皱了皱眉问出了口:“为何你不惧我?”

周遇闻言仰起脸,眨了眨眼道:“我为什么要惧你?你有什么可怕的吗?”

“不过呢。”周遇一面走,一面脚下不老实地踢着路旁的小碎石块,“你这么好看,人又好,我倒是怕会有人会来跟我抢呢。”

论起说情话她周遇从来没怕过谁。

这是他江戈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周遇没听见江戈的应答,抬眼望去也没见到想象中的尴尬和无措,倒是看见他眼睫微垂,似乎周身的温度都冷了下来。

难不成她说错话了?

把话揉开了掰碎了回味一遍,周遇也没感觉出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在心里叹气道,江戈心,海底针,她这真的是攻略之路漫漫啊!

暮色四合,天边漏出几点疏星,在夜幕边缘微微发亮。

周遇抱着买来的一堆吃食,被江戈捏着领子提回了府,她好说歹说也没能让他同意晚上去河边放花灯。

“今日已闹得够久了,我还有事没处理完。”江戈转身就要往书房去。

周遇腹诽了一句“工作狂”,扬声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江戈,神色认真地对他道:“谢谢你陪我出门,今天玩的很开心。”

周遇眼中似乎映着万家灯火,带着伸手可触的暖意,她轻声道:“都说约会可以促进感情,那么今天的你,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呢?”

江戈一顿,抿了抿唇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看着对方夜风中的背影,周遇突然觉得,这人在她穿过来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怎么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难怪连夜间都难以入眠,真的有能得到他信任的人吗?

周遇握拳给自己打气,今晚就去用音叉试试助眠效果!

在新房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周遇支着手臂百无聊赖地去拨弄床角挂着的饰物穗子,夸张地大声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江戈肯定又是睡书房了,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呢,就像是那种生病了还不谨遵医嘱的让人头疼的病人。

算了,山不向我来,我自向山去。

带上她新解锁的音叉,周遇一路摸到了书房,果然就见到还坐在书案后挑灯夜读的江戈。

“哇嗷!”周遇蹑手蹑脚地靠近江戈,猛然抬起双臂,试图吓唬他一下。

江戈眼睫都没动一下,只是把左手拿着的文书换到了右手,目光压根没离开过纸面,只淡淡道:“世子妃若是闲得发慌,就去院中跑两圈。”

没有成功吓到江戈的周遇撇撇嘴,拖着个凳子一屁\\股坐在了书案对面,仰脸趴着去瞧烛火下的江戈,抖动的火光衬得他眼底明明暗暗辨不清情绪。

都说灯下观美人是件妙事,周遇心下不免感慨道,可是这美人她半点也看不透,不清楚过往,也不了解喜好,这人又是块无趣的木头,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恐怕就是这绑定的助眠系统了。

在周遇不错眼地盯着江戈叹出第三口气之后,对面终于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晚上吃撑了?”

周遇:?

双手撑住书案站起身来,周遇忍不住气道:“我说江戈,本姑娘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我就不能有心事吗?什么叫吃撑了?!”

江戈放下笔,两手在身前交叠:“你嫁进府中这两日是什么情况还要我说与你听吗?”

周遇瞬间瘪了气,重新坐回凳子上,心说她也不是每顿都吃撑的。

看着江戈实在没有去歇息的意思,而周遇这个夜猫子现下也睡不着,她瞧了瞧江戈手边放着的砚台,笑眯眯道:“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帮你磨墨吧?你们不是经常说什么红袖添香吗?”

江戈头也不抬地伸手精准无误地拦住了周遇伸向砚台的小臂:“不必,还有建议世子妃不如多去读点书,了解下红袖添香的意思再说。”

周遇站起身从笔架上抽了支毛笔,恨不得一榔头敲在这人乌黑的后脑勺上。

当然让她放弃是不可能的,招惹不了江戈的周遇开始在书房里转圈,去嚯嚯那些书架上的案卷。

从兵法到地理志,从经史子集到天文历法,周遇从书脊一路扫过去简直目瞪口呆,看来江戈就是她之前看的那些话本里说的什么文武全才吧。

她兴冲冲地回头问道:“世子,你这书架上这么多书,我能拿一本出来看吗?”

江戈闻言抬头看过来,似乎是有些惊讶于周遇一个闺中女子会对这些感兴趣:“……你自取便是,切莫乱放即可。”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周遇应了声,抬手抽出一本地理志来,她还不知道这大庆朝有什么好去的地方呢。

没翻两页,却发现书中夹了一张小像,像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光景的小童,正站在营帐门口笑得灿烂,周遇摸摸头,这小童看着莫名有些眼熟。

又往后翻了几页,周遇还发现整本地理志,只有夹着小像的朔州这一页磨损最为严重,地图上的麻岭关三个字被浓墨圈了出来,看起来笔迹已经有些年头了。

周遇拿着那张小像好奇问道:“世子,这画像上是谁啊?”

江戈瞧着周遇手中的事物漠然了一会,才开口道:“不过是我五岁生辰那年母亲为我画的小像罢了。”

狐疑地眯了眯眼,周遇发誓她刚刚看到江戈神色有异。

周遇又看了看那副小像,却总觉得这不太像一个娘亲的笔触,又想到今早江戈对镇国公的态度,还有他所提及的已经去世了的娘亲……看来要想完成攻略任务,仅仅靠外在的助眠还是不够的。

不过呢,周遇伸手把音叉掏出来,外在的第一步也是少不掉的。

“我说世子啊,这都半夜了,你真的不睡吗?”周遇伸手往眼下比划了一下,“跟你说啊,经常熬夜会变老的!还会脾气越来越差!”

周遇趴在书案上压低了身子往江戈眼前凑:“你是不是怕又睡不着?哎呀,这不有我呢吗?昨天效果还不错吧,今天咱们试试新的?”

看着毫无反应的江戈,周遇再接再厉,她从书案对面绕到江戈旁边,在江戈膝侧蹲下身,小动物似的扒在他膝头,摆出一个极为真诚的表情:“你信我,真的,以后我每晚都能助你入眠。”

周遇笑得猫儿眼都弯成了月牙儿:“你就当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江戈不明白周遇对此如此坚持是为什么,他已习惯夜夜毫不安稳的梦境,亦或是睁眼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昨夜的安眠就像是某种并不存在的灵犀一照,伴随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周遇,都让他感到不安。

可是顶着周遇的目光,拒绝的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

依着江戈这堪比高三学生用眼的劲儿,周遇决定还是先给他按摩眼部周围的穴位放松一下。

一边按一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小声讲小花猫和小花兔的故事,周遇拿出音叉,轻手轻脚地用小锤子有节奏地在江戈耳边敲击。

“小花兔看见小花猫一个人,就把它最喜欢的胡萝卜拿给小花猫……”

“叮——”

“小花猫觉得小花兔明明前两天还追在隔壁坏狐狸的身后跑,是只不诚实的兔子……”

“叮——”

“小花兔就想呀,要是它把所有胡萝卜都攒起来,能不能跟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许个愿呢……”

“叮——”

“你说,小花兔它是不是能等到小花猫回头呢?”

“……”

看着眉头舒展,呼吸渐渐平缓的江戈,周遇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她鬼使神差地低头在江戈额间落下一个轻吻,声线轻缓得似乎要飘散在夜风中。

“我等着你,我们,来日方长。”

静默的黑暗中,周遇看不见江戈轻颤的眉睫,却看见那个粉红色的好感进度条,悄悄往前蹦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