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未尽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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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盒里面是两只紧紧挨在一起的玩偶摆件,一只小花猫,一只小花兔。
是那晚被她扔下河的那两只。
周遇伸出手指戳了戳玩偶依旧软乎乎的肚子,已经看不太出来有被水泡过的样子,表面柔软干燥,甚至隐隐约约还能嗅到浅淡的竹叶冷香,似乎是和江戈衣角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而那根本来被她扯断的红线似乎是截去了断口又以金线死死扣住,倒是把两只玩偶的距离又扯近了许多,圆乎乎的脑袋挤在一起,像两颗紧紧贴着的红樱桃。
看着这两只笑眯眯的玩偶,周遇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她也无法想象江戈是以什么心情在流水淤泥里去捞两只小小的不知散落在何处的玩偶,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把断了的红线给接了回去。
周遇把玩偶拿了起来,这才发现盒子底层还躺着一张笺纸。
摸着页角绘的一株红豆,周遇终于忍不住眼眶一热。
这算什么啊,她捏紧了那张笺纸,这究竟算什么啊江戈!
周遇牙咬得死紧,将那对玩偶狠狠扔进了木盒,单薄的身形微微颤抖,这些日子的委屈和怒意一瞬间涌上心头,江戈这根该死的木头!
“周姑娘,东西已经交给崔公——”去而复返的红豆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遇满眼的水光给吓到了,“周、周姑娘?”
周遇狠狠抹了一把脸,眼底浮现出清晰可见的怒意,她把那木盒一把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红豆,你看一下店,我有事要出门一趟。”
“诶周——”
今日是北征军出城北上的日子,老百姓大多都去城门口那里看热闹去了,倒是显得街上有些空荡,周遇抱着木盒埋头飞奔,裙角飞扬,像是只逆风的蝶。
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周遇头脑发热,胸口翻涌的情绪烫得她眼眶红了一大圈,她脚下不停,一路奔至城门这才发现送行仪式早已结束,大军已快行至视线尽头。
周遇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气力,没喘一口气又转身跑向京城最高的那座观景台,逆着人流三步并作一步爬到了最高层。
远远望去,气势浩荡的北征军已经模糊成天际的一线黑影,周遇张大了一双眼去瞧旗下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最终随着距离的拉远在泪光中晕成辨不清的色块。
观景台上的冷风吹得她清醒了些,脚下不稳往后踉跄了一步,这才后知后觉地大口喘气起来,冷风灌进喉管,像是塞了一把冰渣子。
周遇垂着眼睫沉默良久,等终于喘匀了气,这才抬步慢悠悠地往下走,此时看热闹的人群多已散去,只有一身白衣的崔放站在不远处,似乎是专门在此等她。
“周遇姑娘。”崔放的声音里多了些沉重的意味,也没有再摇着那把折扇。
周遇闻言抬头,眼底是罕见的冰冷,抛去所有委婉的试探,直言肯定道:“崔放你是授了江戈的意才接近我的。”
崔放并未有吃惊的神色,他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其实早早地便有怀疑,当下颔首应下了这件事:“确是如此,可——”
“你们两个真是好算计,如此戏耍于我很有意思?”周遇打断了崔放还未出口的解释,“事到如今,要跟我打感情牌把我再骗回去?”
周遇越说越气,眼底的刀子嗖嗖地往崔放身上飙。
崔放心中苦笑却只能等周遇发泄完了才开口道:“此事确是江文珪有过,但有些事情需要告知姑娘,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一叙,一切事了之后在下替你把他绑来,让你亲自教训那个口不对心的死木头。”
深深瞧了他几眼,周遇长出一口气,冷淡道:“走吧。”
还是之前那座酒楼,情形却已经是天翻地覆,周遇红着一双眼神色漠然,甚至连周身的气氛都有些凝滞,崔放走在侧后方,心下不禁叹了口气,江文珪啊江文珪,你这性子若是不改改,小姑娘早晚被你气跑路啊。
崔放要了个雅间,二人甫一坐下,周遇就食指轻扣桌面,语带讽刺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与我兜什么圈子了,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想必也不会少了我的麻烦,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有背景的,我这么个无依无靠的小人物自然也得为自己的小命考虑考虑,你最好从头到尾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苦笑了一下,崔放觉得他这辈子都气都要在今天叹完了,他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周遇正色道:“我所知道的当尽数告知于姑娘。”
“安平郡主相必你已经有所接触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执着于文珪,但显然大长公主那边是不会同意的,而镇国公也不想与皇室有太大瓜葛,便顺了之前与你祖父定下的婚约让文珪迎你过门。”
说到此处,崔放明显地顿了一下才艰难接着道:“嗯,你也知晓京中传言甚多,因此文珪一直都以为你这个心悦江弈却被逼嫁给他的姑娘于他是心存愤恨的,他知道你之前一直与江弈……嗯……有所联系,便觉着你讨好于他定是存了其他心思。”
崔放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周遇的神色,看着面前极其坦然的小姑娘,叹声道:“虽然文珪口中不说,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心里必定是有你的,文书搬回府里批,明明之前对甜食无甚兴趣,近来却总爱搜集些五花八门的点心,甚至拐着弯地问我怎么讨姑娘欢心。”
周遇听到此处不禁一怔,轻咬下唇。
崔放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皱了眉:“只是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事,我瞧着这人周身的气息在去了大长公主府之后又冷了下来,问就是无事,然而我被他从家里薅出去在山顶吹了一宿的冷风,看他练了一夜的剑,怎么看也不像无事的样子,只是他不愿说,便是我也撬不开他的口。”
大长公主府……周遇木然张了张口,猛然回想起那时江戈态度的异常,当时墙那边的动静竟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因为担心她跟过来的江戈吗,然而她那时为了给江弈和周怜下套,说的那些话在江戈眼里分明就是背叛吧,可即便如此,在落湖爬上来之后他还是救了她……
怎么会这样,周遇眼底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狠狠合上双眼。
“至于沈婧的事——”崔放笃定道,“具体的事我并不清楚,但似乎沈婧手中有文珪想要知道的消息,便有了之后的误会。”
周遇正呆在原地,却见对面的崔放突然站了起来冲她行了一礼歉然道:“想必姑娘也有察觉,确实,我是带着目的来接近姑娘的,刚开始对姑娘也多有提防和试探,我与文珪相识十载,从未见过他如此,为了不知道被冲到哪里的一对玩偶去泡了七夜的冷河水,我陪他疯了七天把他压回府的时候,他只默然流着泪问了我一句‘子循,所有好的,为何都偏偏不属于我。’”
崔放抬头望进周遇通红的双眼:“周遇姑娘,因为察觉到唐贾可能会对你不利,他要我在暗处多护着你点,我不喜便偏要逆着他做,我开始只认为你是江弈送来的棋子,为了让文珪死心才闹了这一出出的事。”
从错误开始的遇见……周遇把脸埋进掌心,为什么不能多信任彼此一些……
听着周遇小声的呜咽,崔放轻声道:“周遇姑娘,我认识文珪时,他才十二便已经是现在什么都往肚里吞的性子,他的过往我并不清楚,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吧。”
崔放抬手按在周遇的右肩,认真道:“周遇姑娘,去吧,再一次站到他的面前,把这块木头给骂醒。”
周遇终于顾不得什么形象,哭出声来,抬手擦着不断顺着脸庞滚落的泪滴:“江戈!你这个大笨蛋!呜呜呜呜……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
短短一日,周遇便觉着自己眼泪都要流干了,回了店里来不及安抚惴惴不安的红豆就一头栽进床铺里睡了过去,她太累了,她想要休息了……
于是第二日清晨崔放一开门就被正站在门口的周遇给吓了一跳,看着面前双眼又重新亮起来的小姑娘微微担心道:“周遇姑娘,你这是——身体还好吧?”
周遇双眸微弯,笑得稍稍露出点细白的牙齿,一手叉腰一手平摊,挺直了腰背振声道:“我想过了,你说的对,本姑娘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收拾包袱跑路也太亏了,自然是要当面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崔放闻言一怔,转而唇角上勾显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来,抬手示意周遇随他进门:“是了,若到时这根木头不听话,我就把他捆起来,随周遇姑娘你出气。”
周遇挑眉笑道:“你这话我记下了,可不许反悔。”
然而崔放嘴角意还未隐去,就听得周遇抛出一句:“我来就是想和你说,我北上的路线可能要改一下,就不和你们一路了,我要去朔州。”
崔放闻言侧过脸来,未说其他,反而笑得更加开怀。
“周遇姑娘怎的就知道我此行目的不是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