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实在没有心情跟何玉容纠缠,而且刚才他和两个登徒子打斗,动了真气,这会儿真气在他体内乱冲乱撞,冲撞得他心烦意乱,喉头发甜,他想快点回褚府调息打坐。

何玉容哪知道这些,还在呶呶不休,“你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我这人有仇报仇,有恩必报。你要是不让我报答你,我这辈子寝食难安。你忍心让一个弱女子终生寝食不安吗”

陆澄实在听不下去了,沉着脸,默不出声地一伸手,将何玉容扒拉到一边,大步向前走去。

何玉容被扒拉得一趔趄,“诶,你扒拉我干什么”她来了气,平时家人、仆人、还有萧尚,无不对她和颜悦色有求必应,尤其是萧尚。陆澄还是第一个对她摆臭脸,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她小跑着追上陆澄,再次挡住了陆澄的去路,二话不说照着陆澄的左胸怼了一拳,“我好心好意要报答你,你扒拉我干什么!”

下一刻,陆澄脸色大变,捂着被何玉容怼过的部位,弯下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何玉容吓得目瞪口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面色惨白的陆澄,“我没使劲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从袖子里抽出一条藕合色的手帕,想要给陆澄擦去嘴角的血。

陆澄将她的手一把格开,用手掌抹掉了嘴角上的血迹,“不关你的事,别再跟着我了。”说完,继续前行。

何玉容呆在原地,望着陆澄越走越远的身影,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也能打听出来!”她在陆澄身后大喊。

她可以进宫去问萧子敬,还可以去问新进宫的褚贵嫔。褚贵嫔进宫前是去北疆讨虏的先锋,凯旋的时候,她和褚贵嫔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大木头”的马紧跟着褚贵嫔,褚贵嫔必定认识“大木头”!

对,进宫!

何玉容是个敢想敢干,说干就干的人,说要进宫去问“大木头”的底细,还真就立刻进了宫。

何玉容有一块萧子敬给的腰牌,凭着这块腰牌,她可以自由进出宫禁。萧子敬给她腰牌的原因很多:一是因为她是何太傅之女,何太傅是萧子敬的亲老师,跟萧子敬的师生关系非常好;二是因为她是上官皇后的表妹,上官皇后对胭脂水粉、发膏、香膏等日用物品要求极高,除了何玉容亲手做的,其他一概不用。三是因为何玉容是萧子敬的幼年伴读之一,二人的关系不错。

进宫的路上,何玉容就想好了,先去问萧子敬,若萧子敬不知道,再去问褚贵嫔,毕竟自己跟褚贵嫔不熟。

何玉容直接去了麟趾宫。到了麟趾宫,经内侍通传,很快,何玉容就见了萧子敬。

“哪阵香风把何大小姐吹来了”因是从小伴读,也算青梅竹马,再加上是堂弟的心仪之人,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堂弟媳妇,萧子敬对何玉容非常随和。

何玉容也不拿萧子敬当外人,“陛下,我这次来,是想跟陛下打听一个人。”

“哦说来听听。”萧子敬看着何玉容瞪得溜圆的眼睛,莫名想笑。这位太傅家的小姐和他的活宝堂弟,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都那么喜感。

何玉容不知道萧子敬对自己的评价,萧子敬让她说,她就眨巴着一对杏核眼认真地回忆起陆澄的音容笑貌,“是个男的。”

“男的”

“嗯,很年轻,和陛下年龄相仿。”

萧子敬点了点头,等着何玉容接着往下说。

“长得特别特别英俊,”何玉容觉得两个“特别”也不足以形容陆澄的英俊,于是又补了一句,“可以说天下第一英俊。”

何玉容说完这句话,萧子敬的眉头皱了起来,在萧子敬的认知里,能和“天下第一英俊”挂上的男人,而且还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他只认识一个。

“有那么好看吗”他不怎么服气地问。

马上,他就得到了一个异常肯定的答复,“有!对了,那个人个子很高,是员武将。北疆将士回城那天,我看见他跟在褚贵嫔的马后。”

萧子敬深深呼吸。

何玉容问,“我想,能跟在褚贵嫔马后的人,必定功劳不小,陛下也许知道他是谁。”

萧子敬痛快承认,“朕知道。”

“他是谁呀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萧子敬看着两眼放光的何玉容,不禁好奇,“怎么想起打听他来了,你先跟朕说说,为什么要打听他”

何玉容颇感费事挠了挠头,“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吧,前几天,我跟他发生了点误会,得罪了他。今天,我差点被人非礼了,是他路见不平,救了我。”

萧子敬了然点头,“你问他尊姓大名,他不告诉你。”

何玉容冲萧子敬一比大指,“聪明!”

“朕若告诉你,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你待如何”

何玉容理所当然道,“我当然是拿着礼物,登门道谢啊!”

“就这么简单”

“那还想怎么样”何玉容脱口而出,“我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萧子敬垂眼看着自己的茶盏,“朕还以为你有此打算呢。”

“我!”何玉容本想说自己无此打算,但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又有点这方面的想法。末了,她转移了话题,“陛下快告诉我吧,他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萧子敬以实相告,“他叫陆澄,家住拱辰街褚府。他原是褚禹将军家的家将,现是北安将军。他守土有功,朕原本要赏他一座宅院,但他坚辞不收,所以现在还是住在褚府。”

何玉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难怪回城的时候,他紧跟着褚贵嫔,原来是褚府的家将。多谢陛下!”说完,她伸手入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大约有食指那么长的白瓷小瓶,“给。”

萧子敬伸手接过,“什么”

何玉容神秘地一挑眉毛,“谢礼。打开闻闻。”

萧子敬拔开瓶子口上的小塞子,将瓶子送到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一股难以形容的幽香,顿时飘进鼻腔,特别好闻。耳边响起了何玉容得意的声音,“我最新调制出来的香露,好不容易调出这一小瓶,好闻吧。”

“多谢。”

何玉容忽然凑近萧子敬,压低了声音,“抹一点在耳朵后面,保证你那些爱妃为你疯狂。”

萧子敬哭笑不得,拉脸也不是,不拉脸也不是,“咝——”

“知道了,知道了,不说了,臣女告退!”何玉容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萧子敬看着何玉容急匆匆的背影,心情复杂,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陆澄真有那么好看吗天下第一

叹完气,他看着手中的小瓷瓶,想起了何玉容的话,“保证你那些爱妃为你疯狂”,效果真这么好褚灵宾的脸从他脑海深处浮了上来。

从宫里出来,何玉容第二次去了东市,这次除了带了一名侍女,她还另带了两名强壮的家丁。

何玉容在东市最有名的糕饼铺子精挑细选了十几样点心,装成了一个点心匣。又去东市最知名的水果店买了七八样最好的水果,装了一个水果匣。末了,她回到自己的天香坊,可着最好的发膏、发油、沐膏、面膏、香膏装了一个小匣。

第二天,何玉容带着一名侍女、两名家丁,侍女和家丁们带着她昨日备办的礼物,一同去了褚府。府门外,何玉容跟褚府的门人报上姓名,直言要拜访褚夫人。

门人拿着何玉容的名贴,禀报了张氏夫人。张氏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识文断字,看着手中写着“天香坊主人,何玉容”的名贴,她心里犯起了嘀咕。自己并不认识这位天香坊的主人,这位天香坊的主人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末了,她还是决定见一见,“请她进来。”

“是。”门人领命而去。

不大工夫,何玉容带着侍女和家丁出现在了张氏夫人的面前。

“小女何玉容,家父是太傅何文华,褚夫人万福。”双方一见面,何玉容先是自报家门,随后给张氏夫人行了个深深的万福礼。

一听是何太傅的女儿,褚夫人不能等闲视之,她连忙请何玉容入座。入座前,何玉容命侍女和家丁将先前采买的礼物,一样样送到了张氏夫人的眼皮子底下。

“何小姐太客气,不知何小姐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张氏夫人面对陌生人,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张氏夫人文绉绉,何玉容却直接说起了大白话,“夫人,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小姐请讲。”

何玉容眨着眼睛,在脑子里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是这样的,昨天,我差点被两个登徒子非礼,是贵府的北安将军陆澄及时出手相救,我才化险为夷。但是呢,”她尴尬一笑,用手比出一个小米粒大小的空间,”我之前跟陆将军发生一点小误会,陆将军不肯把他的尊姓大名告诉我,也不肯告诉我家住何处。我是进宫问了陛下才知道的。我来,是想向陆将军当面道谢,又怕陆将军不肯见我,所以来求夫人帮我说说好话,让陆将军别再生我的气了。”

张氏夫人问道,“小姐可否让老身知道,小姐当初和我家陆澄是怎么起的误会”

何玉容诚恳道歉,“是我不对。当初陆将军买了一副耳坠,我也相中了,我想让陆将军将那副耳坠转让给我,陆将军不肯,我就对陆将军口出恶言,说他不懂怜香惜玉,送别人耳坠也是徒劳。”

何玉容的话,让张氏夫人犯起了合计:陆澄买耳坠要么是送陈兰,要么是送阿珊。在府里,他和这两个女孩最亲近,尤其是阿珊。阿珊对太后说自己已与他人缔结婚约,她说的那个人难道是陆澄阿珊入宫后,陆澄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了。从前,阿珊在府里的时候,不时能看到陆澄抿着嘴微微地笑。

张氏夫人在心里深长叹息,她原来还想着将褚灵宾许配给陆澄,让陆澄作褚家的上门女婿呢。陆澄一表人才,对褚家忠心耿耿,而且以陆澄的才干,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可惜,命不由人。

这位太傅之女俏丽活泼,快人快语,家世显赫,年龄和陆澄也般配,陆澄若是能讨到这位姑娘作娘子,也算前世修来的福气。

想到这里,张氏夫人微微笑道,“老身还当是多大的事,小事一桩,包在老身身上。”她转脸吩咐侍女,“去,叫陆澄来见我。”

“是。”侍女应声而去。

过了一会儿,一身白袍的陆澄走进了客室,乍见何玉容也在这里,陆澄愣了一下,他没理会何玉容,径直走到张氏夫人近前,躬身拱手道,“不知夫人唤陆澄来,有何事吩咐”

张氏夫人指着何玉容,和气地问,“陆澄,你可认识这位小姐”

陆澄看了何玉容一眼,“不认识。”

何玉容当即拆穿他,“诶,你怎么不认识我,你昨天还救了我呢。”

陆澄不看何玉容,“我并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

“我姓何,叫玉容,美玉的玉,花容月貌的容。”何玉容痛快地报上姓名。

对于何玉容的自我介绍,张氏夫人忍俊不禁,虽然何玉容说的是实话,但听上去多少有点自恋的意味。

“陆澄,何小姐对我说,你跟她之间有点误会。她今天来,一是来给你赔礼道歉,二是来谢谢你昨天的出手相救。你一个大男人,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吧。”

对于何玉容嘴欠说自己单相思,又骂自己是大木头,陆澄压根没当一回事。他不搭理何玉容,是因为近来心情不好,而且他的性子素来内向,寡言少语,哪怕面对褚灵宾和陈兰,他的话也不多。

“陆某从未生过姑娘的气,何谈原谅”陆澄扫了何玉容一眼,随即淡漠地移开了目光。

“那你昨天为什么不肯把姓名和住址告诉我”何玉容觉得陆澄在敷衍她,原谅得不真诚。

“在下与姑娘只是萍水相逢,举手之劳不足为谢,所以在下才不想将姓名和住址告诉姑娘。”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昨天要是不救我,我非被那两个登徒子非礼不可!这可不是举手之劳,这是救命之恩,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恩人,请受小女一拜!”说着,何玉容垂下头,深深地给陆澄施了一个万福礼。

陆澄当即侧过身,不肯全受她的礼。

“陆澄,你在这里陪何小姐多聊一会儿,我有些乏累,先回房休息了。”张氏夫站起身,笑着对何玉容说,“何小姐,老身有些乏累,就先失陪了。让陆澄代替老身在这里招待你吧。你若是想随处逛逛,也可以让陆澄陪你。”

陆澄不想留下来,“夫人,我……”

张氏夫人给陆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非留下来不可,又对何玉容慈祥微笑,“老身失陪了。”

陆澄被张氏夫人强行留下,何玉容没话找话,“陆将军贵庚呀”

陆澄不看她,“二十。”

“哦,比我大两岁。”何玉容的心忽然扑嗵扑嗵地跳了起来。“将军成亲了吗”她又问。问完了,脸有点发烫。

陆澄转过脸,无声地看着她。

“怎么,不能问”何玉容迎着陆澄的目光,脸更烫了。

陆澄木然转过脸,“没成亲。”

听到这个回答,何玉容的心使劲地跳了一下。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人,在她心里剧烈地耸动着肩膀,仰天大笑。

没话找话硬跟陆澄聊了两刻钟左右,何玉容实在聊不下去,带着侍女和家丁告辞而出。她让两名家丁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然后小声地问侍女,“陆将军是不是特别英伟俊逸”

侍女替萧尚打起了抱不平,“奴婢觉得临川王也很好看。”

“他”何玉容一撇嘴,“一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