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愣过后,褚灵宾的屁股向前一蹭,想要下地给萧子敬施礼,下一刻,她又将屁股挪了回去,眼皮也耷拉下来,对萧子敬视而不见。

对于褚灵宾的无礼,萧子敬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可爱,真是个真性情的女子!他在心里由衷赞叹。

笑微微地走到褚灵宾近前,萧子敬一转身,挨着褚灵宾坐下来,褚灵宾当即向旁边挪了挪。

萧子敬还是不生气,“褚贵嫔用膳了吗”

褚灵宾不说话,单是摇了摇头。

“正好,朕也没吃,一起吃吧。”萧子敬看向门口,“来人!”

一名宫女应声而入,“陛下有何吩咐”

“传膳。”

“是。”宫女倒退两步,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两名宫女,一人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还有两名宫女一人端着一只乌漆小食案。宫女们将食案、吃食摆放完毕,萧子敬一挥手,几名宫女全部退了出去。

“来吧,用膳吧。”萧子敬来拉褚灵宾的袖子。

褚灵宾向旁边一躲,“微臣不饿。”

“你用过膳了”萧子敬问。

“没有。”褚灵宾脸色冷,语气冷。

“那怎么会不饿,走吧,陪朕多少用一些。”萧子敬又动手来拉褚灵宾的袖子。

褚灵宾像避瘟疫一样,“嚯”地站起来,用力甩掉被萧子敬拉住的袖子,向前紧走两步,“微臣说过了,微臣不饿。陛下若是饿了,请自便。”

房间里陷入了尴尬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萧子敬落寞地问褚灵宾,“朕就那么招你讨厌”

褚灵宾不回头,目视前方,神情像个即将就义的勇士,“陛下真的不能放微臣回家吗”

萧子敬深深呼吸,“不能。”

得到答案的褚灵宾目光微闪,“我母亲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陛下没有恻隐之心吗”

萧子敬看着褚灵宾高挑的背影,心中泛起了一丝酸涩,“陆澄不是在你家中”

褚灵宾一愣,“陆澄只是家将。”

萧子敬垂下眼,看自己被褚灵宾挣脱了两次的手,“朕还以为他不止是家将呢。”

褚灵宾的心蓦地一跳,这回轮到她深呼吸了。作完了深呼吸,她转回身,双膝一屈,跪倒地萧子敬面前,恳切地望着萧子敬,“陛下,放过微臣吧,求您了。”

说完,她双手贴地,将头顶抵在两手之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有萧子敬不答应,她就不起来之势。

房间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萧子敬看着趴在地上的褚灵宾,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响起了萧子敬平静的声音,“朕想活得长久一点儿。”褚灵宾诧异抬头,就见萧子敬定定地看着她,“为大齐的百姓多做一些事情。所以,朕想让你留下来,留下来保护朕。”她听到萧子敬说。

褚灵宾看着神色落寞的萧子敬,忽然产生了一丝负罪感,但是一想到陆澄,那丝负罪感马上烟消云散,“能保护陛下的人,多如牛毛。”

“可是朕看不清他们的心,不知道他们是想保护朕,还是想害朕。这些年,朕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留下来吧。”萧子敬深深地看着褚灵宾,那目光既有悲伤又有无助,甚是可怜。

褚灵宾不语。

如果,萧子敬让她作贴身侍卫,她很乐意,谁要是敢打萧子敬的坏主意,她让他们人头落地!问题是萧子敬不是让她作“臣”,而是让她作“臣妾”!

她不要!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陆澄,也只放得下陆澄,再容不下别人,她不能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无论作妻,还是作妾。

这不是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一年的事,这是一辈子的事,她若答应了萧子敬,今生她都作不成陆澄的妻了!来世和陆澄再续今生缘吗来世太虚幻,她只要实实在在的今生!

所以,她不语。

见褚灵宾始终不回答自己,萧子敬叹息着呼出一口气,双手扶膝站了起来,“朕走了,明日再来看你,你好好想想朕对你说的话。”

褚灵宾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萧子敬暗叹一声,绕过褚灵宾向房外走去。稍顷,褚灵宾的身后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褚灵宾轻眨双眼,按着地面缓缓站起,走到睡榻边坐了下来。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来人!”

一名宫女应声而入,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有何吩咐”

褚灵宾用下巴一指食案上的两份食物,“把它们撤下去,你们分着吃吧,别浪费了。”

两份食物是相同的,一份切成半个的咸鸭蛋,一碗豆腐粉丝汤,一份菜肉蒸菜,一碗白米饭。

哪怕是普通人家,这样的饭食也与丰盛无关,但侍候褚灵宾的宫女们俱是麟趾宫调来的,深知萧子敬在“撤膳减食”期间的饮食规矩。若是坏了萧子敬的规矩,萧子敬要不高兴,她们要受责罚——不会受皮肉苦,但是会扣俸。

“娘娘,您还没吃呢。”宫女面露难色。

褚灵宾摇了摇头,“我不饿,撤下去吧。”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宫女无奈,出去又叫了一名宫女进来,两个人一人端着一个食案,连同食案上的食物,一起退了出去。

萧子敬空着肚子,怀揣着满满的郁闷,回到了麟趾宫。他到麟趾宫的时候,正遇见上官皇后和几位嫔妃往外走。见他回来了,上官皇后和几位嫔妃又不走了。

“臣妾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皇后率领着嫔妃们齐齐给萧子敬施万福礼。

萧子敬暗叹一声,想见的不想见他,不想见的倒是来了不少。心里烦,脸面上他的神色还算平和。

“平身。”

“谢陛下。”上官皇后和嫔妃们站直了身体。

“臣妾听闻陛下的身体大好了,这才敢来看望,路上又遇到了几位姐妹。”皇后跟萧子敬并肩而行,一边说话,一边偷眼观察萧子敬的气色和神色。

萧子敬不在的时候,她已经问过麟趾宫的人,麟趾宫的人说萧子敬去嘉德宫看“褚贵嫔”了,她一听就不高兴了。

一是因为褚灵宾刚进宫就被封为贵嫔,她嫉妒;再有,萧子敬的病刚一好就去看望褚灵宾,而不是让褚灵宾来麟趾宫见驾,这说明萧子敬对褚灵宾非常不一般。

她不能忍受萧子敬的不一般,萧子敬的不一般只能给她一个人,即使不给她,也不能给别人!

其他嫔妃的想法和上官皇后的想法差不多,她们都想作萧子敬心头的“独一份”和“与众不同”,但是谁也不肯把这点小心思说出来。只能暗暗努力,暗暗较劲,希望有朝一日,得偿所愿。

萧子敬多少有点知道这些女人的心思,但因为一个也不喜欢,所以对她们的小心思毫不在意。

他对后宫嫔妃包括皇后在内,一视同仁——和和气气,相敬如宾。但是要他的真感情,抱歉,欠奉。唯一想让他把真感情双手奉上的人,却视他的真感情为羁绊,为枷锁。

“有劳皇后和各位爱妃挂念。”萧子敬走进了麟趾宫的偏殿千秋殿,通常他在这里接见皇后和嫔妃。

“看您说的,”上官皇后娇嗔道,“您是臣妾和众位姐妹的夫君,我们惦念您,是应该的。”

萧子敬笑了笑,吩咐跟在身边的吴兴,“传膳。”

吴兴知道萧子敬在嘉德宫没吃上饭,连忙给一个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大宫女会意,急忙退下去准备饭食。

“陛下还没用膳”上官皇后真惊异了。

“嗯。”萧子敬不想就这个问题进行深入细谈。

上官皇后和其他嫔妃看出了萧子敬的意图,所以,上官皇后没再追问萧子敬去了趟嘉德宫,连顿饭都没混上的原因。

她调度出一个自认为极美的笑容,又拿捏出一个自认为极动听的声音,“陛下,臣妾待会儿想去看看嘉德宫的褚妹妹。这几日,辛苦褚妹妹了。臣妾身为六宫之主,想当面致谢。”

萧子敬略一沉吟,“过几日再说吧,这几日先不要去了。褚贵嫔这几日照顾朕,过于操劳,不要去打扰她。”

上官皇后暗暗咬牙,心说:我是大齐的皇后,我去看她是给她脸,还不要打扰她她就那么精贵!

“好,那臣妾就过几日再去。”心里醋液沸腾,上官皇后带笑轻应,看上去是个标准的贤妻。

上官皇后和几位嫔妃没话找话地又和萧子敬攀谈了几句,萧子敬一边吃饭,一边听她们在耳边莺声燕语地嗡嗡,一边嗯啊地应付着。及至饭吃完了,他很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朕还有很多政事要处理,你们就先回去吧,等朕得空了去看你们。”

上官皇后和几位嫔妃听出了萧子敬的言外之意,这些女人在宫里别的本事没学到,看人眼色,见风使舵的本领,各顶各的强。

在后宫,上至皇后太后,下到宫女内侍,每个人的心思都有必要揣摩,每个人的脸色都有必要仔细研究,每个人的话语都须放在心中细细咂摸。稍有不慎就是一个坑,稍有闪失就是一道坎。想在后宫活得长久,活得顺意,必须会看脸色,会听话。

“臣妾告退。”上官皇后做出恭顺的模样,身子向下一矮,给萧子施了个万福礼,其他嫔妃跟在她身后一齐给萧子敬施礼,“臣妾告退。”

上官皇后带着几个嫔妃从麟趾宫出来,几个妃子跟在上官皇后身后。其中一位妃子像说给同伴听,其实是说给走在前面的上官皇后听,“这位新来的褚贵嫔可真有面子,陛下刚刚痊愈就去看她。”

第二个妃子对褚灵宾极为不满,“她也太失礼了吧,居然连饭都没给陛下吃。”这位妃子也是个贵嫔,当初向萧子敬要嘉德宫居住,萧子敬没给她。

第三个说话的妃子算是比较厚道,替褚灵宾说了句公道话,“也许是陛下自己不想吃呢。”

第一个妃子对该论调极不认同,“陛下为什么不想吃”

第三个妃子想了想,“可能,褚贵嫔宫里的饭菜不合陛下的口味。”

第二个妃子向天翻了个白眼,“切”地冷笑出声。

上官皇后将几个嫔妃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听清楚之后的她,心烦意乱地停下脚步,转回身,板着脸呵斥道,“你们胡乱猜测什么陛下的事也容得你们乱说!”

几位嫔妃吓得顿时噤声,一个个微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上官皇后冷冷扫视了这几个自己的情敌,“有本事在这里嚼舌头根,不如去嘉德宫问个清楚!”

第一个妃子冷嗖嗖道,“臣妾们哪敢呢,听说那褚贵嫔连皇后您都不放在眼里呢,更别说臣妾们了。”

这句话仿佛一记大耳光,挂着风声,重重地抽在上官皇后的脸上,抽得上官皇后的脸顿时发起烧来。一想到前几日在麟趾宫与褚灵宾交手的情景,她就气愤难当。

哼!上官皇后冷冷地扫了第一个妃子一眼,心想:褚灵宾,早晚让你知道我上官舜华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