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唇枪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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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丁度的脸是一片天空,那么此刻,这片天空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裴大人,”丁度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怎可偏听褚家小姐和那罗姓女子的一面之词?她们说我儿调戏民女,你就信,我丁府中人说我儿是好心相助,你就不信,这对我儿,对我丁家,未免不公!”
裴叔业的心吓得怦怦乱跳,顶着丁度杀人的目光,他强装出一派从容气度,“丁大人,这里是阳城令衙,下官身为朝廷命官,自问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中间对得起今上。大人若是觉得下官判处不公,可向陛下申告下官,若陛下也认为下官判处不公,下官甘愿接受一切处置。”说完,他沉着脸,将手中的黑漆大令重重掷在地上,“打!”
大堂两边霎时拥上几名衙役,二话不说,将丁府的恶奴们掀翻在地,“噼喳啪嚓”打了起来。
公堂上转眼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丁府的恶奴们受不住打,纷纷向丁度求助,“主人,救命啊!”
“救命啊,主人!”
丁度无声地斜了裴叔业一眼,一眼过后,又用同样的目光扫向褚灵宾,目光里的怨毒之情无以复加。贱婢!老夫跟你没完!
褚灵宾感受到了丁度的目光,冷冷地回扫回去,她的目光轻飘飘地在丁度的胖脸上略过,尽是不屑。狗贼!姑奶奶怕你就不姓褚!
一语不发地盯着褚灵宾看了片刻,丁度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甩袍袖,愤然离去。所过之处,堂下听讼的百姓自发向两边退去,给他让出了通道。大家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在他走过之后,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大家都恨他,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骂他。
笑盈盈地搀扶着舅舅,褚灵宾在丁府家奴们的鬼哭狼嚎中,身姿矫健地穿过看热闹的百姓,向阳城令衙外走去。
那位戴着人皮面具的人——齐国皇帝萧子敬,奋力挤到褚灵宾近前,向褚灵宾一挑大指,“了不起!”说完,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在他之前,已经有若干听讼的百姓夸奖过褚灵宾了,夸奖的话五花八门,说她厉害的,了不起的,说她不愧是金刀褚无敌的女儿的,什么都有。
对于每一句赞美之词,褚灵宾一概回以友善微笑,是以,当戴着人皮面具的萧子敬赞了她一句“了不起”,褚灵宾一视同仁地回了萧子敬一个甜美的微笑。
这一笑可了不得,笑得萧子敬的心差点炸裂开来。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萧子敬感到一阵天眩地转,他的体质导致他不能太过激动,不然就会不舒服。
“主人!”作为萧子敬近侍的吴兴对萧子敬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眼见萧子敬手捂胸口,连忙扶住他。
“没事!“萧子敬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去压怦怦乱跳的心。他看见褚灵宾对他笑完,转过脸对跟在她身边的一个男子笑了。
那是个比他还要好看的男子,萧子敬对于自己的样貌一贯自傲,觉得自己的样貌绝对够得上万里挑一,他没想到,居然还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比他好看无所谓,人外有人,他不是特别在乎。让他心头发堵的是褚家小姐看那男子的目光。他太熟悉了!他的皇后和嫔妃们成天用相同的目光看他。
含情脉脉、眉目传情!他的脑子里接连蹦出两个成语。萧子敬盯着陆澄,心里忽然有点憋闷。
褚灵宾等人走了,围观的百姓一部分留下来津津有味地看打板子,毕竟看镇军大将军家的人挨板子,不是天天都有,下次再看就不定什么时候了。另一部分人受不了丁府恶奴们的鬼哭狼嚎,陆续散了。
褚灵宾刚进府门,一直守在府门的陈兰迎了上来,“小姐,你回来了?没事吧?”问的同时,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看她有没有受伤。
褚灵宾安抚地拍了拍陈兰的手,“我没事。我娘呢?她怎么样?”
陈兰跟在褚灵宾和张秀之身后往府里走,“夫人急坏了,让我守着大门,说你一回来,就让我去告诉她。“
褚灵宾的母亲张氏一见褚灵宾回来了,挣扎着从睡榻上坐了起来,褚灵宾抢步上前,按住了她,“娘,你别起来。女儿没事,阳城令是个好官,没偏向丁家的狗奴才。他判女儿无罪,判丁家的狗奴才每人四十大板,带头的多打十板。”她一口气说完了裴叔业的判决,省得母亲一句一句问,伤气力。
半信半疑听完女儿的讲述,张氏夫人用询问地目光看向她哥哥张秀之,张秀之一点头,“是真的。”
张氏夫人松了口气,握住褚灵宾的一只手捂在自己的两手之中,“灵宾啊,这次的事,娘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从今往后,娘不许你再管闲事。天下的不平事太多,你管不过来。这次,是你运气好,遇到了秉公执法的好官,下次你就未必这么幸运了。灵宾,听娘一句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次的事,还不知道丁度会不会善罢干休呢。”
褚灵宾见母亲面色不豫,连忙道,“娘,女儿都听你的,以后再也不管闲事了。”
张氏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拍了拍褚灵宾的手,“乖。”
丁度气哼哼地回了家。到家以后,他坐在胡床上,又是摔盏,又是掀几,吓得仆人们一个个垂头含胸,大气不出。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他的正室夫人荀氏一身珠光宝气,款款从外面走进来。
“怎么了?“丁度像头发怒的老牛,“我的脸面没了!”他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胖脸。
荀氏一挥手,房中的侍女垂首退了出去,荀氏这才又问,“怎么,阳城令让老爷难堪了?“
在阳城令衙上,丁度就憋了一口气,这口气憋得他想仰天长嚎,然而时机和场合都不对。荀氏的话像个引子,彻底引爆他胸中的这口怒气。
他将一对下眼袋巨大的眼睛眯了又眯,“岂止是他!褚家那贱婢在大堂之上,公然说法生不但调戏民女,还调戏于她,你是没看到,”丁度想起褚灵宾声情并茂的表演,”那贱婢伶牙俐齿,好不能说!裴叔业那竖子,竟然偏袒那贱婢,说我丁家理亏,褚家那贱婢丝毫无错。非但如此,他还命人将我派出的家丁各打四十大板!岂有此理!想我丁度纵横官场这些年,从未受此大辱!”
丁度的七儿子,小名法生。
荀氏见丁度胸部剧烈起伏,生怕他气晕过去,连忙伸出一只保养得宜的胖手,在丁度的胸前不住摩挲,“老爷消消气,别把身子气坏了。”
三公子和七公子都不是她亲生的,踢废了她非但不心疼,甚至还暗暗感激褚家。这两个所谓的儿子废了,丁家的家业最后还不都是她亲儿子老五和老五的子孙的。
老三生的两个儿子全夭折了,只剩下一个女儿。老七的娘子倒是生了个儿子,可是啊,她有办法让这个孩子也夭折了。全天下的男子都不能人道,都断子绝孙又如何!只要她的儿子全须全尾,能生儿子就行了。
“我跟褚家誓不两立!“丁度不知道荀氏的心思,犹自发狠,“裴叔业,你给我等着!”
无论是褚家的贱婢,还是阳城令那竖子,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当天傍晚,丁度收到了一封信,写信人是阳城令裴叔业。裴叔业在信中曲折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与为难。
在信中,裴叔业告诉丁度,自己并非有意让丁度难堪,只因巡城将军董良向他传达了皇帝萧子敬的口谕。今上命他公正执法,且会在听讼的百姓中监督他的一言一行。若他有半分执法不公,必定严惩不怠。
丁度看罢书信,眼睛又眯了起来。他有个习惯,生气眯眼睛,算计人眯眼睛。这会儿,他将眼睛眯了又眯。
萧子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