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推心置腹

萧子敬出现在褚灵宾面前时，褚灵宾正在看医书。萧子敬没让人通报，自己静悄悄地直接走进了褚灵宾的睡房。

褚灵宾眼睛盯着医书，耳朵听到有人进了房，她以为是陈兰或是红香，头也不抬地吩咐，“给我倒盏茶。”

萧子敬没出声，走到如意几前，拿起放在如意几上的茶壶，给褚灵宾倒了一盏茶，拿着这盏茶，走到了褚灵宾近前，将茶递给了她。

褚灵宾眼睛盯着医书，手指凭着感觉去接茶水。接茶的时候，她的手指触碰到了萧子敬的手，感到手感不动，抬头看向递茶人，这才发现萧子敬来了。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医书，站起来，屈膝向萧子敬施了个万福礼，“臣妾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萧子敬将茶盏塞进褚灵宾手里，“又在用功”

褚灵宾喝了一口茶水，“是啊，越读越发现我们的先人是何等的智慧。一把药草就能袪除顽疾，一根银针就能救人性命。

萧子敬在褚灵宾的位置旁坐下，拿起褚灵宾看的医书看了看，“你再多看些时日，朕看你都可以悬壶济世了。”

褚灵宾在萧子敬身边坐下，“臣妾若是悬壶济世，陛下可愿跟臣妾去云游四海”

萧子敬看着笑微微的褚灵宾，脸上也带了一点笑，“如果可以，朕真的很想跟你找个世外桃源，男耕女织，不问世事。”

褚灵宾敏感地觉察出萧子敬心里有事，“陛下怎么了，是又遇到什么难心的事了吗若可以，不妨跟臣妾说说，臣妾帮您出出主意。”

萧子敬似笑非笑地看着褚灵宾，没有说话。

萧子敬的反应，让褚灵宾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是什么事，跟臣妾说说吧。”

萧子敬叹了口气，“三天前……”

褚灵宾盯着萧子敬，等着他往下说，只听萧子敬有气无力地说，“朕给陆澄赐了婚。”

褚灵宾的眉尖顿时一皱，萧子敬抬起眼看着褚灵宾，二人一时无言。过了片刻，褚灵宾轻声问，“是谁家的小姐”

“何玉容。”

“然后呢”褚灵宾问。

萧子敬垂下眼盯着褚灵宾的医书，“然后何玉容很高兴，陆澄抗旨不接。”

褚灵宾不动声色深呼吸，“再然后呢”她听见自己的心怦怦地跳。

萧子敬再次抬眼盯住了褚灵宾的眼睛，“再然后，朕将陆澄宣进宫中，问他可知抗旨的后果。你猜他怎么回答的朕”

“他怎么回答的”

萧子敬的眼前浮现出当时情景，这让他发出一声不满的冷笑，“他说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不怕抗旨会诛连家人。”

褚灵宾垂下眼，避开萧子敬的目光，心情复杂。

“陛下为什么要给陆澄赐婚”她盯着自己的手，问。

“你不高兴”萧子敬反问。

褚灵宾依然盯着自己的手，“男女居室，人之大伦。陆澄迟早会成婚，但臣妾希望能成为陆澄妻子的那个人，是陆澄自己认定的，而不是别人硬塞给他的。”

萧子敬看见一绺头发滑下了褚灵宾的鬓角，“何玉容为了嫁给陆澄，已经绝食五日了。朕若再不赐婚，她必死无疑，太傅老泪纵横地来求朕。”

褚灵宾呵然轻笑，自己绝食，陆澄以死相逼让她嫁给不喜欢的人。何玉容绝食，萧子敬下诏让陆澄娶他不喜欢的人。为什么她和陆澄的命运都要受别人的摆布

萧子敬大致能猜测出褚灵宾一笑之后的潜台词，但因褚灵宾没有直接说出口，他不能代褚灵宾说出来。哪怕他说对了，褚灵宾大致也不会承认，而且还伤害他和褚灵宾之间的感情。

他叹了一口气，“人世间没有那么多的随心所欲，你以为朕的那些嫔妃，都是朕喜欢她们，才选她们进宫的吗”

“陛下既知违背本心的苦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何必将这种苦楚强加给陆澄？”褚灵宾静静诉说。

“那你是让朕眼睁睁地看着何玉容去死”萧子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褚灵宾觉得在赐婚这件事上，陆澄不亏，“太傅爱女，你知道多少勋贵家的子弟求而不得，以陆澄的出身，能让何太傅亲自求朕赐婚，是他陆澄的荣幸！”

褚灵宾抬起眼，“如果陆澄坚持不娶何家小姐呢？”

“那朕就关他一辈子！”一想到陆澄那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萧子敬就觉得帝王的尊严受到了侵犯。

褚灵宾神情语气皆淡漠，“那陛下就是个昏君。”

“你！”萧子敬怒了，“大逆不道！”

褚灵宾浑不在意地将脖子向上一扬，直视萧子敬，“大逆不道又如何？”

萧子敬气得不住点指褚灵宾，“你不要仗着朕喜欢你，就欺负朕！”

褚灵宾将脖子略微又向上抬了抬，“欺负了，又如何？”

“你、你，你就不怕朕将你打入冷宫”

褚灵宾莞尔一笑，“正好，冷宫清净。”

“好，”萧子敬不住点头：“好好好，朕成全你。来人呐！”

吴兴应声跑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萧子敬铁青着脸，手指褚灵宾，“传朕旨意，将褚贵嫔，将褚贵嫔……”

吴兴不解其意，眼巴巴地看着褚灵宾，试探着问，“陛下，将褚贵嫔怎样啊”

褚灵宾看好戏似地看着他，萧子敬气呼呼地，“去！给褚贵嫔倒盏茶！”

吴兴心知萧子敬本来想说的话，大约不是让他给褚灵宾倒茶，他偷瞄了萧子敬一眼，萧子敬横了他一眼，“没听到朕的话吗，让你给褚贵嫔倒茶！”

吴兴吓得连忙收回目光，“小臣遵旨，小臣遵旨。”拿起如意几上的茶壶给褚灵宾倒了一盏茶，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褚灵宾。

褚灵宾没接，以眼示意吴兴放到书案上，“放那吧。”姿态扭捏傲慢。

递完了茶，吴兴不知自己当走还是当留，看了看萧子敬，又看了看褚灵宾，萧子敬往下咽了口粗气，一扭脖子，做了个退下去的姿势，“没你的事了，退下去吧。”

“遵旨。”吴兴如闻大赦，赶紧退到了房外。

褚灵宾拿过茶盏，悠悠地喝了一口，“好喝。”

萧子敬脸上有点挂不住，“你别以朕舍不得你！”

褚灵宾垂着眼，悠悠地又喝了口茶，“陛下后宫美女如云，自然舍得。”

萧子敬用手点指褚灵宾，“来人呐！”

吴兴闻声又跑了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萧子敬面挂寒霜，“传朕旨意……”

“哎呀，”褚灵宾忽然捂着肚子呻吟起来，“哎呀，哎呀……”

萧子敬冷眼看着褚灵宾，“朕才不上你的当！去，传朕旨意……”

“啊！”褚灵宾猛地拔了个高音仆倒在地，捂着肚子，像痛不可抑。

萧子敬顿时慌了，“灵宾！”下一刻，他跪在褚灵宾身边，将褚灵宾的身子从地上捞起来，抱进自己怀里，“灵宾，你怎么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传太医！”

吴兴吓得鸡啄米一样点头，“是是，小臣遵旨。”说完，转身向房外小跑而去。

房里，很快就剩了褚灵宾和萧子敬两个人。

萧子敬这会儿六神无主，心脏吓得怦怦乱跳，褚灵宾在他怀里还在不停地哎哟，“灵宾，太医马上就来了，你再忍耐一下。”

话音落下，褚灵宾突然停止了呻吟，平躺在萧子敬怀里，对萧子敬一挤眼睛，萧子敬呆呆地看着褚灵宾，“你、你装的”

褚灵宾不说话，单是笑微微地仰望着萧子敬。

萧子敬气得要把褚灵宾从怀里推出去，褚灵宾忽然伸出双臂勾住了萧子敬的脖子，轻声对萧子敬，“陛下，你亲臣妾一下吧。”

闻听此言，萧子敬的心突地一跳——从褚灵宾进宫到现面，他不但未和褚灵宾圆房，甚至连褚灵宾的嘴都没过，只是握过几次褚灵宾胳膊和手。说心里话，他很想一亲芳泽，但不知这个幸福时刻会何时降临，却不想是在此时此刻。

可是此时此刻，他正因为另一个男人跟褚灵宾在闹别扭。闹别扭时怎么可以亲嘴呢！

“你休想勾引朕，你以为你勾引了朕，就能逃过你顶撞朕的责罚”萧子敬脸上正气凛然，但是手却不再往外推褚灵宾。下一刻，褚灵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上来，准确地吻上了萧子敬的嘴唇。

萧子敬的脑中霎时打了一个大霹雳，轰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褚灵宾的嘴唇很软，因为刚喝了带有兰花口感的茶水，唇齿之间尽是兰花的幽香。嘴唇是软的，香的，不过不可否认却又是极笨的，因为它只是自己的嘴唇上小鸡琢米样一下下亲啊亲，这根本不叫吻！

在这副嘴唇在自己的嘴唇上啄了七八下之后，萧子敬决定当一回先生，亲身示范下，何为真正的吻！于是，他反客为主，一手揽着褚灵宾的后背，一手托着褚灵宾的后脑勺，吻了起来。

别看萧子敬十六岁就成了婚，至今已有七年，但是论起亲吻，他其实也不怎么在行。因为不吻，也可以对嫔妃们履行义务。

一个根本不会，另一个不怎么在行，却好为人师。

褚灵宾感受到了萧子敬的反客为主，她闭着眼睛，配合着萧子敬，虚心学习。如果，她能用美色安抚住萧子敬的情绪，让他收起将自己打入冷宫的想法，那么，她愿意奉献出自己的嘴唇，收藏起自己的矜持。这也是兵法的一种：美人计。

她不怕被打入冷宫，但是如果她被打入冷宫，陆澄怎么办听萧子敬的口气，陆澄似是已经身陷囹圄。她要想办法见上陆澄一面，是劝陆澄接受赐婚，还是劝萧子敬收回成命，到时见机行事。

正在萧子敬努力教学，褚灵宾虚心向学之际，吴兴带着太医令气喘吁吁地闯进了房中。

“哎哟！”吴兴避之不及，连忙举起一边袖子遮住了眼睛。

太医令连忙转过身回避。

房中的二人及时停止了教学活动。褚灵宾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萧子敬的怀里，萧子敬用袖子盖住褚灵宾的头脸，顶着一张大红脸强作泰然，“你们都退下吧，褚贵嫔没事了。”

“遵旨。”吴兴和太医令齐应一声，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二人步出房外互视一眼，吴兴抬起双手一耸肩，太医令没说话，脸上不见任何表情，木着一张脸，背着医箱原路返回。

待吴兴和太医令退到房外，萧子敬撤回衣袖，露出了褚灵宾的脸，板着脸对褚灵宾说，“起来吧，他们走了。”

褚灵宾红着脸坐了起来，不看萧子敬，萧子敬也不怎么敢看她，但比褚灵宾强一点。褚灵宾是一眼不看他，他不时还要瞄上一眼褚灵宾。

一眼，两眼，三眼，瞄到第三眼的时候，萧子敬轻声开口，“灵宾，你心里知道，朕待你和待她们不同。”

褚灵宾安静地听着，只听萧子敬用平静的语气继续往下说，“你刚才亲朕，你不知道朕有多高兴，朕第一次坐到太极殿上的龙床时，都没像刚才那么高兴。”

萧子敬看着褚灵宾美若天人的容颜，“朕知道你替陆澄抱不平，可是你若处在朕的位置，你会怎么作朕若不赐婚，何玉容真的会死。她是朕的伴读，朕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朕拿她当妹妹看待，朕不想她死。”

褚灵宾抬眼对上萧子敬的目光，萧子敬的目光很是复杂，目光里有对她的温柔，有对何玉容的心疼，还有一些身不由已的无奈。

“朕希望你能去劝劝陆澄，让他认下这门亲事，也算他救人一命，积德行善。将来他若有了意中人，再娶进家门就是。可是他若不娶何玉容，何家就要办丧事了。”

褚灵宾垂下眼帘，良久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了自己放在腿上手，将自己的手握在掌中。

她凝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好，臣妾去劝他。”她听见自己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