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针尖麦芒

褚灵宾回头看向身后御榻，御榻的幔帐垂了个严丝合逢。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此时的萧子敬是死是活，是睡是醒，还是又陷入了昏迷。

她连忙将一边的幔帐拉开了一些，向里一看，萧子敬已经醒了，见她探头进来，对她微微一笑，她放了心，情不自禁地还了萧子敬一笑。

一左一右，将两边的幔帐分别挂在御榻边的金钩上，萧子敬的面容完全暴露在了太后的视线之中。

褚灵宾没有回答太后的发问，而是向旁边退了一步，让太后足以看清萧子敬的脸。于是，太后看到了睁着眼睛的萧子敬。

萧子敬对太后虚弱微笑，“母后。”

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抢步上前，坐在萧子敬身边，一只手抖颤着抚上了萧子敬消瘦的脸，“阿宣，儿啊，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后喜极而泣，眼泪一串串掉下来。

“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忧了。”萧子敬的眼眶也湿了。

太后的眼泪更多地掉下来，“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萧子敬用微弱的气流送出低而无力的声音，“多亏了褚家小姐，是她救了儿臣。”他以眼示意站在榻尾的褚灵宾。

太后会意，斜眼向身后略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谢她不错，不过，你最该谢的是你大舅父。是你大舅父找来一位真人，那位真人算出必须给你找人来冲喜，你这才能度过这一劫。”

闻听此言，萧子敬不置可否，只是嘴角意味不明地向上牵了牵。这时，褚灵宾插了话，“太后，请您摒退侍婢，微臣有话要对您说。”

太后既不回身也不回头，而且也没有马上回复褚灵宾。萧子敬像在提醒又像在请求，低低唤了她一声，“母后。”

太后做了个深呼吸，转过脸吩咐跟她进房的几名宫女，“你们都出去。”

“是。”宫女们齐声答应，整齐划一地向后倒退几步转身，鱼贯而出。萧子敬的寝居只剩下褚灵宾、萧子敬，还有丁太后。

褚灵宾先前的不驯顺，致使太后对褚灵宾多少带着点敌意。当最后一个退出去的宫女返身关上房门，太后背对着褚灵宾冷冷开口，“行了，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褚灵宾走到太后和萧子敬面前，拱手道，“太后容禀，陛下能醒过来，与丁度大人和那位真人确实有关，他二人若不联手将微臣送进宫中，微臣也没有机会给陛下度气。恕微臣直言，若不是微臣给陛下度气，这会儿陛下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你说什么！”太后刚要发火，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袖子动了动，垂眼一看，就见萧子敬在扯她的袖子。她明白，萧子敬是让她别动气，有话好好说。于是，她愤愤地从鼻子里喷出两股粗气，“你说你给陛下度了气”

褚灵宾抬起头直视丁太后，“是，昨天夜里，微臣给陛下度过气后，陛下苏醒过来。微臣又让人送进一些吃食，喂给陛下吃了一些，让陛下补充体力。”

“母后，儿臣没有中邪，儿臣是中了毒，多亏了褚小姐出手相救。”萧子敬不失时机地帮着褚灵宾说话。

太后半信半疑地审视着褚灵宾，“你会医术”

“不会。”褚灵宾实话实说。

太后嗤地一笑，“你既不懂医术，怎知陛下是中了毒”

“太医们不是也说陛下是中了毒。”褚灵宾反将一军。

太后哑口无言。

褚灵宾乘胜追击，“太后若是不信微臣所言，微臣今日便不再给陛下度气。不过依微臣预测，要不了三日，只怕陛下……”

剩下的话褚灵宾没说出来，不说出来她相信太后也能懂。

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萧子敬又扯了扯她的衣袖，“母后，儿臣想让褚小姐试一试。”

太后做了个深呼吸，“你确定你能治好陛下”

褚灵宾目光微闪，“世间并无绝对之事，既或扁鹊再生，也不敢说一定可以药到病除，但，微臣愿竭尽全力一试。”

太后对这个答复很不满意，“你既无万全把握，本宫凭什么让陛下以身试险”

褚灵宾不软不硬地顶回去，“太后也可以让太医们继续救治陛下，或者让丁大人推荐的真人再给陛下选一位能救陛下度过此劫的女子进宫。”

“你！”太后气得面颊通红，语带讥诮，“想不到褚禹将军的女儿竟是如此伶牙俐齿，本宫倒是孤陋寡闻了。”

“太后过奖。”褚灵宾面无改色。

太后被褚灵宾噎得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要不是知道萧子敬喜欢褚灵宾，而且生死难料，她早发作了。勉强往下压了压上冲的火气，她冷着脸点了点头，“好，本宫就将陛下交给你，你尽可以放手一试。不过本宫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无能，也休怪本宫无情。”

“多谢太后，微臣还有几个不情之请。”

“讲。”

褚灵宾看了一眼萧子敬，发现萧子敬也在看自己，嘴角还带了一抹明显的笑意。她自动把这抹笑意归结为赞许的笑，心想，大概陛下觉得从来没人敢顶撞的太后，居然被人一顶再顶，挺好玩吧。

收回看向萧子敬的目光，褚灵宾道，“微臣给陛下度气，每日早中晚三次。度气期间，微臣不能受到任何打扰，不然对微臣不利，也对陛下不利。

“知道了，本宫不会让任何人踏足麟趾宫。”

“太后也不许来。”

太后深呼吸，“知道了。”

褚灵宾又看了萧子敬一眼，发现萧子敬还在看她，而且嘴角的笑容又大了一些。

“在微臣救治陛下期间，还请太后保密，不要说微臣在救治陛下。就按着那位天师所言，说陛下中了邪，微臣和陛下呆在一起是在给陛下冲喜。若有人问陛下情况如何，还请太后撒一个小谎，只说不容乐观。”

太后何其聪明，立刻听出了褚灵宾的言外之意。褚灵宾的意思若走漏了风声，萧子敬很可能二次中毒，也有可能发生其他不可预知的事情。由着褚灵宾的言外之意，太后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自家兄长丁度。

是兄长吗不是吗不知道。

“好，本宫都依你。”

褚灵宾躬身拱手，“多谢太后。”

太后站了起来，睨着依然保持躬身姿态的褚灵宾，“褚灵宾，你好自为之。”说完，她冷着脸一甩宽大的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褚灵宾抽了抽鼻子，太后的衣服熏了不少香，非常好闻。

待太后走出了房间，褚灵宾走到御榻边，又是一躬身，“陛下，您感觉怎么样”

“似乎比昨天夜里好受了一些，只是……”

“只是什么”

萧子敬对褚灵宾一挤眼睛，“只是有些饿。”

褚灵宾没想到萧子敬会像自己一样挤眼睛，看着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陛下这是在学微臣吗”

萧子敬微微地笑，“不许吗”他有气无力问道。

褚灵宾又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回答萧子敬这个反问，末了，她对萧子敬说，“微臣这就叫人去传膳。”

“昨天夜里的粥很好吃。”萧子敬道。

“知道了。”

褚灵宾将当值的宫女叫进来，要了两碗蛋花粥，两碗虾仁馄饨，一份蛋羹，四个菜肉馒头。

过了一会儿，进来两名宫女，一人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褚灵宾要的食物，还有三样小菜，一碟切好的橙子。

褚灵宾照例先吃了一个菜肉馒头，然后将给萧子敬吃的食物放进一个托盘，给萧子敬喂饭。

“朕的胃口比昨日好了很多。”褚灵宾给萧子敬喂饭时，萧子敬抽空对褚灵宾说。

褚灵宾将一勺粥吹了又吹，递到萧子敬的嘴边，“那说明微臣的办法有效。等微臣吃完饭，就给陛下度气。”

“有劳你了。”张嘴吃下这口粥之前，萧子敬对褚灵宾道。

“这是微臣应该做的。”褚灵宾又舀了一勺蛋羹。

这顿饭，萧子敬吃了整整一碗粥，又吃了三个馄饨，半碗蛋羹，两片橙子。伺候萧子敬吃完饭，褚灵宾用最快的速度吃好了自己的饭食。然后，她让宫女进来撤掉餐具，再送进两盆净水，洗漱用具。

在她的监督下，宫女麻利地给萧子敬擦了手脸，又让萧子敬用鸡舌香泡过的温水漱了口。监督完毕，她在宫女和萧子敬的注视下，飞快地擦了脸，用青盐擦了牙，漱了口。

宫女们端着她和萧子敬用过的洗漱用具出去了。出去之前，褚灵宾再次恐吓她们，“不许对麟趾宫以外的人提及陛下的状况，若有人问，只说陛下尚未苏醒。听清楚了吗”

两名宫女低垂着头，齐齐应是。

房间里再次剩下了褚灵宾和萧子敬，褚灵宾走回到御榻边，对萧子敬深施一礼，“微臣失礼了。”说完，她蹭掉了脚上的鞋，迈步上榻。

幔帐放下，褚灵宾和萧子敬盘腿对坐，褚灵宾开始给萧子敬度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那吵闹之声越来越近，直到萧子敬的寝居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