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传旨的内侍说陆澄抗旨不接,萧子敬皱起了眉头。他皱眉头起码有两种情绪包含在内:第一,陆澄不接旨,这件事就不算了结。何玉容也誓必不能善罢干休,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第二,从他登基至今,还没有人敢抗旨不接,陆澄是第一个。这让他的脸面和心里双重不舒服了。

“去,去褚府传朕口谕,让陆澄速速见宫来朕!”萧子敬沉下了脸。

“遵旨。”内侍倒退几步,转过身紧倒着碎步走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左右,陆澄出现在了萧子敬的面前,“臣,陆澄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澄一身鸭蛋青色常服,一丝不苟地给萧子敬见礼。

萧子敬坐在御书案后,一条胳膊搭在凭几上,沉着脸看着陆澄,半晌没说话。他不说话,陆澄就不能抬头。陆澄似乎也不着急,萧子敬不发话,他就保持躬身拱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知道朕为什么宣你进宫吗”从萧子敬的角度看,仅能看到陆澄的发顶、眉毛和鼻尖,然而就是这一点点的外观,已经美得让人心惊。

萧子敬心想,自己若是个女人大概也会为陆澄发狂吧。由着女人,他想到了褚灵宾,他喘不过气似地,做了个深呼吸。

“知道。”

“那你说说,朕为什么宣你进宫”

“因为微臣拒接陛下赐婚的谕旨。”陆澄的声音清朗平静、稳稳当当,一丝惧意都没有。

“站直身体与朕说话。”

下一刻,陆澄站直了身体。

萧子敬冷眼看着陆澄,“那你现在可改变主意了”

陆澄垂着眼睛,“没有。”

“你!”萧子敬气得语塞,连作了两个深呼吸,他复道,“陆澄,你知道抗旨是什么罪吗”

“知道。”

“你不怕吗”

“不怕。”

萧子敬气得翻了个白眼,“朕就不明白了,何家的小姐哪一点配不上你你说,何玉容哪一点配不上你!”他堂弟求之不得的女人,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不屑一顾,甚至抗旨也在所不惜,他为他堂弟不忿!

陆澄脸和语气平淡到没有一丝波澜,“不是何家小姐配不上微臣,是微臣山鸡难配何小姐彩凤,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从见到萧子敬到现在,陆澄的面色和声音始终是个平静从容的状态,平静从

“可是何家那只彩凤就看上你这只山鸡了!”萧子敬的声音不觉高了起来,“她为了你,整日介寻死觅活,现而今已经绝食五天了!”

陆澄一时沉默,过了半晌,他淡然开口,“若每个倾心于微臣的女子都用绝食来要挟陛下,陛下是不是会将她们都赐给微臣”

这句话让萧子敬想到了褚灵宾,当初褚灵宾也是抗旨,不要做他的女人,以绝食要挟他,要回归褚府,还是陆澄进宫劝说褚灵宾更改了心意。

萧子敬咬了咬腮,“你想说什么”

陆澄从容直视萧子敬双眼,“微臣想说,微臣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不怕抗旨会诛连家人。微臣对何小姐并无半点爱慕之情,所以,请恕微臣不能从命。”

“你!”萧子敬真生气了,陆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身为帝王的权威。“好,”他冷笑一声,沉下面孔,“来人呐!”

两名内侍应声而入,“陛下有何吩咐”

萧子敬手指陆澄,“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

“遵旨。”两名内侍来到陆澄近前,一人执着陆澄一条胳膊,将他拉出了御书房。

陆澄并无反抗,容色平静,步履从容,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萧子敬连关陆澄两天,也连问陆澄两天,每天陆澄给出的答案都一样:恕难从命。

在这两天里,得知萧子敬赐婚的何玉容连吃带喝,第二天就能下地了。到了第三天,她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五六成。第二天的时候,她听说了陆澄不接旨的事。第三天,她让侍女把她打扮好,坐车进了宫。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争取。

进了皇宫,因为体力欠佳,她走走停停地来到了麟趾宫,又在麟趾宫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下了朝的萧子敬。

“你怎么来了”对于何玉容的到来,萧子敬在颇感意外的同时,又颇感头疼,“你的身体好了吗”

何玉容有气无力道,“没全好。”

“没全好,你不在家里好生浆养,跑到朕这里作什么”

“臣女听说陛下将陆澄关了起来。”何玉容单刀直入。

萧子敬看着何玉容瘦下去的腮和瘦尖的下巴,脑海里现出了萧尚憔悴的容颜,他看何玉容顿时带了点气,“还不是为了你!朕就不明白了,萧尚对你那么好,你嫁给萧尚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嫁给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

何玉容一改往日的嘻皮笑脸,用一双因为瘦饿变得更大的眼睛看着萧子敬,“臣女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那个人他不喜欢你!”萧子敬大声提醒何玉容。

“以后会喜欢上的,臣女有信心。”

萧子敬无奈叹息,“都这么犟,你知道陆澄对朕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说,他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不怕抗旨会诛连家人。”

何玉容沉默片刻,目光闪烁,“他要是一意孤行,我就去死,让他内疚一辈子,臣女告退。”说完,也不向萧子敬行礼,径自走了。

萧子敬看着何玉容的背影,无奈叹息。

何玉容走后,萧子敬背着手,在麟趾宫里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边走边跟吴兴报怨,“一个两个的都要寻死觅活!这个说自己孤家寡人,不怕死。那个说自己嫁不成他也不活了!唉呀!”他透不过气似地重重叹气,“可怜了我们家药王!”

叹完了气,他接着在地上兜圈子,驴拉磨似地,又在地上转了几圈,他烦躁地停下了脚步,走回到书案后一屁股坐下,“烦死了!”

吴兴小心翼翼地给他出主意,“陛下,要不,您去嘉德宫跟褚贵嫔商量商量,没准褚贵嫔能有办法呢”

萧子敬极有力度地扫了吴兴一眼,没出声。褚灵宾要是知道他给陆澄赐婚……他不敢想褚灵宾的表情,他怕自己看到褚灵宾的反应,心里冒出的酸水太多,酸得自己受不了。

吴兴见对自己的建议萧子敬没反应,就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贵人们的事,作奴仆的轻意别掺和,小小地掺和一次,也就够了。掺和多了,容易惹祸上身。

萧子敬坐在御座上不住地沉呼吸,胸闷,烦躁。再又一次深呼吸之后,他蓦地站起来,由于动作太过突然和迅猛,吴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吓得他一眨巴眼。

“去嘉德宫!”萧子敬边说边走下了御阶。

吴兴连忙转身冲着房门扬声道,“摆驾嘉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