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拳下留人

校场内。

观擂的人群中，褚灵宾和陆澄费力向前挤着。陆澄在前面开路，褚灵宾跟在他身后。二人的举动不时招来白眼和抱怨，褚灵宾和陆澄四面方八地点头、致歉。

“行了，就站这吧。”又遭到几声抱怨之后，褚灵宾扯了下陆澄的袖子，示意陆澄别再往前挤了。陆澄应声停下，褚灵宾赔着笑脸，又向前挤了一步，勉强和陆澄并肩而立。

“是他！”褚灵宾的头凑近陆澄，小声道。

她发现擂台上和丁彬交手之人，正是标名时排在她前面的老者。

老者步下的功夫真是不错，论年纪，他给丁彬当爹还有富余，论能耐，他的功夫只在丁彬之上，不在丁彬之下，二人在擂台上打得难解难分。老者穿了一身灰，丁彬穿了一身蓝，只见台上一灰一蓝，你来我往，你扑我腾，你攻我避，你来一拳我还一脚，打了个不亦乐乎。

赵太尉不住拈须点头，萧子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心中却是佩服老者宝刀不老，丁度不悦地皱起眉头。哪来的老匹夫，他攥紧了拳头，暗暗替儿子使劲，非常希望儿子能在下一招，将老者捶死当场！

丁彬一开始没拿老者当回事，心想，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能有多大能耐，交手之后，发现老者实力不容小觑。与老者斗了五十多个回合，依然难分胜负。他急了，对于先锋，他志在必得。想到这，他佯装不敌，身子向后倒去。

老者以为他被自己打伤在地，好心过来搀扶，就在老者探身相扶之际，丁彬猛地从地上暴起，暴起的同时，拳如连珠，接二连三向老者袭去。老者想躲，已是不及，前胸连遭丁彬四记重拳，人“噔噔噔”倒退四五步，已然退到了擂台边缘。

台下观擂之人一片惊呼，赵太尉和萧子敬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毛，丁度的嘴边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丁彬提起一口丹田之气运到左手，想要再给老者一拳，彻底将老者打落擂台，如此，方显他英雄本色。

“你去救老人家，我拦下他。”就在丁彬出拳的前一刻，褚灵宾踮步拧腰，一记鹤飞九天，冲天而起，紧接着又用了一记凌波微步，踩着观擂之人的头顶，跃上擂台，眨眼飘到了老者身旁，挡在了老者身前。陆澄如影随形，飘到了老者的身边，扶住了他。老者“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就在这时，丁彬的拳也到了，褚灵宾运足了十成的内力，推出一掌，接下了丁彬这一拳。拳掌相交，褚灵宾气息微促，然而屹立不动，丁彬却是站立不稳，向后接连倒退了两步。

台下又是一片惊呼。

丁度一眼认出了褚灵宾，褚灵宾的外貌委实太过出众。屁股下意识向上一抬，他想冲过去揍褚灵宾。昨晚，他从郎中嘴里得到确切答复，他的七儿子再不能为丁家开枝散叶了。不过下一瞬，他又坐了回去，这里不是暗夜静巷，这里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校场，他丁度是个要脸之人，即使恨死了褚家的丫头了，他也须在众人面前保持住高贵形象。

看到褚灵宾登台，萧子敬的嘴角向上一挑，差点没控制住表情，露出开心的笑容，好在，终于控制住了。嘴角瞬间回归原位，他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不过，他的两只眼睛还是因为内心的激动，加快了眨动的频率。

啊！太威武了！萧子敬在心里欢呼雀跃。

目光微斜，他看到了褚灵宾身后的陆澄，他的心顿时像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酸溜溜地不舒服。吴兴打听清楚了，那个人叫陆澄，是褚府的家将，也算褚灵宾的贴身保镖，对褚家，尤其是对褚灵宾，份外忠心。

只是个家将而已！萧子敬强迫自己不去对陆澄产生妒意。然而陆澄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俊脸，很难让他不在意。

“你是何人？”丁彬的心在腔子里突突乱跳，暗自调息的同时，他上下打量着褚灵宾。

他打量褚灵宾，褚灵宾也在打量他。这就是宁朔将军？标名时，她听人说，擂主宁朔将军乃是镇军大将军丁度的嫡子，当今天子的表哥。

看着对方和丁度有七八分相像的面孔，褚灵宾想，果然是丁度的儿子，不但长得像，心地更像——像他爹一样心黑——竟然对一个已无还击之力的老人家下死手。

她没有回答丁彬的问题，而是反问，“对一个已无还击之力的老人家下如此重手，将军不嫌有失武德吗？”她的声音清脆、洪亮，台上台下听得一清二楚。

问得好！萧子敬暗挑大指，他也觉得表哥之举太过狠毒。台下观擂之人也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陆澄一手托抱着老者，一手抵在老者的后背上，运起一股真气，灌进老者体内。

褚灵宾眼盯着丁彬，低声对陆澄道，“你带老人家先下去。”

陆澄扫了一眼丁彬，“你多加小心。”

“知道。”

陆澄托抱着老者，飞身下了擂台。

萧子敬抬起手，以袖掩手咳了两声，这是他和吴兴定下的暗号。吴兴听到暗号，马上取来一盏茶，躬身递给萧子敬。萧子敬一手抬起大袖遮住脸，一手接过茶盏送到嘴边，小声道，“找个人，给那老者看看。”

说完，轻浅地呷了一口茶，将茶盏递还给了吴兴。吴兴收了茶盏，转身递给另一个品级比他低的内侍，悄声对内侍说了几句。内侍端着放着茶盏的托盘，面色自然地走了。

丁彬本想把老者打下擂台，抖抖威风，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威风没抖成，脸倒是让人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他不悦地将下巴略略抬起，声色冷傲，“擂台之上，只有对手，没有老少。他既来挑战，便是已知打擂的规矩，‘死伤不究’。”

褚灵宾紧盯着丁彬的眼睛，哼然冷笑，“好一个‘死伤不究’。”转过身面对台下，她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可听清楚了，宁朔将军说了，擂台之上，死伤不究！”

台下众人七嘴八舌地回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褚灵宾向台下抱了抱拳，转回身，二番面对丁彬，抱拳朗声道，在下褚灵宾，愿向宁朔将军讨教，还望宁朔将军不吝赐教！”

听到“褚灵宾”三个字，丁彬微微一怔，他，不对，她就是褚禹的女儿？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褚灵宾，如果说初见褚灵宾，他只觉对方是个极为英俊的男子，这一回，知道了褚灵宾的性别，再看褚灵宾，哪怕两家积怨颇深，他也不由得在心里夸了一句，绝色！

老七就是让这丫头踢残的？丁彬目光下移，移到了褚灵宾的脚上，脑子里浮现出七弟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挑去。踢得好！直接踢死就更好了！

丁度和丁彬本想马上揭穿褚灵宾是女儿身的真相，不过父子二人心有灵犀，又在下一刻转了念：立擂时，并未说女子不可打擂，若在此时揭穿褚灵宾女儿身，并不能阻止褚灵宾打擂。再说，父子二人一致认为，褚灵宾不足为惧。等到打败了褚灵宾，再揭穿她的真实身份不迟！

丁彬抬起手，一个“请”字刚要出口，不想赵太尉忽然站了起来，“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