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生死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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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上天花九死一生,哪怕侥幸活下来,也极有可能破相,落下一脸麻子,一身疤瘌,而且天花极易传染。
御医惊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慌忙和麟趾宫的主理内侍吴兴商量对策。经过商量,二人一致决定:
马上将此事通报给上官皇后。
在萧子敬痊愈之前,封闭麟趾宫;麟趾宫的人不许踏出麟趾宫半步,外面的人不许踏进麟趾宫半步;麟趾宫的日常用度一律在麟趾宫宫门处交接。
凡与萧子敬有所接触的宫人、内侍,集于一室,隔离观察十日。
太医因为接触了萧子敬,自然不能离开麟趾宫,于是他将治疗天花所需药材写在纸上,放进一只木桶之中,置于麟趾宫宫门之外。
太医署的人训练有素,见此情形,当即明白麟趾宫中有人得了烈性传染病。那人立即从袖中抽出一条用苍术熏过的布手套戴在手上,取出折好的纸片,拿回太医署,挑拣出太医所需药材,放进一只木桶中。除此之外,还在桶里放了几只用苍术熏过的口罩和两副鹿皮手套。
萧子敬生了天花的事,旋风一般传遍了前朝、后宫。前朝因此人心浮动,有人甚至已经设想到萧子敬驾崩后,萧子敬的两个幼子里,谁会被立为新帝。
去宫中向萧子敬汇报疫情时,萧长茂听到了萧子敬生病的消息。对于这个消息,萧长茂心情复杂。
按理说,他应该有点高兴,因为生病的这个人占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可事实上,他听到萧子敬染病的消息后,心情竟然很不好。他不希望萧子敬死,他希望萧子敬最起码能活过四十岁,甚至五十岁。
长秋宫中,上官皇后呆呆地坐在房里,两眼发直。一名宫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对墨娥说晚膳准备好了。墨娥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宫人退了出去。
墨娥轻声对上官皇后说,“娘娘,该用晚膳了。”
上官皇后的眼睛轻轻一眨,“本宫不饿。”
墨娥想了想,忍不住劝道,“多少用些吧,午膳您都没吃。”
上官皇后目光虚直地望着前方,“今天麟趾宫传来消息,说陛下的情况不乐观,你说,过两天,本宫会不会成为太后”
闻言,墨娥下意识地向门口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娘娘,慎言。”
轻耸双肩,上官皇后耸出一声心酸的嗤笑,“慎言本宫都要当寡妇了,都要当齐国的太后了,本宫还有什么可怕的以后齐国,本宫最大,就连齐国的皇帝都要听本宫的!”
墨娥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只听上官皇后又说,“本宫若是当了太后,嘉德宫那贱婢休想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两道怨毒的光,从上官皇后的眼中射出。
嘉德宫中。
褚灵宾端然坐在书案后,垂着头,一笔一划地抄写着《消灾经》,她在用她的方式为萧子敬祈福。
麟趾宫她进不去,进去了也无济于事,那就是自己的宫里为萧子敬祈褔吧。每天早上起来,用过早膳就开始抄写,一张又一张,一遍又一遍,直至深夜。
上官皇后在长秋宫中咬牙切齿地要收拾她时,褚灵宾刚好抄完了一遍《消灾经》。
陈兰拿着一盏茶走上前来,“贵嫔,喝口茶吧。”
褚灵宾依言放下笔,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她喝茶的时候,陈兰转回头看了眼房门的方向,然后转回身,见神见鬼地压低了声音,“小姐,刚才孙寿来了。”
褚灵宾停下了喝茶的动作,“你那个同乡”她进宫不久时,陈兰向她借钱,说是要转借给身在长秋宫中的同乡孙寿,孙寿的家人生了病需要用钱,褚灵宾无偿送了些钱,给孙寿的家人看病用。
“就是她,”陈兰又转头看了眼身后,“孙寿跟奴婢说,她今天当值,守在皇后娘娘的寝房外。听见皇后娘娘对她的贴身侍女说,皇后娘娘若是当了太后,绝不让贵嫔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褚灵宾愣住了,不过只是很短的片刻。片刻后,她面容平静地放下了茶盏,“知道了。陈兰,墨干了,再磨点磨。”
陈兰急了,“小姐,你怎么不着急!”
褚灵宾拿过一张没有写过字的纸,“我着急有用吗”
“你可以去告诉陛下!”
褚灵宾啼笑皆非,“你是不是急糊涂了”
陈兰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是了,陛下现在自身难保,说不准过几天,又或许就在今夜,这天,就要变了。
“小姐……”陈兰担忧地看着一派从容的褚灵宾。
“怎么,怕了”
陈兰坚决摇头,“不怕,我是为小姐担心。”如果褚灵宾发生了不好的事,她作为褚灵宾的贴身宫女,下场不会好。哪怕不死,也没什么好结果。可是,她真的不怕。
褚灵宾做了个深呼吸,笑了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磨墨吧。”
陈兰想了想,没能想出什么解决之道来,认命地拿起墨条,往砚台里舀了一小勺水,心事重重地磨了起来。很快,砚池里汪了一小滩墨汁。褚灵宾将毛笔的笔尖在那小滩墨汁里沾了沾,复又抹了抹,在雪白的纸上落下了第一笔,开始了又一遍的抄经。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一张张,一遍遍,直抄到一更天左右,褚灵宾方才放下了笔。
回到睡房,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完毕,褚灵宾躺在了睡榻之上。榻帘垂下,褚灵宾仰卧榻上,睁眼望着漆黑的上方。
天花固然可怕,可依然有活下来的希望,她希望萧子敬能挺过来。萧子敬那么年轻,那么有抱负,人那么好,不该早早地走了。她希望老天能听到她的心声,看到她为萧子敬祈福的诚心,别让萧子敬走。
可如果老天非要萧子敬走,她也没有办法。上官氏想置她于死地,她依然是没有办法。或许,她可以想办法逃走,但母亲怎么办她逃走了,上官氏要是牵怒于她的母亲,她岂不是害了母亲
她不怕死,能陪着萧子敬一起上路,她很愿意。陆澄的脸,浮上心头。她还是想念陆澄,放不下陆澄。她死了,陆澄会难过吧。
“陛下,”褚灵宾在心中默默对萧子敬说,“你要挺过来啊!求求你,千万别死!”像抄经一样,褚灵宾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反复说着这几句话。
与此同时,麟趾宫中。
萧子敬在御榻上苦苦挣扎,依然高热不退,人处于半昏迷状态。昏昏沉沉间,萧子敬从御榻上坐了起来,迈步下榻,前方一片白色的迷雾,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迷雾深处,有个声音悠悠缓缓,不断地召唤他,“过来,到我这来……”他像中了盅,直着眼睛,向着声音的源头寻去。
越走,感觉身体越轻,双脚似乎离了地,飘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耳中传进另一个声音,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哀伤又沉痛,和前方的声音一样,片刻不停,“陛下,别走,求你别走。阿宣,你快点好起来吧,求你了……”
一遍又一遍忧伤的低喃之间,夹杂着令他心碎的悲泣。
这声音很熟悉,是谁呢他停下脚步,凝神细听。是灵宾!是他最喜欢,不对,是他唯一喜欢的女人!
灵宾不让他走,是不让他去那迷雾深处吗那他就不去了。灵宾哭得好伤心,他听得心好痛,他要赶快去哄哄灵宾,告诉她,他不去了,让她别再哭了。
萧子敬想转身,可是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身体也像被固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褚灵宾的哭声和哀哀的恳求声不断刺激着他的耳膜,萧子敬急出了一身大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和自己的双脚、身体较劲。终于,在他不懈地努力下,他的脚一点点抬了起来,身体也一点点转向了来路。
萧子敬咬着牙,挣命一样,一点点转回身,一点点顺着来路挪动着双脚。
“灵宾,你不要哭。我不去了,我回来了,你不要哭。”萧子敬用尽全身力气,向传来褚灵宾声音的地方大声呼喊。可是很奇怪,他的声音小极了,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萧子敬急得浑身冒汗,尽力加快步伐向来路走去。
天亮了,萧子敬发了一身的大汗,汗水甚至将身下的褥子都浸湿了。连续四五日不退的高烧,终于在这一天的清晨退了下去。
太医见状,长出了一口气。烧退了,人就有救了。
萧子敬的左手上,紧攥着一条褚灵宾给他绣的手帕。
萧子敬退烧,很快就会康复的消息,一个时辰内,传遍了后宫。听闻萧子敬化夷为夷,上官皇后马上命人送了一支上好的长白山人参,给萧子敬补元气。即便现在用不上,过几天总能用得上。现在送,说明她有先见之明,有眼力见。
其他各宫各殿的嫔妃们,先后也都派人送来的各式各式的滋补品。
听人给他汇报哪宫哪殿又送了什么礼物,萧子敬闭目躺在御榻上,有气无力地哼一声,表示知道了,眼睛都不睁,一是无力,二是懒得睁。
他在等褚灵宾的礼物,等褚灵宾的礼物到了,他再睁眼睛。对于此时的他,睁眼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
萧子敬等啊等,终于等来了褚灵宾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