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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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之中,褚夫人铁青着脸站在褚灵宾的身后,身边跟着陈兰。
“娘?”褚灵宾作贼似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夫人。”陆澄像个作了错事的孩子,低低唤了褚夫人一声。
褚夫人不理陆澄,单是盯住了褚灵宾,“跟我回去。”
褚灵宾挣扎,“我不。娘,你就让我去吧。”
褚夫人坚定摇头,“不行,跟我回去。”
“娘!”
“跟我回去!”
“我不走!”褚灵宾来了倔劲,“爹要是在,他一定赞同我来。”
向来温柔的褚夫人今天一反常态,“你就是把咱们家的列祖列宗全都搬出来,我也不会让你进去!”
“爹不会原谅你的!”
褚夫人用双手去拽褚灵宾,“不原谅就不原谅吧!”不原谅总好过她变成丧儿丧女的寡妇。
“小姐,你就跟夫人……”陈兰胆战心惊的开了口,她深知褚灵宾的脾气,认准了的事不达目的不罢休,可是夫人太可怜了。话没说完,剩下的让褚灵宾一眼瞪了回去。陈兰吓得缩着脖子,不敢再插嘴。
“夫人……”陆澄想要劝劝褚夫人。
“你住口!”褚夫人冰霜罩面,“回去再跟你算账!”
萧子敬进场后低声吩咐吴兴,让他派人盯着点褚灵宾,确保褚灵宾可以顺利进场。是以,褚夫人拉扯褚灵宾回家这件事,没过多一会儿就传进了萧子敬的耳朵。
萧子敬借着眨眼之时轻蹙眉尖,在丁度面前,他的表情从来不会太过明显,除非是他想表演给丁度看——他不想让舅父通过他的表情,揣摩到他的内心。
眼睛又是一眨,萧子敬有了主意,但是主意不方便当着丁度和赵太尉的面讲。他施施然地起了身,淡声道,“更衣。”
“是。”吴兴会意,紧跟在萧子敬身后,主仆二人快步离开了看台。
“更衣”就是上厕所。
皇家说话自有一套不同于民间的用语,皇帝死了叫“崩”,王爷死了叫“薨”,皇帝对皇后的爱称叫“梓童”,失火了叫“走水”,上厕所叫“更衣”,等等。
皇帝“更衣”,除了亲信内侍跟在身边,一般人不得进入“更衣间”。
“更衣间”里,萧子敬低低地对吴兴耳语了几句,吴兴连连点头。
校场外,褚夫人拉着褚灵宾来到了自家的马车前。车夫见夫人拉着小姐回来了,连忙打开车厢的厢门,从车前板上拿起一个木头的小杌子放在地上,让夫人和小姐踏着杌子上车。
褚夫人像拽着老牛似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拽着褚灵宾来到车前。
褚灵宾不敢太用力地挣扎,怕伤到母亲,“娘,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去吧。”
“你今天就是把陛下搬出来,为娘也不会让你去!你死了这条心吧。上车!”
“娘~”
“上车!”
眼看着母亲毫无转圜余地,褚灵宾撅着嘴,不情不愿地踏上了小杌子。就在她半个身子探进车厢之时,一声夸张大喊从她身后传来,“恩人啊,可找到你了!”紧接着响起的,是母亲的诧异惊呼,褚灵宾急忙回头。
就见一个身材肥硕的女子,跪在了母亲的脚下,不住地给母亲磕着头,嘴里念念有词,“恩人啊,要不是你手法好,我那儿媳和我那小孙子就没命了。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
女子的嗓门,高亢洪亮,很快,就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人。
最初,褚家的几口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不过听了两三句之后,他们恍然大悟,看热闹的人也悟了——这四十出头的胖女人,儿媳难产,是褚灵宾的母亲,这位慈眉善目,兼带着看上去有点气血两亏的夫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孩子接生出来,母子平安。
“这位大嫂,你认错人了,”褚夫人想要把胖女人搀扶起来,“我从未与人接生过,我并非稳婆。”
胖女人坚决跪地不起,非但不起,还直起上半身膝行两步,凑近褚夫人,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褚夫人的双腿,紧紧搂在怀里,一张油腻胖脸,侧贴着褚夫人的大腿,“我怎么会认错,你是我家的大恩人。你们不知道啊,我家五代单传……”
胖女人声息颤抖,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围观之人传扬褚夫人高超的接生技巧和媲美观音菩萨的慈悲心肠。
陈兰扯着胖女人的肥胳膊,想把胖女人从褚夫人身上摘下来,“你认错人了,我家夫人才不是稳婆呢。”
胖女人死搂着褚夫人的大腿,拒绝松手,“我没认错,恩人啊,你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
褚灵宾看不下去了,推开陈兰,弯下腰,刚想把胖女人扯开,就听胖女人悄声对她说,“公子,我在这里缠住你母亲,你快快进去打擂。”
褚灵宾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胖女人,见褚灵宾没反应,胖女人又是挑眉毛又是挤眼睛,“公子,快走!”
褚灵宾这才如梦方醒,胖女人根本不是认错了人,而是有意在帮她解围。谁派她来的不知道,不过,这会儿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脱身是当务之急。
褚灵宾对胖女人略一点头,松开了手,蹑手蹑脚,贴着母亲的身体,横挪着开溜,陈兰刚要开口,褚灵宾伸出一指抵住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狠瞪了陈兰一眼,陈兰顿时偃旗息鼓,权作未见。
车夫平日和陆澄的关系不错,陆澄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出声,车夫紧紧一闭眼,算是回应,陆澄也溜了。心底里,车夫很愿意褚灵宾去打擂,他觉着凭着小姐的本事,拿下先锋官根本没问题。褚家这两年关起门来过日子,属实憋屈,小姐若是赢了这次打擂,也算重振了褚家的声威。
胖女人依然紧抱着褚夫人的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夸奖着,感谢着,褚灵宾和陆澄已经挤出看热闹的人群。
褚夫人和陈兰连扯带推,想要把胖女人从自己身上摘下去,奈何双方体力相差悬殊,“灵宾……”褚夫人想叫女儿帮忙,一转身,发现女儿和陆澄早已不见了踪影。她顿时急了,四顾寻找,“小…公子呢?”她问车夫。
车夫故作惊讶地转动着脖子,四处乱看,“刚才还在这呢。”
褚夫人气得用手点指车夫,车夫缩着脖子,装出害怕又无辜的样子。
“还不过来帮忙!”褚夫人想让车夫帮忙把胖女人拉开。
“是,夫人。”车夫刚要上前,胖女人忽地一抹鼻涕,一擦眼泪,“不用,我自己起来。”说完,她侧着身子,按着地面借力,颇为费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都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她轰鸡似的,挥舞着双手,驱赶围观众人。
看热闹的人见她不再哭诉,抱大腿了,觉得确实没什么意思了,意兴阑珊地散了。借着众人散去,闹闹哄哄之际,胖女人凑到褚夫人近前,想要跟褚夫人说几句悄悄话,褚夫人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陈兰挡在褚夫人面前,伸出双臂,“你想干什么?”
车夫看见胖女人跟褚灵宾使眼色了,是以,他对胖女人的戒心没有陈兰和褚夫人大,不过依然假装出一副戒备的模样,挡在了陈兰的前面。
胖女人笑了,她这一笑,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陷进肥胖的脸肉中,“看把你们怕的,我还能把你们家夫人吃了,”她歪过半边身子,越过陈兰和车夫看褚夫人,“夫人,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褚夫人被胖女人这顿歪缠,此时,头晕目眩,心在腔子里跳成了一团。
“那个人说了,不能让别人听见,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褚夫人没言语,掂量着胖女人这句话的可信度到底有几分。
“夫人,别听她胡说。”陈兰说。
“听听又何妨,有小的在,量她不敢耍花样。”车夫提出不同见解。
褚夫人从鼻子里呼出两股子气,平了平狂乱的心跳,“你们让开。”
“夫人。”陈兰担心褚夫人的安全。
“让开。”
陈兰噘着嘴,不甘不愿地站在了一边,车夫麻利地后退一步,站在了褚夫人的另一边。胖女人脚大步大,两步迈到褚夫人近前,凑近褚夫人的耳边,伸出一只手拢在自己嘴边,低声道,“有人让我告诉夫人,马上回家,不要阻拦令公子去打擂。那个人说,这是‘贵人’的意思。”
贵人?褚夫人一惊,看向胖女人。普天之下,配得上“贵人”称呼的就那么几类人——宗室中人,宫中嫔妃,因功得爵之人。
褚夫人的脑筋飞快转动,转动之时,迅速将不可能的“贵人”一一排除。转动完毕,她的心猛然一跳,是他?她想起了前天褚府外响了差不多一天的锣声和吆喝声。如果真是那人,她若不从,就是大逆不道!
胖女人看着愣在原地的褚夫人,嬉皮笑脸道,“行了,话我带到了,听还是不听,夫人你自己惦量吧。”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五两银子到手,要是天天能遇到这么好的事就好了。
胖女人美滋滋地走了,走出几步远的时候,一侧头,一擤鼻子,两坨鼻涕从她鼻腔里喷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夫人,她跟你说什么了?”陈兰抬手,搀住了褚夫人。
褚夫人心力交瘁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回府吧。”
“不找……”陈兰压低了声音,“小姐了?”
褚夫人又摇了摇头,“不找了,回去。”
“哦。”陈兰不明所以地看向马夫,马夫一撇嘴一耸肩,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