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幽的话让马东枚想起了下午那个疯子。

想起那家伙,这位县令就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人来到连山县城就往县衙里闯,看门的人拦住了他:“马县令午睡还没醒,任何人都不能打搅他。”

“我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通告给他,片刻也耽误不得!”那人也很横。

看门的人从来都很凶的:“胡说,太平世界,哪里有什么军情!”

那人不再搭理看门的人,走过去直接去敲衙门口的那面大鼓。

“咚咚咚!”

按照朝廷的规定,有人击鼓鸣冤,县令必须得升堂问案。

马东枚正搂着刚娶的小妾睡觉,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呢,这一通鼓敲响,把马东枚从美梦中惊醒了。

“这他妈的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惊扰我的美梦。来人,看看是谁在敲鼓。”马东枚气急败坏。

不一会儿,有人来报告:有人自称是都督府夏幽将军派来的,说有紧急军情要报告大人。

“他妈的,这时候这怎么会有紧急军情,连山会有紧急军情,真他妈扯淡。来人,给我抓起来,好好审审,审不出来就打!”

报告的那人说:“大人,他既然说是上面派来的,不妨见一见,听听他说什么。”

马东枚想了想:“嗯,也有道理。让他进来,听听他放什么屁。”

送信的兵被请进大堂来,见到马东枚,把夏幽去野人谷阻击梁军的事,以及夏幽的意思,说了一遍。

可把马东枚气坏了:“放屁,梁军会从野人谷来袭击漓州,你也不查一查,历史上有过这样的事么?历史有从野人谷出来的人么?”

“这是夏幽将军说的,俺只管送消息,你爱信不信!”送信的人是个当兵的,粗野惯了,语气当然不怎么委婉。

“滚,夏幽是谁,他也能指挥老子?再说,我看你像个土匪,该不是小苍山上的山匪吧!”

“你他妈才是山匪呢!你们全家都是山匪!老子有军队的腰牌,谁敢说我是土匪!”敢情这个人与山匪有仇,谁跟他说山匪他都急。

马东枚大怒:“这是个疯子呀,说些不着三不着两的话,还敢辱骂本老爷。来人,把他锁住,送到监狱里,让他吃点儿苦头去。”

一帮人一拥而上,才把那人按住……

这事儿把马东枚气得下午的饭也没吃。想起自己没做完的梦,就更生气了,让人又去把送信的士兵打了三十棍子,这才在小妾的劝解下,勉强吃了点儿点心。

这会儿,又说起那个疯子,又勾起了马东枚的怒气。

任凭夏幽在城下狂躁,马东枚依然慢慢悠悠,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他在咬牙恨齿,他就是在故意让夏幽生气。

“那人说梁军从野人谷来偷袭,这不是明摆着说瞎话嘛。再说,我连山县从来没有被梁军攻击的历史。”

“你这人有没有脑子?以前没遭遇过战乱,不代表今天不会遭遇。”夏幽强按住心中的怒火,对马东枚晓之以理。

马东枚瞪起了眼睛:“我马东枚也是去年的新科状元,自幼熟读史书,想骗我马东枚,你们还嫩点儿。”

当然,如果夏幽再看见马东枚的表情,估计能气死。好在,大夜里的啥也看不清楚。

城下的魏军士兵们想:马东枚,这个名字太讨厌了。

夏幽觉得头皮都要炸,可是现在不是时候,还得耐心些:“马县令,我今天早上刚从漓州城来,带领两千骑兵在野人谷口伏击偷袭的梁军,这会儿,我想,梁军的大部队很快就会到来,连山县城处在危险之中。我们自己的军队,进城休整总是可以的吧?”

“嘟,住口!你说你从漓州城来,我为什么没看见毛都督的文书来?你分明就是小苍山的山贼,乔装打扮,想用梁军吓唬我们,赚开城门,实施抢劫。还让人先来通知我,搞得跟真的一样。告诉你,老爷我虽然没带过兵,但是,对付你们的这些雕虫小技,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家伙不可理喻,城下这些人都要气得吐血。

乌醒石对夏幽道:“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跟这样的人急也急不得,杀也杀不得,总不能攻城吧。毛文锡都督没有送来行兵文书,让马东枚开门迎接我们,这的确有点不合规矩。”

“战争期间,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夏幽道。

欧阳炯道:“乌公子说得有理。我看我们还是另作打算吧。”

夏幽叹了口气,手指城上:“马东枚你给我等着,打完这场仗,我会找你算账的。”

“我马东枚血性男儿,什么也不怕!”马东枚洋洋得意。

这句话让城楼上一片欢呼和颂扬:“还是我们马县令,真是英雄!”

“欸,豪杰。”有人补充。

“英雄豪杰,还不都是一回事。反正就是厉害!”有人继续补充。

马东枚挺了挺他的鸡胸,更加神气了。

怎么办?夏幽长叹一口气:“哎!看来,也只好走了。”他向自己的手下一挥手,示意大家跟他走。

城下这九百多人只好调转马头。

连山县城北五十里,就是小苍山。小苍山是连山到漓州的必经之路。夏幽带领骑兵离开大部队时,安排简洲今夜必须带领步兵到达小苍山附近,在那里安营扎寨。

夏幽心想,现在只有去小苍山了,估计大部队这个时候已经到达那里,开始扎营了。

乌醒石问夏幽说:“夏幽将军,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夏幽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去小苍山方向了,先找到我们的大部队再商量怎么狙击梁军吧。”

“可是,我们走了,你有没有想过,梁军要是袭击连山县城怎么办?”乌醒石又问。

“我也想跟梁军拼命,我也想保住连山县,可是,”夏幽环顾了一下这支沉默的队伍,“现在这样做总是徒劳无益的。我们要保护连山县城,可是,我们连县城都进不去。”

乌醒石说:“这里距小苍山五十余里,真在那里遇到大部队,让大部队来连山县,是肯定来不及的,大部队也走不动了。所以现在回小苍山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坐看连山县城被梁军占领。”

“可是,不走又如何?”欧阳炯道。夏幽看着乌醒石,没说话。

“不救连山县,我们于心何安!”乌醒石说得很慢,说得却对。

夏幽和欧阳炯都同时叹了口气。

欧阳丹说:“看那个县令那副熊样子,我们干嘛去救他?”欧阳丹和左玉她们也凑了过来。

乌醒石道:“我们不是去救马东枚,是去救连山县城里的百姓。梁军打进去,受苦的是老百姓。如果不是为救百姓,我们干嘛要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还以两千人对抗几万人的大军?”

这句话确实在理,大家都点点头,可是——

夏幽道:“可是,凭我们这一千人,不,九百人,确实于事无补啊。”

乌醒石环顾大家,眼神异常坚定:“我如今也算是个军人,我不怕死。今天就是退回小苍山,明天还是要面对强大的梁军。怕,不解决任何问题。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去救连山县城。你们不救,那我就想办法自己去救。”

“还有我。”穆子同说。

“还有我。”左玉说。她的目光中有仰慕和崇敬,或许还有些另外的东西。

“还有我。”“还有我。”……欧阳丹和王平等人,甚至周围的身上带伤的士兵,都在说。

夏幽眼含热泪点点头:“好!那我们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