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府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欣欣向荣,仆从下人们拿着丰厚的红包,穿着崭新的棉服,笑意忍不住的挂在脸上。

林阿娇将言府一应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林雄和周昌盛一起从通州矿上回来,林雄先去给言峰拜了早年,送了言峰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才去见妹妹。

唐渤给言峰和周昌盛提前将每日的功课布置好,就和无论陪着老侯爷又一起去道观打醮去了。

言峰这几日在府中,白天和林阿娇商议言府一应的人事安排,晚上还要挑灯读书打坐,每日还有骑射功夫要学,丝毫没有年节的轻松。

所以周昌盛越墙过来叫他一起同去听雨斋守岁时,言峰还有些恍惚,这么快就过年了么?

周昌盛拿下他手里的毛笔,轻轻放进笔洗,给他披上厚厚的斗篷,拉着他的袖子就走。

“退之在学下去,就要学傻了。”

言峰紧了紧披风的袋子,脑子里还有些犯迷糊。

听雨斋内院,一片欢声笑语,周昌福粘了一身的面粉,拿着擀面杖耍的虎虎生风。

周昌茹和周昌柔捏着肚子都破了的饺子,手忙脚乱。

长乐笑着坐在暖阁地上的鹅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金桔,时不时的闻闻味道。

周昌盛和言峰进了暖房,二人将外面的斗篷脱掉,四宝接过来,抱去了书房。

言峰好奇的看着一个个东倒西歪的饺子,摇摇头。

“哥哥要不要试试?”长乐指了指竹帘子上面惨不忍睹的饺子。

“君子远包厨!”言峰感觉摇头。

“五哥呢?要不要试试?”长乐又问周昌盛。

周昌盛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言峰和自己倒茶,闻言也摇摇头。

“这种精细活,我做不了。”

“哥,哥,你看我舞的好不好?”周昌盛甩着擀面杖走到周昌盛身边。

周昌盛一扭腰,避开弟弟差点打到他的一闷棍。

周昌福嘻嘻嘻的笑起来,又问言峰。

“殿下哥哥,你看我,你看我。”

言峰小心的避着他的胳膊,笑着点头。

“阿福不愧是将门虎子,擀面杖舞的虎虎生风,不错不错。”

长乐喜欢这样的氛围,她笑弯了眼睛,看周昌福更加卖力的表演。

周昌盛护着长乐,浓眉舒展着,嘴角含笑。

“下盘要稳,腰轻扭。”周昌盛从半人高的白底青花汝窑大花瓶里抽出一支带着绿叶的茶花枝条,轻轻甩了甩阿福的腰。

周昌福闻言挺直了小小的背脊,按照哥哥的指点,将一根擀面杖舞的像模像样。

周昌柔等人笑的腰都直不起来,看周昌盛拿着茶花枝条,时不时的轻轻抽打一下周昌福走形的太厉害的动作。

言峰笑眯眯的抿着茶,也在一边指手画脚的点评周昌福的动作。

周昌福人来疯,蹦蹦跳跳的出了一身的汗。

周昌柔等他累得趴在周昌盛膝盖身上直喘气的时候,才能把他拽过来,抽出帕子给他擦去满脸的汗。

暖意融融,满室的欢声笑意一直未停。

过完年,出了正月,周昌盛几乎是常驻在矿上,这样一件风险高、收益高、复杂繁琐又涉及到各个环节的事务,几乎全凭他一人和老谋深算的林雄来周旋。

所幸林雄脑子清醒,虽然有商人的贪欲,却也忌惮周昌盛背后长乐公主的震慑力。

只有尽快的将周昌盛培养起来,尽快的将铁矿的开采、冶炼、贩卖这一条线串起来,让长乐对他卸了防备,将他视为唯一的伙伴,才能去开采另外的矿山。

周昌盛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

金剑也被周昌盛借着用过几次,虽然矿中有毒,长乐也没有拘着言峰,让言峰也下过矿,也跟着金枪和金剑打过几次铁,轮过几次锤子。

无论装神弄鬼,言峰也被无论抓过几次壮丁,穿着白衣下巴上粘着一根长长的假舌头,在夜里被暗卫拎着走街串巷,将铁矿二十里内弄得人人自危,谈鬼色变,越发的没有人烟。

周昌盛忙成这样,唐渤的课业也没有落下,内功心法也是日日练习。

周昌盛越来越认识到,开阔的眼界,渊博的学识,强健的体魄,对于一个想要庇护家族的男人而言,缺一不可。

而在听雨斋內,波澜不惊的长乐按照无论的吩咐,每天打一会五禽戏,绕着听雨斋散散步,翻墙去言府和林阿娇聊聊天,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

周昌盛每七日回来一次,一是看看长乐的近况,二是和长乐说一下铁矿的进度。

长乐听着周昌盛报给她的出铁数量,一直摇头。

“欢喜觉得进展太慢?”周昌盛问道。

“旷工太少,进展太慢,折损太大。”欢喜说着,皱眉想了想。

“五哥,只靠着旷工的两只手和一辆独轮车,这矿,十年也挖不完,不划算。”

“我也是这么认为,最好能有便利的挖掘工具,既能节省人力,又能调高产量。”周昌盛上身绷的笔直,坐着就如一把利剑,他轻轻屈指敲在自己膝盖上。

欢喜的脑中开始迅速的闪过一些画面,她努力的想着,挖掘工具,挖掘工具,挖掘工具。

不止挖掘工具,还有这么大规模的生铁,虽然铸造兵器是最便利最赚钱的生意,但是这些兵器,最后,她怕会砍在她们自己人身上。

兵器能带来巨大的利润,可以解一时的困境,但是不是长远之法。

长乐想起福建海盗在她辅政期间,越发的肆无忌惮,入内地出大海,水师们兵器陈旧又没有精良的战船,只能望着海盗们巨大的铁皮船扼腕。

海盗们造出的铁质的舰船要比木质的舰船坚固许多,而且更加巨大,甲板上更加宽阔,可以跑马操练。

铁皮船的防护能力也更强,而且可塑性强,可以做出很多不同的舰型,可攻可守,且行动迅速。

周昌盛在围剿海盗时,最开始的几战几乎都是全军覆没,损失惨重。

“五哥,铁是军事必需品,林雄现在开采出来,完全炼制成兵器售卖,这不是正途。”

周昌盛点点头,没有说话,私自开采铁矿,私自炼制兵器,再卖给大皇子和太子,无论哪一件,都是抄家灭族的事。

“五哥,你注意林雄,兵器卖给大皇子和太子,他们现在也就是积蓄力量,增加自己的筹码,暂时不会出大事。但是万不可卖给各地的驻兵和沿海的商贩,驻兵大批量的购买兵器,除了镇压百姓外,就是起兵谋反;沿海的商贩大规模的购置兵器,除了卖给海盗,不会有别的用途了。”

“我明白,说白了,现在的铁矿,其实就是用来圈大皇子和太子的钱。”

长乐轻轻一笑,随即摇了摇头。

“让他们花钱来给他们自己买个安心罢了。”

对付大皇子和太子,根本不会走到动用兵器、排兵布阵那一步。

这个帝国最大的敌人、需要百姓和兵士拿起武器的,从来不是这区区几个皇子。

“五哥,一会你去找找江生,和江生交个底,他们家是墨家嫡系,这种奇淫技巧他最擅长。”

“欢喜,这江生是可信之人?”周昌盛极其佩服长乐看人的眼光,问了问,知道江生这人可信的程度,他才能掌握和江生交底的程度。

欢喜正色点了点头,说道:“五哥实话实说就是,咱们勇毅侯府的处境,殿下的处境,江生不笨,他自会衡量。”

“而且,作为侯府的女婿,大家同气连枝,他江生和侯府也是一荣俱荣的事情。”长乐想到江生那耿直的脾气,又补充道。

周昌盛点头应是。

“五哥,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

“你说就是。”周昌盛抚了抚长乐的刘海,食指之间带着点热意,亲昵的按了按长乐眉间的小坑。

长乐往后仰了仰脖子,避开周昌盛的作弄。

“我这两天想起了舅舅,想起舅舅就想起广阔无垠的大海,想起海上多风多浪,不禁想着,要是能有这样一艘大船,能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宽能跑马,纵能列兵,上面能打仗,下面能休息,最下面能发射远距离的武器,这样的大船,既能远渡重洋做商船,又能抵御海匪做战船,该多好。”

长乐带着憧憬,接着说道:“要是将来我能登上这样的大船,迎着风迎着浪,去大海里转一圈,真就是死而无憾了。”

周昌盛有些恼怒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膝头,说道:“童言无忌,以后不要在说这些死呀活的。”

长乐失笑,摇了摇头,认错:“好,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不说这种丧气话了。”

周昌盛将拳头一松一握,脑海中勾画着长乐说的大船,忽然想起赵爻来。

“对了,赵爻前日来了信,他的差事办的如何了?”周昌盛忽然想起赵爻来。

“他还是一点头绪没有,还在找。”长乐也有些无奈。

盲蛇是昆仑山的神物,吸取天地精华,三丈长,比百年的树身还要粗的身体,重达几百斤,血盆大口吐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可以轻松地吞下整整一个人。

盲蛇身体表面的鳞片坚硬无比,最锋利的箭和最猛烈的烈火都不能伤它分毫,唯有豆大的眼睛处有一处逆鳞。

以前她寻这盲蛇寻了六年,围捕这蛇,又花了两年,最后牺牲了十个影卫,才捉住了这条狡猾无比、凶残无比的畜生。

“这才几天而已,神物又岂是那么好找的,不着急。”周昌盛既是安慰长乐,也是安慰自己。

“五哥,你也和江生说说造船的事情,他有工艺,咱们有材料,金家兄妹还懂得冶炼之术,真要能造出大炎最大的一条海船来,不说日进斗金,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五哥认为呢?”

周昌盛在心里勾勒出欢喜说的这样一艘铁船来,他身上周家人的天性告诉他,这样一艘铁船,如果真能造出来,作为战船会更为合适。

“欢喜,要是有火器能配备在船上就好了,射程远,杀伤性大,距离越大,己方的安全性就越高。”

“我听翁翁说过,水战虽然可以用箭射杀甲板上的敌人,但要彻底战胜敌人,主要还是靠犁沉敌舰和接舷战两种战法。”

“而远距离接战,就要以火器为主了,现在水师战船上配备的火器,射程近,哑炮多,还容易爆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