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饼口齿清晰的一一回道;“言府十二殿下此次曲水流觞宴,宴请的分别是隔壁勇毅侯府的大房庶五子周昌盛,周昌盛是长乐公主的驸马,现在在金吾卫当差,和周驸马一同来的还有同在金吾卫当差的长乐伯府的小儿子韦贵。”

“另外还有周驸马的三位姻亲,在工部任职的江生大人和礼部任职的胡明朗大人,周家的两位庶女就定亲给了这两位大人,另外一位是驸马爷的舅舅。”

“另外还有两位公子,这两位公子是管府的管珏管大公子和管现管二公子。”

“酒宴中相陪的是一位道士和一位先生,十二殿下身体不好,这位道长是位道医,是给十二殿下贴身调理身体的。”

“先生姓唐,十二殿下以师礼相待,言语中颇为尊敬。”

小蒋氏满意的点点头,又问:“可有妓家相陪劝酒?”

小厮老老实实的摇头。

“没有陪酒的女妓,言府管家只是请了一位琴师来弹琴,一位香娘子现场调香,还有一位茶娘子现场分茶,这三人都是轻纱蒙面,离得远远的。”

“我听少爷说,十二殿下和长乐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周驸马和十二殿下看起来也是感情极好!”

一饼将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说完,垂手而立。

小蒋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颗心才算放下来。

上官长勇接过管家小跑着送过来的酒,迫不及待的一掌将酒坛子的泥封打开,碧绿色的酒液晃动,一阵酒香熏得从不饮酒的小蒋氏脑中一晃,身子一软。

贴身丫鬟赶紧扶住了小蒋氏。

上官长勇大喜,以尾指轻轻沾了一点酒水尝了尝。

“夫人,果然是仙人醉!”

小蒋氏最是不愿意闻这酒气的气味,当下就抽出帕子捂着口鼻。

“你赶紧将这酒坛子抱走,莫要让我闻着。”

上官长勇嘿嘿笑着,用袖口挡住被拍开的大洞,说道:“这十二殿下小小年纪,本事却不小,仙人醉千金难买,他是如何得来的?”

一饼摇摇头,说道:“言府虽是刚立府不久,但府内事务井然有序,而且十二殿下不管庶务,平日也就是读书养生,照小的看,言府得益于他们的大管事。今日殿下亲口说的,他不管府内庶务,就连他在内,都要听他们言府的赵大管事统总管理。”

小蒋氏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说道:“这就是糊涂话了,小孩子心性!”

一饼垂手没有说话。

“看来十二殿下的运道还不错,妹妹嫁到勇毅侯府,他也跟着沾了光。”小蒋氏说。

上官长勇也点头,勇毅侯府老侯爷年轻时候叱咤风云,沿海水匪闻风而逃,那是何等的威风。

“好了,你也去歇着吧,以后阿晓再要出去胡闹,你就提醒提醒他,多和周昌盛和十二殿下这样的人结交,不要和那些争粉头包戏子的纨绔子弟厮混。”小蒋氏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

一饼恭敬的应是,给小蒋氏和上官长勇行礼后转身出了书房。

管府内。

管珏、管现兄弟二人正和管家现任家主对坐喝茶。

管老爷子慢慢抿着碧绿色的酒,惬意的眯缝着眼睛。

“照你们说,这十二殿下和大皇子和太子都不一样?”管老爷子问道。

管珏点点头,放下了手里的水杯。

“殿下似是身有旧疾,不能饮酒,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喝茶都不能喝浓茶。”

管现也放下茶杯,说道:“今日的宴饮,并没有考虑客人的喜好,吃的喝的赏的,都是府里原就有的。”

管珏笑着摇头,“二弟你看错了一事。”

管现看着他哥,撇撇嘴。

“有一个物件是为了今日现做的,就是曲水流觞这整个物件。”

“你没看见,下面的沟是现挖的,模型是现做的,有的地方的漆还没有干。”

管珏笑着摇头说,说完了又去喝茶。

管现也笑,说:“翁翁,你是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去赴这样的流觞宴,瓜果都是言府后山现摘的,菜都是清淡滋补的,几个大砂锅噗噗噗的冒着热气,里面都是乌鸡虫草红枣当归,周驸马和殿下就端着瓷碗,有滋有味的一碗接着一碗的喝汤。”

管珏也摇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热茶。

“这是家宴,不是宴饮,殿下心地纯良。”

管老爷子不说话,看着杯子里绿色的酒水。

“周昌盛如何?”管老爷子问道。

这次管珏也端起茶杯,和翁翁一样,沉思的看着手里的茶碗。

半晌后,管珏才说道:“周昌盛我本在白水寺见过一次,当时他不过就是一个懵懂少年,言谈之中还略有莽撞。”

“但是这次,周昌盛就能让我不自觉的留意他,他变得鲜明起来,身上带着点凶煞之气,像是一把露出了半截剑身的宝剑。”

管现也放下茶杯,说:“大哥说的极是,看上去,殿下更平易近人一些,周昌盛,则是一看就不容易结交。”

管老爷子点头,似乎有些满意的说道:“周远的孙子,总不能太丢他翁翁的脸。他翁翁当年一身雪白盔甲沾满了水匪的鲜血,身中七箭还站在船头不倒,终将水匪全剿,给沿海百姓多年的太平日子。”

管珏和管现很少听翁翁说以前的事,当下端端正正的竖着耳朵听着。

管老爷子却只是看着酒杯,不再往下说了。

“周昌盛和言峰学问如何?”管老爷子抬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孙儿,慢慢的说。

“孙儿和他探讨过文章,也连过句,周昌盛文峰刚直、咄咄逼人,十二殿下的文峰就平和多了。”

“从那天下最龌龊的地方出来的,若还是刚直勇猛、怨天尤人,那就万不可与之结交。”管老爷子一口饮了杯中酒。

“翁翁您说,这长乐公主和十二殿下今年才十四岁,他们兄妹是皇上第一次放出来的皇子和公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管现有些好奇的问。

“连猪圈里的猪粪坑都比那座宫殿干净,你们兄弟俩个,不要打听这些隐秘。”管老爷子厉声说道。

管珏和管现二人压下了心头的好奇,只好点头应是。

“皇子们都渐渐长大,储位相争已经开始。咱们管家百年的清誉、百年的传承,不能毁在咱们祖孙手中,若是太子相邀,吟诗作画就可,不要妄谈其他。”管老爷子细细的叮嘱。

“那若是大皇子和六皇子相邀呢?”管珏又问。

“自古以来,储位相争,无非就是立嫡立长立贤,可你们看看这几位,除了太子占了大义,还有谁有贤能?天家相争,最后流的都是旁人的血。”管老爷子有些厌烦的说道。

“咱们管家犯不着趟这浑水,咱们管家的家训就是纯直、无悔,我们不做投机之事。皇子相邀,吟诗作画、切磋学问,这是正常往来,不谈其他!”管老爷子最后一锤定音。

管珏想着言峰托付他,他瞒着翁翁写的《红粉骷髅》,如此的酣畅淋漓的下笔,如此的直抒胸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机会。

“孙儿明白,孙儿记下了!”管珏和管现恭恭敬敬的回答。

管老爷子一杯杯的喝着仙人醉,不知道今夜的梦中,他能不能回到五十年前那一日,他和周远并肩站在船上,巨大的浪头打来,周远蒲扇一样的大手钳住他瘦弱的肩膀,青面獠牙的海匪脑袋落在他的鞋子上,鲜红色的血淌了一甲板。

海风呼呼吹着,海浪迎面扑来,还有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他始终被周远拎着肩膀,像一只小小的海鸟。

杀光了海匪,一头一脸血肉的周远笑出了白色的大板牙,晃了晃他,问道:“书呆子,看来是我输了,你也没被吓尿裤子么。”

他吓得傻了,自那一天,就没有在能让他恐惧的事情了。

言峰送走了客人,特意带着万荣和烈焰去内院向林阿娇致谢。

林阿娇正在内院的议事厅里对着账册做今日宴客的销账,她笑着起身,将言峰让到上座,又从二丫的手里接过热茶,恭恭敬敬的递给言峰,然后才屈膝给言峰行礼,说道:“谢谢殿下的夸奖,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林阿娇并未卖身,并不是言府奴婢,因此长乐也不让林阿娇自称奴婢。

言峰摇摇头,说道:“林姐姐这等本事,替我打理内宅,真是屈才了。”

“殿下莫不是忘了,公主还委托我几桩小生意呢,我不仅打理内宅,还负责言府的田庄铺子和其他几桩小生意呢。”林阿娇将账册和零零碎碎的几张单子递给二丫,自己才坐在下手边的鹅颈椅上。

“我和长乐让林姐姐费心了。”言峰有些汗颜的道谢。

林阿娇这次笑出了声,殿下这番心胸,实在是难得,自己付出的辛苦能得到殿下的认同,她做的舒心也开心。

“这都是殿下和公主信任属下,能为殿下和公主出力,属下和哥哥万分荣幸。”

“能得到林姐姐和林老板的相助,也是我和长乐的荣幸。”言峰实心实意的说。

“以后言府还请林姐姐多多费心了!”言峰站起来,对着林阿娇一鞠躬。

林阿娇连忙站起身侧身一躲开,没敢受言峰的谢礼。

林二丫站在阿娘的身后,捂着嘴笑。

“殿下,您就别谢我阿娘了,谢来谢去的,累不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