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事祖宗来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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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昌盛今天这一天在外面劳心劳力,他不懂农事,不懂佃户,也不懂佃租,即使侯府的田庄把头对他知无不言,但是他还是摸不到关节处。
膘肥体壮的皇庄管事用白胖白胖的手拿着厚厚一沓子账册和他对账,他听的云山雾绕,直觉有问题却找不到关窍。
吃的肥硕无比,带着一身啷当肉的皇庄管事,居然还逼着他当场就拿出两万两的银子来,替佃户们先把去年他们这些管事替公主垫付的种子钱和农肥钱给他。
长乐和周昌盛对坐着,中间隔着圆圆的小炕桌,桌子上周昌盛手边是一碗清茶,长乐手边是一碗温水,她从不敢在睡前喝茶。
长乐看着周昌盛皱着眉,但是颇有神采的侧脸,想来皇庄交接的并不顺利。
独立办差事,自己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去面对侯府外的勾心斗角,这一步总是要走出去的,长乐并不准备帮周昌盛。
“五哥,田庄上的事情我可不懂,五哥趁着夜还未深,不如去和世子爷请教请教。”
周昌盛其实手里端着茶碗,心里正在纠结要不要再去找周昌荣,去吧,会不会让周昌荣轻视了他,觉得他难堪大用,连田庄的事情都处理不好;不去吧,小小田庄里似乎有着大大的文章,他着实是束手无策,而且周昌荣给他的人,似乎有些话,并不敢对他深说。
“欢喜,我是不是很没用?”周昌盛有些挫败的放下茶碗,有些灰心。
长乐侧着身看着周昌盛,她着实是想不起来年少时候的周昌盛是如何一步步成长,一点点蜕变的了。
年少时候的他和年少时候的她,都颇为艰难,自保都尚且困难,都没有精力去关注身边人的成长。
所以周昌柔才会长歪吧。
“五哥这么说的话,那我岂不是更无用了?”欢喜眨巴眨巴细长的丹凤眼反问。
“胡说,我觉得欢喜最聪明,是世上最最聪明的女子。”周昌盛认真说。
“那最聪明的欢喜认为,她的五哥也是既聪明又有用,你信是不信?”
周昌盛笑的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放下茶碗,站直了,拍了拍自己靛蓝长衫的下摆,啪啪啪的拍出了一身的土沫子,又正了正腰间的玉带,叮嘱欢喜早点安歇,高昂着头去世子院子了。
长乐打了两个长长的呵欠,扶着琉璃去主屋净房沐浴。
“琉璃,你明天抽空去外面的绸缎庄,挑五匹上好的料子回来,得给五哥和咱们殿下做几身像样的行头才行。”长乐趴在浴桶边上,小小的脸蛋被热水熏出了难得见到的红晕,想起来周昌盛身上穿着的陈旧的长衫。
“姑娘,是要交到府里的针线房去做么?”琉璃往长乐光洁单薄的后背上用水瓢浇着热水。
“交给李姨娘吧,下次看见殿下,你记着量量他的尺寸,也交给李姨娘,以后五少爷和殿下的衣裳,春夏秋冬,都交给姨娘去做。”
长乐记得以前李姨娘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给周昌盛缝制衣物。
但长乐好像不记得李姨娘有没有给周昌盛的儿子女儿缝制过,似乎是没有。
李姨娘对周昌盛这几个孩子,淡淡的,谈不上多宠爱,也许是出于自己姨娘的身份不敢表现出宠爱来,也许是顾忌她公主正妻的面子,怕她猜忌多心。
这回,她要亲自教养周煜才是,那个孩子聪慧善良,待他日侯府分家之后,周煜定能挑起周昌盛这一房的将来。
长乐在水桶里转了个身,平坦的胸脯上肋骨一根根的。
“奴婢替姨娘谢谢公主的信任!”琉璃替李姨娘给长乐行了一个福礼。
“又没有别人,行什么礼?”长乐嘟囔了一句。
琉璃笑着应了一句礼不可废。
琉璃顺手又给浴桶加了一瓢的热水。
长乐舒服的出了一口长气。
这天长乐正在柿子树下看琉璃和周昌柔描红,孙嬷嬷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在听雨斋院门外求见。
琉璃连忙放下笔,出了月亮门,进了外院,客客气气将孙嬷嬷一众人带进了内院,琉璃又悄悄的塞给孙嬷嬷掌心五两银子,孙嬷嬷紧紧握着银锭子,笑的一脸的谦卑,有心想看个热闹,却被长乐一个冰冷冷的眼神吓得连忙屈膝告退了。
牙行的管事常年和富贵之家打交道,十分的懂规矩,带着十来个女孩子和男孩子进来就给长乐磕头见礼。
槐花从书房搬来一把鹅颈椅,伺候长乐端坐在椅子上。
周昌柔又给长乐奉了一碗水果茶。
长乐端坐,慢慢喝了一口茶,自觉威风摆的足够了,才让管事起身。
“小人钱氏给公主问安,前几日驸马爷传了公主的话,小人这几日就把这几个孩子□□了一下,公主您勉强看一看,有没有能入公主青眼的?”管事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妇人,面貌普通,身上穿着丝绸衣料,并没有佩戴荷包玉佩这样饰物,头上像男人一样挽了一个道髻,插着一根水色极好的碧玉钗子,态度不卑不亢,既显得恭敬,又不会显得卑微。
长乐在心里暗暗点头,就冲着管事这份气度,做这个人口买卖,可是屈才了。
“都抬起头来。”长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红枣茶。
十来个孩子纷纷抬起自己的脸蛋。
周昌柔站在长乐的右手边,看着这些胖瘦不一、高矮不一、美丑不一的孩子们,想着其实她和这些孩子又有多大的区别呢?一样的身不由己,一样的受制于人。
“从左边开始,都说说自己几岁了,能做什么,会做什么?”长乐看着这十来个孩子或期盼或害怕或跃跃欲试或瑟瑟发抖的面孔。
六个男孩六个女孩,都小声的卖力的售卖着自己。
“有没有是亲兄妹的,站出来我看看。”长乐看其中几个孩子长得颇有几分相似。
有四个孩子,先是互相看了看,然后小心的迈出了排成一行的队伍。
分别是姐妹两个和兄弟两个。
“说说,你们姐妹怎么被卖的?”长乐温和的问已经十岁了的这一对小姐妹。
“家里阿娘生病要看大夫,大哥要娶嫂嫂,小弟要吃肉,阿爹一个人种田,租子又重,阿爹就把我和妹妹卖了。”绑着一根红红头绳的女孩低着头说。
周昌柔自小在深闺里养大,李姨娘希望女儿能够无忧无虑的成长,从未给她讲过外面这些卖儿鬻女的惨事。
周昌柔惊得瞪大了双眼,她一直觉得自己最可怜,没想到,还有比她更可怜,可怜的多了的女孩子。
长乐听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并不觉得有什么新奇的。
活不下去了,卖儿卖女,大灾之年,易子而食,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这天下,也没什么新鲜事。
“阿娘病好了么?”长乐又问。
这回是小一点的姑娘回了话。
“阿娘在我和姐姐被领走后,就死了。”
两个女孩说完后,低着头,强忍着不哭。
“如若在将来,我准许你们赎身出府,你们还会回你们家,找你们的阿爹么?”长乐又问。
姐妹俩对看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阿爹生养我们一场,我们姐妹乖乖被他卖了,也就报了他的这份生养之恩了,阿娘也没了,以后我和妹妹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姐姐回答道。
“若是你们的大哥和小弟来寻你们姐妹二人呢?”长乐又问道。
“大哥和小弟是阿爹阿娘的心头肉,当初阿娘只同意卖我们姐妹中的一个,是大哥让阿爹将我们俩都卖了的。”绑着红红头绳的女孩猛地抬起头,表情有些狰狞的说。
“小弟也同意的,他今年六岁了,天天打我们骂我们,说我们吃了他的吃食,害他吃不饱。”小一些的女孩也抬起了头,眼神中含着委屈,有些畏惧的看着长乐说道。
周昌柔惊讶的瞪大了圆圆的眼睛,这都是她从未听过从未见过的事情。
长乐点了点头,示意姐妹俩站在另外一边,继续问兄弟俩。
“你们兄弟呢?又是因为什么被卖的?”
“回公主的的话,小的九岁,小的哥哥今年十二岁,我们兄弟俩是自愿卖身,卖身钱给爹娘买了寿衣和棺材。小的爹娘都病死了,家里的几亩薄田也被族里占了去,小的和小的哥哥有力气肯干活,请公主收下我们兄弟俩。”兄弟俩中的弟弟到是机灵一些,弯着腰一直鞠躬。
“你和你哥哥会种田么?”长乐有点喜出望外。
“小的一直和阿爹种田,小的喜欢种田!”哥哥有些粗哑的声音抢在弟弟面前回答道。
长乐满意的点头。
“去那边等着。”长乐指了指一处空地。
长乐又挑了两个看着手脚麻利的七岁的女孩子,和两个认得几个字的六岁的男孩子。
“辛苦钱管事了,人不错,本公主很满意,琉璃将银票给钱管事拿着。”长乐满意的看着八个新人。
钱管事双手接过钱,将八人的卖身契交给琉璃,又给长乐行了个谢礼。
“钱管事还要继续费心,我这听雨斋到处都缺人,有好的,尽管给我送来,还有驸马说的宅子,越早定下来越好。”
“公主的吩咐小人都记下了,公主放心,前日还有几个要自卖自身的厨娘,小人正在打听底细,等小人打听清楚了,在来给公主回话。”
长乐很是满意,让琉璃送钱管事出了院门,槐花则将钱管事一行送出侯府。
长乐给原来叫大丫和二丫的姐妹,起名叫“文房”和“四宝”,原来叫“大花”的丫鬟起名叫“笔墨”,叫“招娣”的丫鬟起名叫“纸砚”。
兄弟俩由“大狗”和二狗改名为“一两”、“二两”,另外两个男孩子改名叫“三两”、“四两”。
长乐一遍一遍的叫着新进来的丫头小厮的新名字,笑个不停。
几个人欢天喜地的都跪下来给长乐磕头,叩谢公主赐名。
“文房留在我这里,四宝伺候驸马,笔墨和纸砚先去厨房帮厨,一二三四两等驸马回来,由驸马给你们安排差事。”
长乐自己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这样的名字好听又好记,再添新人,依次加上“一”就是了。
“琉璃你和六小姐这两天就把这些丫头小厮排个班,什么时辰谁当值,在哪当值,应着什么差事,事无巨细,都要一一逐项安排妥当了。”
长乐转头去和琉璃、周昌柔说话,脸上还带着和缓的笑意。
琉璃和周昌柔轻轻屈膝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