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婆说,要将大弟弟和二弟弟记在阿娘名下,将大弟弟二弟弟一起送到阿娘院子里由阿娘教养。”彭俏已经八岁了,已经能够浅显的明白这些明着暗着的玄机了。

“我不喜欢他们,他们打我,还抢我的金项圈。”彭妙才四岁,撇了撇嘴,委委屈屈的说道。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是他们长平侯府看你爹死了,你翁翁卧床不起,你弟弟年纪小还未承爵,就这样欺负到咱们周家头上了。”

“婆婆说,将这个铺子交给她,这记名的事情,就晚几年再说。”周昌馨畏畏缩缩的说着,整个人就和她头上插着的白花一样,娇娇弱弱,没有生机。

“这你也信!你今年才二十五岁,又不是三十五,又不是不能生,如何就断定你生不出嫡子来?你婆婆一步步的,要把你逼死才完么?”

“彭庭呢?他是个死人么?一句话都不说么?”

“夫君他,他也是不得已,没有嫡子,他也着急的很,婆婆总责骂他,他也没有办法。”周昌馨还在为彭庭辩解。

“阿鑫,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到现在,还相信彭庭的话,他但凡有一丝为你们娘三考虑,那庶长子就不会只比俏俏小一岁!”

“阿娘,夫君说了,那是他喝醉了酒才做下的糊涂事。”周昌馨猛地调高了音调又是一句辩解。

大夫人被周昌馨的这一句话气的手脚冰凉。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糊涂东西。

好在孙嬷嬷又端了两碟子水果进了暖阁,示意丁香和茉莉抱着两个孩子去一边玩。

彭俏和妹妹坐在一边,看妹妹将珍珠和宝石从荷包里倒出来玩,她不断的回头去看还在低低哭泣的阿娘。

如果阿娘能够像外祖母这样坚强一些就好了。

如果阿娘能够少哭一些,少在意阿爹一些,阿娘她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孙嬷嬷拍着大夫人的后背,一下一下给大夫人顺气。

“大姑娘,你嫁去彭家十年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吧?可你睁开眼睛看看,他们彭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小,哪一个领了你的情。”孙嬷嬷是老嬷嬷了,她刚才和周昌馨的乳母嬷嬷在外面说了一会话,肚子里也是一肚子的气。

“就算不领情,也断没有大打出手的道理不是?您看看你这脸,在看看您这胳膊,您的奶嬷嬷还说,世子爷每到您房里,还下死劲的折腾您,您那几次小产,不都是世子爷不管不顾折腾没的?”

周昌馨闻言,想起彭庭的不好来,又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夫人看大女儿青黄青黄的脸蛋,又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

大夫人已经对彭家失望透顶,现在就盼着女儿能离了彭家,怀里的女儿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再回彭家,还不得被彭家折腾死。

“大夫人,老奴有个想法,您看如今公主下嫁到咱们勇毅侯府,大姑娘说出去,那就是公主的大姑子了,也是皇亲国戚了,您看能不能让公主替咱们大姑娘出个头,申斥申斥长平侯府。”

大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

“长乐公主并不受宠,她阿娘仅仅是个答应,还已经死了,她的身份压不住长平侯府。”

“老奴看,公主虽然年纪小,却是有主见的,要是能让公主给拿个主意就好了。”孙嬷嬷思前想后,说了说。

大夫人低头看了看还在抽泣不肯认清现实的女儿,也觉得孙嬷嬷说的有道理。

“丁香,你将这芸豆卷给公主送一碟子去,在将大姑娘的难处给公主说说,看公主有什么办法没有。”大夫人吩咐道。

周昌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一时恨不得离了彭庭回了娘家,一时又想起彭庭的甜言蜜语,一颗心分成了好几瓣,眼看就要哭晕过去了。

丁香领了吩咐,去厨房端了点心和新鲜的水果,这才去了听雨斋。

问了苗嫂子,这才拎着食盒追着长乐到了湖边的长亭。

琉璃远远看见了丁香,在长亭外将丁香迎了进来,歉意的接过丁香递过来的精巧食盒。

“丁香姐姐,是大夫人有什么吩咐么?看姐姐这着急的样子。”

丁香有些为难,但是想到大夫人今夜必定又会辗转反侧,夜不安枕,因此也就点了点头。

长乐料想丁香必是为了周昌馨的事情来找她,因此把丁香叫到了面前。

丁香给长乐屈膝行礼,这才一五一十的将周昌馨的事情对长乐说了。

长乐面沉似水。

长乐也知道,大夫人让丁香来讨个主意,其实也是征询她的态度,毕竟她贵为公主,若是她不同意,周昌馨想要大归,是万万不能的。

现在她力量太弱,没银子没钱,还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周昌馨的事情。

周昌馨如果回彭家,等着她的只有一个死字。

她虽然所爱非人,伤了大夫人的心,认了命也愿意去死,但确实是两个姐儿可怜。

周昌馨的事,其实很好解决,只要让她认清彭庭,对彭庭死心就好了。

但是这需要一个契机,还需要安排人手,不然周昌馨早晚都会枉死。

“大夫人是什么打算?”长乐问道,她没有问周昌馨的打算,直接问的是大夫人的打算。

丁香恭恭敬敬的回长乐的话:“公主,不怕您笑话,大夫人的意思是想要大姑奶奶大归,反正大姑奶奶的嫁妆早就一点不剩了。但是大姑奶奶又对大姑爷不死心,情根深种,而且那彭家,也是一丁点不松口的,说来说去,大夫人也是可怜那两个姐儿。”

长乐闻言点点头,停了一下,想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你去告诉大夫人,让大夫人稳住大姑奶奶,就说世子爷让大姑奶奶在侯府为老侯爷侍疾,万不能让大姑奶奶再回彭家,至于大姑奶奶大归的事情,我自有筹划,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必会让大夫人称心如意。”

长乐非常干脆的表示,她同意周昌馨大归。

丁香连忙给长乐屈膝致谢,高高兴兴的回去传话了。

大夫人听了长乐的话,将心放在了肚子里,又偷偷吩咐儿子,让儿子出面,先和长平侯府打了招呼,说是老侯爷病重,总是念叨大孙女,世子爷这才请了大姐姐在老侯爷病榻前侍疾。

彭庭虽然不愿意,也带人去勇毅侯府闹过几次,但是直接就被勇毅侯府拒于门外。

长乐心里有了计较,只待有了人手,在去料理彭庭。

言峰和周昌盛已经从老侯爷的书房回来了,正在柿子树下喝茶说话。

苗大宝站在言峰身后,苗小宝站在周昌盛身后。

看见长乐进了院子,新上任的这两个小厮连忙给长乐下跪。

“行了,就跪这一次,以后给我作揖问安就是了,你们兄弟俩记着,你们现在可是有主子的,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跪一站,那都是带着主子的脸面的。”长乐满意的颔首,缓缓的教导着。

“奴才记住了。”兄弟两个同声答道。

长乐坐在哥哥和周昌盛中间的石凳上,笑着问了句:“老侯爷给哥哥取了表字没有。”

琉璃将长乐安顿着坐好,转身去了厨房,用托盘端了三碗银耳燕窝粥来。

琉璃示意苗大宝先端给言峰,然后又示意苗大宝再端给长乐,最后才让等的都着急了苗小宝端给周昌盛。

长乐满意的点了点头,尊卑次序不能乱,尤其是哥哥在场的时候,这也是对哥哥,也是对大家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

“琉璃,你带着他们俩去厨房歇一会,也吃点东西去。”

琉璃笑了点头,带着两个侄子去了厨房。

“侯爷赐我表字退之。”言峰还带着稚气的脸上带着一点飞扬的神采,带着笑意说。

周昌盛点了点头,用瓷勺一点点吃着温热的补品。

哎,这一勺勺花的都是欢喜的嫁妆,他吃的十分的忧伤。

长乐呆住了。

以前是哥哥在玉门关事变之后,老侯爷才写了一封信,给哥哥送了个表字,也是叫“退之”。

当时他们都以为,这是老侯爷在表达他老人家的不满,希望他们能退一步,不要继续大逆不道。

但是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她和哥哥还是两个脆弱单薄的孩童,自保都难,已经退无可退了。

那这个“退之”是什么意思呢?

长乐有些困惑了。

“欢喜你也奇怪是吧?”言峰有些兴奋,两只有些薄淡的眉毛高高扬起。

“我也问老侯爷了,这退之二字可有什么含义。”

“欢喜,你猜老侯爷怎么说的?”言峰的勺子都要杵到长乐的鼻尖了。

“哥哥快说,快说,我可猜不着。”长乐故意逗着言峰。

“老侯爷说,人处顺境,就退一步看看后路是否妥当;人处逆境时,也要退一步想想前路是否安全。但是…”

言峰又故意问长乐:“欢喜,你知道但是什么么?”

在宫里的时候,言峰可没有如此的健谈,长乐很乐意看到这样开朗的哥哥。

长乐连忙又问:“但是什么?老侯爷的话,我可猜不着。”

“但是到退无可退之境地时,不可再退!”言峰高声说着。

周昌盛连连点头,翁翁说的话,字字都是至理名言。

长乐又愣住了。

老侯爷这是什么意思?他必定是知道他们兄妹现在是处在退无可退的境地的。

老侯爷是在说他们兄妹,还是在说勇毅侯府的处境?

无论是勇毅侯府还是他们兄妹,现在都是身处退无可退之境地,后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唯有前进,勇往无前,才能挣得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