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流着泪跪在了老道士的蒲团前,看老道士缓缓的闭眼,一点点的没了气息。

她心里一直将老道士视为阿爹,老道士一走,她感觉心肝都被摘走了一半。

后来她多次派人去寻老道士当初入道的小道观,天下都几乎翻遍了,却怎么都找不到一座小小道观。

言峰和周昌盛听的仔细,如此的奇人,也难怪太子和大皇子都想收入麾下使其效力。

“欢喜,照你说,这个人这么厉害,太子他们都欲收为己用,那咱们如何去找他,又如何能求他为你解毒呢?”周昌盛正襟危坐,为难的问。

“是啊,欢喜,太子他们都没法寻到的人,咱们如何寻之,以何诱之?”言峰问。

“我偷偷听到的,这个老道士最是不喜欢官宦之家,又厌恶王侯将相,所以常年混迹于市井之中,整日与下九流的人为伍,所以门户不是关键,能得了这个道士的青眼才是关键。”长乐回道。

“欢喜,你放心,我一会带殿下见过翁翁后,就去寻这个道士,无论他提出怎样的条件,我一定想办法答应,就算跪下去求他,也要把他带来给你诊脉。”周昌盛听完长乐的话后,在心里下定了决心,面色严肃的说道。

言峰看了看周昌盛,也点了点头。

“我觉得此等人物,肯定猎奇心盛,如果能找到他,可以对他说三句话,我家有剧毒未死之人待救;有满府将死未死的人命待救;有大好男儿急需立身之本要学。”长乐叹气,找不找得到无论道士,他肯不肯来,肯不肯教授哥哥,都要看哥哥的运道了。

现在她也只能这么说,也只能借由自己的寒毒来引出老道士来。

果然,坦白是改变事情走向的第一步,有了寒毒这个理由,她以后可以说的话和可以做的事,就能更加的顺自自然。

老道士很重要,比荀邑更重要。

长乐在心里细细的盘算着。

老道士能教哥哥看穿这世间丑恶,让哥哥用平民百姓的眼睛,从下到上的去看这个世道,能从泥潭里去看这个世道,也能早早断了哥哥他身上每逢大事必冲动的性格。

长乐想起来老道士曾经说过,他们兄妹的个性能掉个个就好了。

老道士常说:殿下逢大事必冲动,生死不顾;周昌盛逢大事有犹豫,瞻前顾后;只有公主,逢大事有静气,不骄不躁。

“好,我记下了,欢喜你放心!”言峰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把这座皇城每个角落都寻到,他也要找到这个道士。

周昌盛也暗暗发誓,一定要替欢喜找到这个能解毒的道士。

欢喜自醒了以后,对他知无不言,他能深切的感受到欢喜对他的信任和托付。

庶子出身的周昌盛长久的被忽视,被嫡母忽视,被父亲忽视,被下人奴仆忽视,所以他对别人对他的重视非常珍惜。

周昌盛脑中一直闪现着一句话:君待我以国士,我必以国士报之。

“好了,你们也吃好了,出去喝杯茶,就去给老侯爷请安吧。我还有事要和琉璃说。”长乐站起来往侧边的耳房方向走,边走边和周昌盛、言峰说话。

周昌荣和言峰自去石桌那喝茶。

长乐带着琉璃去耳房看她现在仅有的财物。

两箱子金银,金灿灿、亮闪闪的,现在看着是不少,可是她又要买宅子又要买下人,还要吃得好睡得好,这全部的花销,就只靠着这一堆死物,很快就会坐吃山空。

无论老道士是她第一个要找的人,最最重要的人。

她第二个要找的是远在苗疆的荀邑,以前荀邑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为她解毒清毒上,白白浪费了他的医术。

荀邑作为熟读医书,身上融合了医术和巫术还有道家学派的医学的大夫,对于大炎朝来说,他都应该担负起更沉重的担子。

比如,减少孩童的夭折数量,查清百姓因为平常小病就至死的原因,减少军营里伤兵的死亡人数,提高产妇的存活数量和提高老百姓的寿元。

更重要的是,在几年后必然要发生的天灾时,荀邑的医术,可以大大的减少难民的死亡,他也必然能将瘟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小小的疫病最后变成了能令全城百姓至死的瘟疫。

她要寻的第三人是飘荡在广州的舅舅,以前,舅舅在玉门关事变后,主动找到了他们兄妹,他们三人自此成为了最亲的人。

舅舅挣来了成山的金银用作军饷,后来为了填充朝廷亏空的国库,又以身犯险的出海,结果被海盗残杀后弃尸在汪洋大海之中,连尸身都寻不到。

舅舅一生未娶,将她和哥哥视为己出,从未负过她和哥哥。

这一次,她要早早的先把舅舅找到,让舅舅舒心的过完他自己的漫长的一生,让舅舅只为他自己而活。

对了,还要去昆仑山找那条至关重要的蛇。

有了那条蛇,她才能活的自在点,以前那种痛彻心扉、冷入骨髓,痒到眼睛里的那种折磨,她真是没有胆子能在经历一回了。

找到这三个人一条蛇,她和哥哥才能活命,才能改变以后的事情,才能改了以前的天道轮回。

这每个人,这每一桩事,都需要信得过的人去办,都需要花费大把大把的银子。

她现在只有琉璃这一家子可用之人,干了这个差事,就干不了其他的差事了。

“琉璃,先把这些都当了吧,让苗大哥先拿着这十颗珍珠和十颗宝石,还有这一副黄金头面,选几家大的当铺挨个问问,哪家出价最高,就当给哪家,全部是死当。”

长乐随意的用手指拨动着这些金银宝石和头面,有些惋惜的说道。

“还有,把这些黄金换成银票吧,黄金占地方还打眼,银票多好保存。”

“在多换一些十两、二十两的散碎银子,实心的银豆子金豆子多换一些,留着咱们听雨斋打赏下人。”

长乐一边说,琉璃一边重复。

长乐算了算,这些金银珠宝宝石头面,当了之后,到手约能有二十万两银子。

勇毅侯府因为建府较早,可以优先在皇城挑选地基,老老老老侯爷未雨绸缪,也是希望侯府能够子孙昌盛,所以并未在皇城附近建府,而是选择了一处山清水秀、靠山望水的皇城最边上买了大大的一片地基。

因此勇毅侯府距离皇宫有着不小的距离,这附近的宅子,大都是占地几百亩的大型宅院,置办下来,一处宅院,大约要十万两银子左右。

添人添物,充盈内院,一千两银子也是足够了。

她和周昌盛,还有哥哥一府,一年的吃喝嚼用必是要最最上等的,加上仆从月银,一年五千两银子差不多,这么看,剩下的十万两银子也是仅够日常花销。

但是他们还要养私兵,还要满天下去寻人,还要买价值千金的药材,在看着十万两银子,就是杯水车薪了。

长乐叹了一口气,引来琉璃不解的目光,照琉璃看来,这些金银珠宝,足够公主和驸马这一辈子花销了。

长乐将泛着莹白珠光的珍珠放在手心里把玩,心里继续想着:怀柔那个小庄子,她空闲了,定要去泡泡,据说那水里泛着硫磺味,对她这样阴寒的身体大有好处呢,这次,她要好好修缮这个小庄子,等哥哥这边能自己立起来,她就带着琉璃搬去怀柔长住,这勇毅侯府她就不回来了。

看着这些可爱的珍珠和蓝宝红宝,长乐想起长房的几个孩子,随口吩咐了琉璃一句。

“将这珍珠和宝石,一样取两个出来,放荷包里,给长房的几个孩子都送去玩玩,就说本公主赏给她们玩的。”

琉璃大吃一惊,长房现在有大夫人生的大姑奶奶周昌馨和二姑奶奶周昌淑,世子爷周昌荣,五少爷周昌盛,白姨娘生的庶出的三小姐周昌茹,和五少爷一个姨娘的,都是李姨娘生的庶出的六小姐周昌柔和八少爷周昌福。

照公主的意思,四颗珍珠和四色宝石,这加起来就要一千两了,要给茹小姐、柔小姐和福少爷,而大姑奶奶也在府里,依照礼节,公主也得给两位表小姐珍珠和宝石。

这就五千两银子,眼睛见着的送出去了。

“公主,会不会太贵重了些?茹小姐、柔小姐和福少爷是要给的,大姑奶奶带着两个姐儿也在府里,一个八岁,一个四岁,是不是也要一样的?”

长乐不以为意,点点头,看琉璃肉疼的咧嘴,不禁笑了出来。

“总有一日会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长乐说。

“先把面子情做了,咱们才能在侯府站住脚不是。”

长乐顿了顿,想起大夫人以前艰难的日子,又说道:“算了,既然割肉,索性就卖好到底吧,二姑奶奶家里不是一个姐儿一个哥儿么,索性你也备出来,一会直接给大夫人,让大夫人代为转交。”

“等把这些东西当了,在拿出两万里银票来给大夫人,算是咱们听雨斋每年给侯府的孝敬。”

琉璃知道长乐这是要在大房内收买人心,虽然心疼不已,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但琉璃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

“公主,那二房?”

长乐啪嗒一声将珍珠盒子合上了盖子,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不屑。

“我有钱,宁可全部吃了喝了花了扔了,也不会给二房一个铜板。”

琉璃在心里点头,放下了心,这么多年,她也看明白了,二房嫡出的都是白眼狼,不会记住得到的好,只会怨恨没有得到的。

就是可怜了庶出的几个姐儿了。

琉璃去寻她以前得空做的荷包去了。

长乐自己在柿子树下慢慢的踱步,继续想着心事。

保定那五百亩的水田和大兴那八百亩的良田,也需懂庄稼的人伺候。

而且,在不远的将来,这大炎朝也需要精通农事的人来治理久久颗粒无收的大片大片荒芜的田地。

这天下,说到底,就看谁能给百姓饭吃。

以前的司农寺到是有几人颇懂农事,可惜现在都在埋头苦读圣贤书,几年后中了进士后才能去户部挂职。

以前这天道不给人活路,先是发了一次大水,接着又大旱了一年,大水和大旱后又是蝗灾,她耗尽了心血,即要赈灾安民,又要筹措粮草给周昌盛的大军,否则,这个帝国就要被蛮夷攻破,百姓都会沦为最下等的奴仆,口粮都会被洗劫一空,女人被抢走,孩童被掠走,老人被杀死。

那几年,她殚精竭虑,日日吐血,生生把自己熬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