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完成了吗?”

冷冰冰的男性电子音,在库拉索走近基地房间内时,伴随着陡然亮起的灯光骤然响起。

“是的。”银色长发、拥有着异色眼瞳的年轻女人恭敬垂首应答。

即使有着电流与变声的干扰,男人的声音仍旧明显上扬了:“做得很好,你可以下去休息……怎么,有事想问我?”

“我有些不明白,朗姆大人。”难得男人表现出了明显的赞扬,即使作为心腹,这对库拉索来说也是极为少见的。

而她所做的,仅仅是乔装打扮送出了一封信件。

这跟暗杀、潜入、盗取情报的其他任务比起来完全不足称道,即使一如以往地执行完毕,库拉索还是难以理解。

“觉得自己只是送出了一封信?”电子男音低声地笑了起来,“那是合作的邀请……关于阿妮亚的信息,你还没有忘记吧。”

虽然时隔许久,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库拉索仍旧僵住一瞬。

怎么会忘记呢,就是因为无意看到了部分带有这个名字的文件,她才会险些置于死地……如果不是朗姆及时阻止了贝尔摩德,她到临死,甚至不明白那些陈旧的文件为何那么重要。

从她的反应中已经得到答案,朗姆满意地让她退下了。

空间重新恢复了安静,而监视屏幕之后,面容冷硬的男人关掉了话筒,后仰靠向椅背,嘴角浮现了阴沉的笑意。

四年的期限即将来临,这次,他会准备得更加充分。

交给阿妮亚的合作邀请,就是剧场的正式开幕了,在那之后,好戏才刚要上场。

而那封普普通通交出去的信件里,其实只有两张照片:年仅四岁、实验基地中的阿妮亚;以及几个月前,曾被固定程序拦截清除的网络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朗姆当年在银弹实验室失火时偷偷留下的,在组织当时全力搜寻失踪的珍贵实验产物时,他本想要私下找寻、作为功勋……没想到几个月后,贝尔摩德把人带了回去,照片也就随意留了下来。

但在组织内已经对于银弹实验讳莫如深的当下,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只要见到这张照片,他相信阿妮亚能明白自己刻意传达的寓意——朗姆对银弹实验的了解,不逊于boss本人。

而第二张照片,含义就更明显了。银弹实验无法复制之后,阿妮亚的重要意义已经不言而喻,人工智能的其中一部分工作,就是在规定的程式内、时刻为她清扫网络痕迹。

但是,这张本应被清除的照片,现在到了朗姆的手里……其中所代表的信息,想必足够让阿妮亚重新考虑四年前的那次对话。

实际上,朗姆也明白库拉索没有问出的问题。

以他们当下掌握的情报来看,阿妮亚在警视厅玩的很开心,甚至跟警察打得火热,似乎有些陷得过深了……这种情况,如果可以利用人质来胁迫,见效可能更快。

但朗姆第一条就排除了此方案,甚至称得上对此想法嗤之以鼻。

从小从实验室活下来的、银弹实验的唯一成功产物,从小就能看透人心的——那个怪物。

无论她到底为了什么原因、突发奇想跑去跟那些蠢货条子装模作样,其中都绝不会包含一分真心;另外就是,如果逼迫过激、导致她的恶感……

朗姆将犀利的目光从监视器收回,中止了继续设想下去的思路。

无端招惹敌人,并非他的作风。

在同样接近中心的贝尔摩德拉拢几率不大的情况,游离在外的阿妮亚,就是那个更显薄弱的突破口。

总之,已经主动做出了示好,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时机。

袅袅的雾气丝丝缕缕蒸腾着,将一切都罩在了朦胧之下。

“啪嗒”的轻微滴水声,一颗水珠从额前的发梢落入了水面,在激开小小的涟漪之后,很快消散不见。

把被水汽打湿的卷发拨开一点,松田阵平垂眼看着怀里的人,抬手用指腹轻蹭了蹭她裹了薄薄一层水汽、比平时还要柔软的脸庞。

“要睡着了吗?”他低声询问着。

却没有得到回应。

面容还透着隐隐的红晕,但她双眼闭合、眉心微蹙的模样,仿佛已经被困倦的睡意裹挟、无知无觉地沉浸其中。

反正浴缸的水温是恒定的,多泡一会也没有感冒的风险,让她就这样放松一会也不错。

如此想着,松田阵平稍稍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后重新安静下来。

想想也是,虽然没有明确的披露,但在亲手替好友报仇的畅然心情之后,他很快意识到、跨越四年的爆炸案提前了那么多、犯人被准确定位的幕后推动者。

降谷、诸伏他们一定有帮忙,但是之前那一个月,理矢在忙的想必跟这件事脱离不了干系。

不得不说,她认真想要隐瞒一件事情,确实连蛛丝马迹都很难被人察觉……能做出这样的推断,他所依靠的除了案件当天的细节之处,其实仅有隐隐的直觉。

不过,非要说的话,大概还是看到枪的那时候起,终于后知后觉。

放松地发散着思绪,卷发青年微微偏头凝视她的脸庞,指尖漫不经心地、缓慢地、沿着柔和的轮廓下滑。

虽然外表略显文弱、性格绝非开朗,让不熟悉的人甚至觉得难以接近。但是真正站在她的身边,就能感受到那种超乎寻常的专注感。

专注于眼前的目标、心无旁骛地为此做出努力,有时的冒险行为甚至几近冲动。

专注于重要的事物,满腔热忱地为此倾注心意,偶尔会无意流露强烈的保护性。

但是,毫不违和的,松田阵平也见过低落迷茫的、脆弱哭泣的、慌张心虚的她——并非全然完美的形象,但是真实而生动,切实存在着。

指尖在纤细的颈侧慢吞吞通过,然后轻盈地顺着线条滑过,途径小小的凹陷空间再下落。

似乎被异样的触感惊动,他很快察觉到了、在他划过时、对方微带颤意的不自觉反应。

但是恍若未觉般,卷发青年注视着指尖的落点,只是不紧不慢地慢慢绕了个圈,将某个残余可见的痕迹划入其中。

这个位置已经足够危险了,就算脑中的思绪还未理清,理矢没法再闭目养神下去。

“我还没睡着呢。”低声抗议着,她往水下沉了一点。

“是么,”毫无收手的意思,松田阵平看着扩散开来的涟漪,微弯的眼眸中笑意闪动,“我还以为理矢站不起来了,所以想休息一会。”

“……阵平君,我体力还不至于差到那个地步。”

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他的回应怎么看怎么敷衍:“嗯。”

“看起来确实还有体力,”下一刻话音一转,卷发青年意味深长地放慢了语速,“居然还有力气用敬称么。”

你的观察力就是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吗!

对敬称的习惯性使用稍不注意就会重现、还在适应中,不自觉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心虚之下,理矢率先转移了话题:“今天跟哥哥打电话的时候,我跟他提了交往的事情……这样做会不会太快了?”

“哈?”意料之中的,卷发青年注意力被转移了,不过却与她想象的截然相反——

“过去这么久才告诉他吗?”诧异的语气,“我以为你早就说了呢。”

理矢不禁沉默:居然是一副早就准备好了的态度。也就才两个多月的时间,严格从群马县的告白算起甚至只有一个多月……你那理直气壮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啊!

微感无语地,她反问回去:“阵平你,明明自己也没有告诉家人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下一刻她就意识到问题所在,声音不觉低沉下来,诚恳赔罪,“抱歉……”

松田阵平的家人都已经去世了,明明她知道这点的。

“没必要道歉。”

无奈又好笑地,止住怀里的人还要继续把自己往水里浸的趋势,卷发青年微微扬眉,看似再自然不过地提出请求:“不过既然提到了这件事,下个月要和我一起去吗?”

“去做什么?”下意识问出口的瞬间,理矢忽然若有所感。

“一起去看我老爸和萩。”

“我母亲的坟墓在老家那边,下次去应该要到明年了。”跟她解释着,松田阵平口吻平静而认真地缓缓道来。

不过,虽然没表现出来,其实还是有一点紧张的。

不过没让他等待多久,对方同样温和自然地给出了回应:“好啊,到时候一起去吧。”

“难道说,原本是没打算和我一起去的吗?”感受到肩上传来的力道不自觉放松下来,理矢反而忍不住呼了口气,刻意带了点抱怨的口吻,“太过分了哦,”

“当然不是……只是正好在这个时候说起来了么。”

不想让她误解,卷发青年语调顿时认真起来。

不过没等他继续解释,骤然泄露的笑声打断了原本的思路,让他瞬间意识到对方并没错认自己的意思。

“只是开玩笑啦,”回眸看向他时,碧绿的眼眸扬起愉快的弧度,笑意粲然,“放心吧阵平,我一定会负起责任的。”

注视着同样染上笑意,黑眸略带无奈的卷发青年,她在心下无声地微微摇头。

所以说,明明这句话是认真的啊。

朗姆也好,那位神秘的先生也好,虽然不知道过去的自己到底留下了多少布置,又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计划交付……但她一定会好好守护自己的珍贵之物。

这份决心,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