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父亲节,家里来了几位客人:岳母、连襟的母亲和大姨子、连襟,两位老人一直希望到郊区玩玩儿,同时看望一下我的父母。几家比较近的亲戚朋友中,父亲算是比较年老且健在的了。

一个多月没见父亲,感觉他又衰老了很多,走路也没有力气的样子,哆哆嗦嗦的。原来前不久他摔倒了,至今脚还肿着,却拒绝吃消炎药。八十三岁的老父亲,我还能为你过几个父亲节呢?

母亲很高兴,为了迎接城里来的客人,把家里打扫的非常干净,好强的她这几天竟然失眠了,且眼角发炎,口干舌燥。好在中午的一顿饭,她喝了不少啤酒,当晚上就睡的很香且没了不舒服的所有症状。她纳闷是不是中午吃了什么东西管用?我安慰她没事儿就多喝啤酒,那东西营养的很。其实,我想她是因为着急上火的缘故。

父亲总是话很少,更不管闲事儿,但是却经常听到他哼哼呀呀唱歌的样子。他颤颤巍巍地一早去远处邻居家拿回两斤新鲜羊奶,然后就在院子里静坐,本来他很喜欢出去捡废品的,自从这次摔跤后,再没出去,母亲很高兴——她不放心。

父亲坐在马扎上,指导我刨土豆的同时,给黄瓜、豆角扎架子,并告诉我再过半个月,黄瓜、豆角都就可以吃了。他希望孙子放暑假能回来看望他们,我说没问题。

东屋的两间房子装修接近尾声,很敞亮舒适的样子。我下一步给装上空调,平时就叫老人住里边享受一下现代生活。院子外边种的几棵果树,长势良好,下边种了花生和地瓜,那要等秋天才能收获。

父亲又念叨了一边身边的老教师谁谁谁的故事,谁谁谁又因病走了,多大年纪。说起这次调整工资,他似乎不再感兴趣,在他看来,钱真的成了身外之物。

我走的时候,跟父亲到招呼,嘱咐他不必下炕送我,他说好,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些无奈。

父亲真的老了。我似乎喊着类,离开了小村子,边走边想自己在这里的旧年往事,进进出出的经历和变化,当然还有和我来来往往的人。

转眼父亲虽然离开我们一年了,却总感觉就是昨天的事儿,甚至经常感觉他还没有离开我们:当我进入这座老屋,看到的依然是颤颤巍巍忙碌的母亲,而父亲好像又出去溜达了没有回来而已。

大姐住院俩月,明天才能出院,所以大姐夫陪我以及侄女、妻子等回到了老家。邻家三哥在帮忙写“包袱”,就是将黄表纸三张折叠,包在白纸里,然后写上送“冥币”的人的姓名及与死者关系。母亲很讲究这套习俗。舅舅舅妈虽然也八十高龄了,却也早早地骑着电动三轮车来了,提了一篮子馒头,上边蒙着白布。里边是五个没点任何颜色。舅妈交给我在坟头祭奠的程序和细节。

祖坟上的野草长得很高很茂密,找到父亲的坟头,显然有人来过的痕迹,一堆纸灰和烧黑了的水果,我知道这是二姐来过。她自从父亲生病住院到去世,和我兄妹的矛盾愈演愈烈,最后终于跟唯一和她来往的弟弟,我,决裂了。好在她能一如既往地照顾母亲,这就是很大的奉献了——即便父母的积蓄都被她据为己有。

用木棒绕坟头画了一个圈儿,留一个口不封闭,然后焚纸上香,掐一小块馒头扔进火堆,祭奠了些我带来的一瓶好酒,放鞭炮,再给爷爷奶奶的坟头烧纸。坟地野草被点燃,噼里啪啦,火势很大,当它漫过一棵松柏的时候,呼啦一声,二米多高的柏树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树干。虽然堂哥们说不用管,我还是趁着火势减弱的时候将余火带头扑灭,否则烧到邻居坟地,那里是一整片的柏树林。

心中默默念叨着父亲,希望他在那边幸福,缺什么给我托梦,我会给他送到坟头来的,并且默念自己要努力工作,认真做人,叫父亲放心——这些都是父亲一生不断教育我的,面对面的,书信里的。我至今保留着父亲的书信,在一个盒子里。

妻子做了丰盛的饭菜,我陪客人们和老母亲在炕上喝酒,说些家长里短,也包括二姐的所作所为。但是,复杂的家庭矛盾,很难叫外人说什么,所以尽可能都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

饭后休息,客人陆续离开,晚上我决定在家住一个晚上,接接地气。好久没有在老家的土炕上睡觉了。天空很晴朗,东南角的那棵搞大的榆树撑起了小院周边的天空,一轮新月早早地挂在了枝头。母亲和妻子在另外一间屋子里拉家常,说说笑笑,很难得的情景。

次日,关于父亲走后留下的贰万元和三万元抚恤金的问题,母亲的意见引起妻子的反感:她要给二姐开工资。言外之意,这唯一的一笔小钱已经动用了。妻子建议她务必把这个钱留好了,等住院等需要的时候花,而母亲却不这么以为。

妻子对二姐和母亲的做法很生气,跟丈母娘说了。丈母娘第一次对我这个老女婿提出了中肯的建议:你妈如果真的病了,需要钱了,估计你们四个孩子只有你能拿出来,可是,你要叫媳妇拿得顺气儿。所以,建议你保管好你母亲的唯一一点儿养老钱,别被你二姐再弄走了——你爸爸至少应该有二十万的积蓄的,不是都没有了吗?!我第一次看到老岳母生气,也第一次似乎觉得老太太说话有道理。于是给母亲电话,她听说媳妇生气,也很着急,却不提钱的管理,只是说在自己手里。回头她给妻子来电话,说了半个钟头,意思是还有一万现金,要送给孙子。妻子说,无论给谁,这钱都是老人的,包括利息,我们也不会据为己有。

母亲的这电话,打消了妻子不想回家过年的念头。其实,如果十几年前,我答应父亲,把他的积蓄拿过来理财,家里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不和睦呢?想来大哥大姐夫以及我三人,三个家庭和二姐、父母的矛盾,都是因为父母的养老钱稀里糊涂地没有了,特别是父亲住院需要手术的时候,竟然没钱了,打算由我暂借……

侄女给老爷子买了好多金元宝,冥币焚烧。但愿老爷子在那边不再缺钱,不再节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