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往现场的过程中,我通过与十津川老师联系,了解到了这件特大恶劣爆炸案的始末。

案件的歹徒共有两名,他们在市区内的两栋公寓楼内安装了炸弹,要求十亿元日币作为停手的代价,并扬言在自己拿到钱之前如果有哪怕一个居民离开,就立刻引爆炸弹。

我刚听到广播的时候,其中一栋公寓楼内的炸弹已经被松田阵平拆除了。

然而似乎第二颗炸弹构造较为复杂,在第二现场作业的萩原研二表示无法在炸弹爆炸前拆除,所以警方答应了歹徒的要求,当真准备了十亿元日币交给了他们。

当我停在距离现场不远的地方时,歹徒已经用遥控停下了炸弹的计时器,公寓内的居民也开始有序撤出了。

我抬手按住耳机:“我到现场了,需要我出马吗?”

作为敬业的金牌卧底,我可是精通格斗、潜入、黑客、刑讯、情报搜集等等等等技能的尖端人才,拆弹这种小事不在话下!

[“听警视厅传来的意思,应该不用。”]十津川老师回答,[“炸弹的计时器已经停止了,等居民的疏散完成后继续拆弹就好——比起这个,那边的收获如何?”]

“那边”就是黑衣组织。十津川老师知道我最近在趁着年假潜入组织的实验重地,但具体潜入了哪里,又找到了什么,我还没有告诉他。

我正想说自己找到了十分重要的情报,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进了黑泽瑛二的手机。

我微微一顿:“……老师,我查到的东西不适合在电话里说,等下次有机会再告诉您。那就这样。”

说完,我不等老师回答就挂上了这个公安卧底夏目瑛二专用的电话,转而接起了成为黑泽瑛二后新购买的手机:“喂?”

对面没有人说话。

我眨了眨眼,正想再问一句,就听到了奇怪的细微声响。

[“哒哒哒、哒、哒哒……”]

[“哗……”]

这是……

我神色一凝,慢慢皱紧了眉头。

电话对面没有再传来声音。

安室透一手放在水龙头下,另一手掌心里渗出冷汗,指甲不断轻点着屏幕。

就在刚刚,他所在的咖啡馆外面发生了一起车祸事件。

死者是一个从公共电话亭里仓惶奔出的男人,他一个不察被卡车撞飞之后,一群便衣警察立刻围了上去,神色凝重的检查着他的生命体征。

当然,一般人是看不出他们是便衣的,除了咖啡馆内正跟着“前辈”进行交易的安室透。

他当时就觉得不好——事实上,从电视中得知自己的两位好友正在与炸弹面对面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不好了,而这种感觉更是在几分钟前达到了顶峰——

根据最新播报,歹徒已经拿到了十亿日元,远程停止了炸弹的计时器;但是几分钟前新闻却忽然重播,重播的内容还是计时器没有停止前,主持人反复呼吁歹徒良心发现、停下计时器的。

这样的重播万一让歹徒听见了,被他们误会警察在耍手段怎么办?他们手上可是有远程遥控器的!

而现在第二枚炸弹还没有拆除,一旦他们歹念重生,不管不顾的让倒计时重新开始,那么炸弹前正等着拆弹的萩原研二就会……

安室透被自己的想象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借口上厕所去打个电话提醒一下萩原研二,但组织的“前辈”却在他出发前拍了下他的后背,让他快去快回。

安室透当时简直遍体生寒——窃听器!那人绝对在自己身上安了窃听器!

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窗外就忽然一声巨响,一个男人被卡车撞飞,另一个男人藏在墙角后,表情可怕的看着围住了他的便衣警察,手里还拿着一个遥控器。

安室透那一刻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两个人,就是这件爆炸案的犯人。

他们被重播的新闻误导,打电话去质问警察这是什么意思,却被警察反过来查出了电话亭的位置,慌忙逃脱时不慎被卡车撞飞,当场死亡。

——还是被同伙眼睁睁看着死亡的。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安室透的眼前重复出现墙角的歹徒那充满恨意的扭曲表情,以及他手中的远程遥控器。

他后背上的衣服不知不觉被冷汗打湿,尤其是借助镜子真的在外套上找到了窃听器后,他心里几乎涌上了绝望。

黑衣组织对新加入的成员,是采取24小时监听制的。一旦这个成员有哪里不对劲,他就会立刻被组织抛弃。

安室透不能在这里露出马脚。

——于是,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打开了卫生间的水龙头做掩饰,拨通了黑泽瑛二的电话。

这个时候打给萩原研二是不行的。在歹徒不知何时就会重启倒计时的情况下,身为拆弹者的萩原研二一定在忙着操作,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

更重要的是,萩原研二现在应该还穿着厚重的、处理爆炸物专用的防护衣,那种防护衣从身体到头盔没有任何空隙,这个时候让他接听电话,他连正常的音量都未必听得到,更别提细微的叩击声了。

或者,就算他听到了,在那种精神高度紧张、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炸弹上的状态下,他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安室透叩的是摩斯电码。

但是除了通知身为当事人的萩原研二以外,又哪里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逃离危险呢?

……理智是这样告诉安室透的。

但他的手指还是不受控制的拨通了不知在哪里的黑泽瑛二的电话,并用摩斯电码叩出了一句走投无路下的暗号——

救救萩原。

金发青年的指尖颤抖着。

如果是教官的话……如果……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肯定会有办法的!

[“……”]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一阵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沉默。

然后,“啪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安室透在那一刻只觉“嗡”的一声,天旋地转中甚至有些眼前发黑。

他呆立了几秒,然后猛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声音。

是电视里的声音。

金发青年心弦一颤,猛地拔腿就往外跑,好险在步入“前辈”的视线前稳住脚步,走出来假装不经意的往电视上看去。

下一秒。

「“……刚才突然冲过交通管制的私家车直直向大楼冲去!!天啊,太惊人了,车内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主持人竭力控制后也难掩错愕的大喊猛然响起,安室透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电视屏幕。

他的反应并不算出格,因为咖啡馆内的其他人比他的反应还要夸张,个个目瞪口呆的望着屏幕上那辆宛如脱缰的野马般疯狂的汽车。

只见在无数警察的慌忙躲避下,那辆黑色车辆闯过警戒线,咆哮着冲进了公寓楼旁边的立体停车场。

它发动机的嗡鸣声即便隔着屏幕也刺耳不已,不一会儿,它便横冲直撞的来到了最顶层,然后油门不停反踩,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嗖”的冲向了公寓楼!!

「“啊啊啊——!!”」

电视机里和咖啡馆内同步传来尖叫声,主持人的解说更是逐渐激动:

「“难以置信!!神秘的私家车冲向了公寓楼!!它是想去往存在炸弹之地吗?诸位请看!那辆车飘在空中!那辆车开始下坠!那辆车——啊!!那辆车的天窗打开了!!一个人影从车内跳了出来,那个人影他——啊!!那个人影他居然是——!!”」

摄像机及时拉近距离,与此同时,主持人的解说也变成了不敢置信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假面超人??!”」

“诶——??!”

仿佛全东京关注着这件事的人都目瞪口呆的惊呼了一声。

假、假面超人……

安室透焦灼甚至绝望的心情化作满满的无语,他的嘴角疯狂抽搐着,瞪着半月眼看着那个飞在空中,戴着孩子们最喜欢的动画人物——“假面超人”头套的男人。

那个男人居然还捕捉到了镜头,在空中摆了个帅气的pose!!

喂喂……这都什么时候了?

忍不住哭笑不得的扶额,安室透僵硬的表情不知不觉松动下来,澄澈的浅蓝色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屏幕上的那个人,里面紧张的情绪依旧,但他的眼底却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便流露出了无法掩饰的信赖与希冀,像点燃了两盏希望的灯。

“假面超人”撞破玻璃跳进了公寓楼中。

几秒钟后,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轰然响起,让电视内和电视外的人都震惊了——不是说倒计时已经停止了吗?!

那么,“假面超人”他拼死进入公寓楼,难道是为了救助里面的警察吗?!

可是距离他进去只过了几秒钟,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真正的假面超人,只怕也……!

一片紧张的寂静中,安室透笔直地站在原地,两眼始终牢牢的盯着电视屏幕,眼里的光芒始终不曾熄灭。

终于,爆炸的楼层下方,一扇窗户突然被打开了,没有穿防护衣的萩原研二被“假面超人”狠狠锁着脖子露出头,惨兮兮的跟着他比了个“ok”的姿势。

“哦哦哦——!!”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了东京上空。

安室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虚脱般扶住了旁边的墙壁,随即又忍不住心生怒意——

萩原那家伙,拆弹的时候居然连防护衣都不穿!!他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要不是教官,他现在绝对已经——!!

同样的熊熊怒火,此刻也在楼下等待的松田阵平心里燃烧着。

他不顾旁人的阻拦,憋着一口气冲进大楼,一直来到之前看到的楼层,还在楼梯口的时候就已经怒吼起来,气得甚至连昵称都不叫了:“萩原!!我告诉过你多少次要穿防护衣——”

“嗷——!!”

一声痛呼打断了他的怒吼。

松田阵平微愣,脚下不停的转过一个拐角,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被“假面超人”暴揍的幼驯染。

萩原研二已经被揍青了一个眼圈,此刻他正在部下们静默的围观下狼狈的护着自己那张俊脸,左躲右闪叫得凄惨不已: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您饶了我——嗷!求不打脸啊教——假面超人!!”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狞笑一声,撸起袖子走了上去:“假面超人!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什么!太过分了吧阵平酱!!”

“少啰嗦!!我这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来自友人的愤怒!!看你这混蛋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疼!!”

鸡飞蛋打的闹腾冲散了劫后余生的害怕,周围的爆炸物处理班成员们面面相觑了几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有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对了!那位假面超人呢?”

“咦?刚才还站在萩原队长旁边不是吗?”

“怎么不见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声谢谢呢!”

“是啊是啊!”

一片叽叽喳喳中,松田阵平停住殴打萩原研二的动作,揪住他的衣领沉默半晌,蓦地一把抱住了他。

萩原研二一愣:“阵平酱……”

“萩。”松田阵平声线低沉的唤着他,在萩原研二以为他要说几句煽情的话时,嗓音沙哑的问道:“刚才那个……是黑泽教官吧?”

“……啊。”萩原研二抽了抽嘴角,随后无奈失笑,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巨大坑洞。

那是宛如英雄一般在危机时刻闪亮登场的“假面超人”,在爆炸的最后几秒一拳锤碎了两层地面,让他们死里逃生的坑洞。

他感激的轻叹了一口气:“绝不会错的,那种异于常人的身手和力气……绝对是教官本人。”

松田阵平攥着他衣服的手默默收紧,指尖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闭上眼睛,趴在好友的肩头深吸一口气,嗡里嗡气的咬牙道:“可恶……他这个人真是可恶,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消息,露面了却连跟我说句话都不肯啊……不知道我……”

“阵平酱。”萩原研二无奈的唤了他一声,提醒似的轻声道:“教官应该是有机密任务的,就像降谷酱一样。”

所以他们就算认出了他,也只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就怕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我知道。”松田阵平低低的应着,垂着头放开了他,墨镜后的双眼有些情绪不明。

萩原研二在心底轻叹一声,什么都没说,只默默拍了拍他的肩。

作为最熟悉彼此的幼驯染,别人看不出松田阵平的心思,他却不可能看不出来。

呀嘞呀嘞……

谁说总是摆弄机械的野小子,没有恋爱那根筋呢?

片刻后,无人的空巷中。

一个男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扔在地上,狼狈的滚了几圈后停在了墙角。

他脸上的眼镜已经碎的只剩镜框,双手双脚都被反绑住,十个指关节不自然的扭曲黑紫,缺了牙的嘴里塞着浸满了鲜血的抹布,宛如一滩烂肉般不自觉的颤抖着。

透光的巷口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位青年溜溜哒哒的走了过来,脚步声轻巧而规律,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愉快和玩味。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害怕?刚才按下炸弹的遥控器的时候,你不是非常神气嘛!”

“唔……呜……!呜呜……!”

男人艰难的摇着头,泪水、鼻涕和鲜血在脸上糊成一片,看起来凄惨又可怜。

但是他面前的这个恶魔,可不会因为这种程度,就对他心生怜悯。

“看看,哭得多恶心。”

西装敞怀的蓝发青年双手插兜站在男人面前,在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反应中缓缓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魔鬼般高高在上的、残酷的微笑。

“不用担心,身为守护市民的优秀警察,我是不会杀了你的——即便你哭得像猪猡一样恶心,还差点害死我可爱的学生们。”

他弯腰凑近疯狂颤抖的男人,有如情人私语般的声音低沉含笑,甚至含带着一分温柔的安抚。

但是在瘫软在地的男人听来,他说的话却如同绕身盘旋的毒蛇一般,无比阴森,冰冷,而又恐怖。

“所以,在把你交给我的同事们之前,就让我们先愉快一下吧……好不好?”

“呜!呜呜呜……呜——!!”

男人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惊恐的、涕泗横流的摇起头来,脸上满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然而,这副害怕到连表情都扭曲起来的样子,却让蓝发青年如同被愉悦到了一样开心的笑了起来:

“是吗是吗,你也很想和我一起玩啊?那真是太好了!”

“呜呜呜——!!”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乎是目眦欲裂的望着他,以及他笑容瘆人残忍的模样。

“放心。”

黑泽瑛二欢快的说着,笑容看不见眼珠的戴上了优雅的白手套。

“就算你变成了一堆看不清原样的烂肉,我稍后也会帮你治好的哦?”

……

…………

巷子里的声音停止了。

高挑的青年面无表情的走出来,摘下血色的白手套,头也不回的扔向身后。

一方手帕忽然从旁边伸出来,浅绿色散发着柔软的芳香。

“请擦擦脸吧。”

一直等在巷口的赤井秀一这样说着,脸色微微发白。

黑泽瑛二顿住脚步,深渊般的瞳孔毫无情感的斜过来,眼底还有没褪去的冰冷,俯视的角度带着残忍的味道。

赤井秀一冷不丁直面这样的眼神,脸色不自觉的又白了白,但伸出去的手却并未动摇,反而在片刻的僵硬后又往前伸了伸。

……小心的擦上了他颊侧的血迹。

黑泽瑛二没有表示反对。

于是赤井秀一垂下眼帘,克制着呼吸愈发轻柔的为他擦拭,将那些溅上的血一一擦去,恢复了他面庞的光洁。

然后,轻轻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以后,这样会弄脏手的工作,请让我为你做。”

他将弄脏的手帕收起来,转而托起青年的手。

那双手十分修长白皙,关节遒劲如钢筋铁骨,是很有力量又很美的手。

他握住那双手,橄榄绿的眼睛专注的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慢慢抬起来望向瑛二。

男人的目光不躲不避,即便见证了刚才那可怕的一切,凝视着瑛二的眼神也依旧没有恐惧,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相信瑛二先生是个重感情的人”。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黑泽瑛二终于动了。

“看你的反应……难道,事到如今,你依然想站到我身边么?”

他抬手轻抚赤井秀一的脖颈,指尖搭在他的颈动脉上,刚刚经历了暴力和鲜血洗礼的手指仿佛还蕴含着可怖的力量感,让人毫不怀疑它们只需稍微用力,就能轻而易举的捏断男人的喉咙。

——只要他的回答有一丁点不尽如人意。

但赤井秀一只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直直地望着他,甚至连一瞬间的紧绷都没有,眼底的火热几乎能灼烧视线。

“没错。我依然如此渴望着。”

他毫不犹豫的如此回答,薄唇几乎要勾起笑意,狭长的尾睫像勾人的钩子,磁性的嗓音低柔性感,令人不自觉的想着……它哭出来会是怎样的风味。

于是黑泽瑛二终于笑了起来。

“那么。”

他漫不经心的捏住赤井秀一的下巴,勾唇吻了上去。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