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在大周朝存在的最后一夜,注定是漫长的,而这种折磨在柳慕白杀掉除了马世明以外的其他人之后,终于变得不再那么让人战栗。

马世明浑身是血地将偃月刀立在地上,双手拄着,喉咙像是撕扯开了一般大口喘着粗气。而与他相对比的是站在对面的柳慕白,除了衣衫上不多的血迹外,没有见到一丝伤痕,手中阴阳子母剑依旧锐利,只等待最后给马世明的致命一击。

马世明很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身体即将倒下的不甘,还有为这辛苦经营起来的马帮不甘,他从只有三两个弟兄的上任帮主手中接过马帮大旗,辛苦打拼这些年,才终于有了些大帮派的样子,却没想到被这样一个人,在一夜之间彻底摧毁,他甚至在想,这是不是自己的一个噩梦,等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三十几口兄弟仍然在欢声笑语,把酒当歌?

不过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值得庆幸的是被他当做饮酒作乐累赘的妻儿让他撵回了娘家,也许,这会是马帮仅剩的火种了吧。

不过他仍旧不甘,凭什么?就因为这么一个断了腿的小乞丐?一个因为腿上曾经得了某种传染病而没法当做贡品上交的小东西?这人就要将自己的马帮给屠戮干净?

是的,在刚刚的杀戮过程中,马世明就已经问明白了关于小乞丐的一切,那不过去因为怕腿上有病的小乞丐会影响到他们供品的质量而被一个手下给切了,可是谁想到切了腿的小乞丐身上的病症爬到了上身,所以才断了他耳舌,防止他四处乱说,然后扔掉了,可没想到这个小乞丐居然活了下来,还让他遇见了这么一个杀神,害得他们马帮上下三十几口都赔上了性命,望着对面那个男人,马世明又恨又怒又怕,这个人太可怕了,手中一长一短两柄剑就像是毒蛇的牙齿,带着剧毒沾之即死,哪怕是他们马帮轻功身法最好的兄弟,都没能躲过他的穿喉之剑,尤其是他那式“追星赶月”,母剑在后,以力加持;子剑在前,迅而刺之。

柳慕白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被他留下的马世明,他今天其实已经破了自己的规矩,并没有将马世明一剑穿喉,而是给他身上开了不下二十个口子,但就是不让他死,因为他还需要确认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才是关键。于是,马世明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地活到了现在。

“英雄为一个孩童杀我马帮上下三十几口,也是侠肝义胆,可是,值得么?我马帮虽然不济,但是在江湖上也有些朋友,如今被英雄如此杀戮,以后定会为我等报仇,到时候英雄被江湖各大门派追杀,岂会安宁?”

柳慕白摇了摇头,说道:“我若在乎那些,便不是我了,你也不用激将,今天你必死,不过在死之前,你需要告诉我,那些孩子都被你送到了哪里?用来做什么?意义何在?”

马世明心中一惊,没想到柳慕白查到了这么多东西,不过仍旧不死心,假装不懂柳慕白的话,问道:“英雄此话怎讲?除了这孩子是我一个手下不听我命令擅自做主才导致他双腿被截肢,而且这也是为了他好,他腿上有病,如果不切,性命不保啊!”

柳慕白也不废话,将抽空誊抄的奏折和密信副本扔给了马世明,又把小乞丐那张皱皱巴巴的写着救救妹妹的破纸一同扔了过去,马世明看到这几样东西之后,整个人瘫倒在地,他知道,对面这个人已经知道了,再看这人对小乞丐的态度,就可以知道,此事绝无善了,不过马世明倒也不愧为西漠枭雄,即已知晓自己没有活路,反而硬气了起来,站直了身子,将偃月刀双手扛起,对柳慕白说道:“既然英雄为了道义打算将我马帮屠戮干净,我马帮也不会任人宰割。”

柳慕白瞅了瞅一地的尸体,嘲弄地看了看马世明。

马世明颇为尴尬,自己刚才说马帮不会任人宰割,可是这一地的尸体似乎告诉着自己,对于对面这个人来讲,马帮好像还真是任人宰割一般。不过马世明的脸仅仅红了一会儿,就再次梗起脖子说道:“我马帮就算只剩下我一人,也要与你拼杀到底!”

柳慕白也不挑破,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如此,刚刚我已经说过,你若将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会给你留个全尸,顺手给你挖个坑也有可能,好让你的后人有处祭奠,我想你应该有妻儿吧?看你的眉宇间可以猜出,妻儿不在此处。”

马世明感叹此人洞察之敏锐,不过提及妻儿,由不得他不紧张,虽然之前不在乎,但是如今自己难逃一死,对于妻儿之事自然紧张起来,声音也不再那么硬气,颤颤巍巍地说道:“还请英雄高抬贵手,我妻儿早已出行远方,此事与他们断无干系,还请英雄不要为难他们,今次是我技不如人,不论英雄想要问什么事情,我都会把我所知晓的一切告知;若是英雄不肯,那我马世明就算是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柳慕白像是在考虑是否值得,停顿了半晌,就在马世明逐渐绝望的时候,柳慕白“嗯”了一声,说道:“我答应你,不为难你的妻儿,你说吧。”

马世明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谢谢英雄的承诺,英雄能够为一个小小乞丐而将马帮屠戮干净,我想英雄也会对自己的承诺负责。我这就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英雄。”

“四年前,大周皇帝刚刚即位,马帮还十分弱小,仅靠打劫西漠来的行脚商进行生活,人员也只有那么三两个,都是些生活艰难的人,手上有些功夫,所以才做这勾当。”

“突然有一天,在我们劫掠一个行脚商的时候,反被此人制服,正当我们为自己性命担忧的时候,此人并没有对我们下死手,反而问起了我关于西漠的一些事,然后还给了我一些钱财,让我将西漠那些和马帮类似的零散组织收编起来,他来提供扩张的银钱。”

“马帮那时候极其穷困,我们长期的打劫,让许多行脚商也不再走西漠这条商线,此人本事也高,还使得好银钱,我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开始他也不说有什么目的,只是不断地使着银钱供我扩张马帮,不过西漠这地方毕竟藏龙卧虎,有一些人根本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当我和他说及此事的时候,他就将那四大护法派了过来。”

柳慕白听到这里,回头看了看刚才合击他的四具尸体。

“对,就是他们四个,说来也奇怪,这四个人虽然不是同胞兄弟,但是不论从身形、招式、武器等都是极其相似,像是一个人似的。”

柳慕白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马世明接着说。

马世明也不犹豫,接着说道:“后来有了他们四大护法的帮助,马帮逐渐在西漠站稳了脚跟,逐渐发展到了三十多个弟兄,不过今天都没了。”

柳慕白听到马世明的话,冷哼一声:“别说废话!”

马世明不敢反抗,只好继续说道:“直到今年,那个使了银钱的人突然给我来信,说是让我配合龙口镇衙门官员,为马帮打造马上武器,马帮弟兄都是来自江湖,手上都有些功夫,自己也都有擅长的武器,如今听了那人的话,还感到奇怪,后来等我去铁匠铺接手才知道,原来打造的还真是马上武器,一水的制式斩马刀,各个厚背宽刃。”

“等到斩马刀到手之后,此人又给马帮备好了三十多匹战马,然后给我发布了第一个任务--在西漠偏远村落抢夺六岁以下孩童,不论男女。”

柳慕白眼神一立,果然,这才是关键。

“我想要询问那人何意,他就说让我照做,凑足五十个他会告诉下一步该如何。”

“这些年全靠此人帮助,马帮才有如此规模,所以我便带领马帮上下开始抢夺孩童,直到半年前才凑齐了五十人。等我询问此人,这五十个孩童该如何处理的时候,他就让我挑选身体健康的,不论男女还是残疾,只要如今身上没病就可以,作为贡品送到指定地点,到时候他会接手。”

“因此,我们便对五十个孩子进行检查,发现只有四十七个附和那人所说标准,剩下三个,其中两个面黄肌瘦,显然是穷苦人家孩童,还没等到送走就已经饿死,而最后一个就是这个小乞丐,腿上长着许多红点,我们请了郎中瞧了瞧,说是腿上有疫病,一会会往上长,我手下一个兄弟交差心切,随手就用斩马刀将这小乞丐的腿给切了下来,等到他终于养好了腿伤,却发现这小乞丐的疫病早已经爬到了上身,这万万是要不得的,有兄弟提议直接将这孩子杀了,可是这么小的孩子,与我两个儿子年岁相当,我又怎么忍心,于是就告诉他说,让这孩子自生自灭吧,至于他的舌头和耳朵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手下怕他将我们这生意对外乱说吧?”

“等到完成了这些事情,那人再次联系了我,我和他说了这个情况,他倒也没有怪罪我们人数不足,只是交代了一下,把孩子送到了文昌谷,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那人给了我们一大笔赏钱,兄弟们正在庆祝的时候,您便来了,把我们马帮三十几个兄弟都给杀干净了。”

柳慕白听到此处,心中已是怒浪涛天,提起手中子剑,一剑递出,直接将马世明喉头对穿,而那马世明似乎都没有觉察到自己喉头已漏,仍自顾自地说着什么,直到无法喘气,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柳慕白重新背起小乞丐,低声念叨起三个字:

“文昌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