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变换。

嘭!埃蒙洛顾问突然跳了起来,发出嘶哑的尖叫。

分析员连忙冲到顾问面前,急问道:“顾问,您怎么了啊。”

埃蒙洛顾问一见是他,当场抓起刀,直要把分析员劈死。

“你是作者【不详】!你居然亲自出手了!”

“?!”分析员面色顿白,脚步及时停住,才侥幸保住小命。

“顾问,您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是作者【不详】!”他慌了,火速跪地求饶,身体几乎贴在了地上,非常卑微。

“装?”埃蒙洛顾问惊魂未定,见分析员脑袋都磕在地板上,缓了好几秒终于平静下来。

……作者【不详】不可能会是这种反应,但是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转眼,所有人又活了起来?

“那是幻觉吗,我居然看到有个阅读者变身蝴蝶杀光全场,然后你的脑后长出了……蝴蝶。”埃蒙洛顾问太过惊恐,声音都在颤抖。

蝴蝶这个词刚一出口,他胃内翻滚,直接呕吐。脑中的蝴蝶更是令他恶心、恐慌,想都不敢想,仿佛得了应激创伤,他根本无法描述自己的遭遇。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惧怕什么,这种情绪可能历史以来都没人命名过,可见其吊诡之极。

“蝴蝶?”分析员诧异抬头,深深皱眉,又像抓到了重点。

“顾问您为什么会有这种幻觉,我猜测是非凡因子的影响,这个文本带着非凡因子,它发布之后,蝴蝶就不仅是文本中的东西,也成了我们观念上的东西,同时也会对我们造成非凡影响,我想,对顾问来说的影响,就是刚刚的幻觉。”

分析员分析得逻辑清楚,还给到了对策:“我建议阅读者们都去一个房间里,我们目前为止损失了四个阅读等级的阅读者,后面还有六个阅读等级,还有可以试错的空间,我们可以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继续推进,毕竟谁也不能肯定文本不会入侵现实。”

这话确实有道理,埃蒙洛面色透着几分微妙,没有多说什么,先执行了分析员的建议。

“接下来我估计是真正的文本环节,要更慎重对待,来,上工具。”

分析员起身,转头招了招基地门口的方向。

“大脑容器上来,还有信息处理支持器。”

说着,门外就走进了几个背负巨箱的中年人,他们手法熟练,不一会就在隔壁的隔离间建起了一系列设备,比手术场面还夸张,到处都是几米高的大处理器,还有水罐中的漂浮大脑,阵势浩大,显然有备而来。

埃蒙洛顾问之前确实有吩咐过,阅读要设备加成,但没想到,分析员会做到这个地步。

“在罗尔城文学系,这是常备操作,我们的最新研究已经到达了这个技术水平,阅读不再是难事,除非对象是大疯狂,我们远没有阅读它们的能力。”分析员道。

诚然,书籍是知识最常规的载体,所以文学系,在罗尔城就相当于地球上的军备专业,他们专门研究知识以及其载体,当然也掌握了大脑加强的知识。

另外,文学系,正是掌握阅读知识的专业。阅读知识是少数罗尔城普通学生可以拼命争取到的高序列知识,但相对其他专业来说,它的疯狂风险也是数一数二,据说一百多人一个班一年下来,存活率不到10,可见其残酷程度。

想在文学系成才,就要付出代价!

“……”埃蒙洛顾问顿了顿,看着设备飞快运转,显出大量数据,有点语塞,不禁问道:“你们这是在确保阅读者的大脑安全?”

“是的,主要是大脑,其次是心脏。刚刚比较急,我们的人没来得及送,但现在成功送到,我们的读解成功概率就可以大幅上升了。”

记分析员一边插着设备的导管,一边催促阅读者坐上去,动作温柔,眼神却疯狂,肉眼可见的急不可待。

这家伙也是罗尔城少见的求知派,但不求进步,只求知识能够为自己带来更多的利益,必要时不择手段。这种人埃蒙洛家族也最喜欢用。

“执行下去,我要看到你们尽快分析出《庄周梦蝶》!”

埃蒙洛顾问立下命令。

“是!”分析员手指一动,启动了几乎全部的阅读设备。

与此同时,信息网上,阅读场景已经发展出了更多的分支。

就好像一只蝴蝶扑打翅膀,身上跳出另一只蝴蝶,如此复制,不断繁衍,分裂出了无数的阅读分支,无穷无尽。

非要比喻的话,可能就像打剧情游戏一样,只不过体验太可怕了。

“这是……什么,我成了什么?”

此时,谬丽睁开眼睛,只见周围重重叠叠,色彩紧密而且还会剧烈动荡,根本不是人的视界。

而当她开始能辨认周围事物的时候,她几乎疯狂,因为每一眼看到的都是疯狂信息,在海量的疯狂色彩之下,她根本无法辨别什么,连天空是天空都辨别不出,更何况其他事物。

色彩如风暴般剧烈涌动,她已经尝试了大家研究出来的特殊认知法,但也丝毫没有降低影响,反而愈演愈烈,色彩们疯狂旋转,似要卷成一个完全异质的整体。

在那里一切事物都没有区别,生即是死,阴即是阳,黑即是白,而她根本拒绝不了那道疯狂的引力,转眼就被卷入其中,遭到了绞碎,跟陷进绞肉机一样,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慌。

什么东西在被搅碎?是她的大脑与心脏,是她的自我!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自我能否被物理地消灭?现在不就是吗,“我”要没了,如果“我”不坚守的话,迎面而来的疯狂就要将我撕碎!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文本究竟表达了一个什么故事?这些事情她一概不知,但是为了知道,她一直瞪大眼睛,“手臂”努力动作。

可是身体太僵硬了,跟死尸一样,好像连内部……都被啃食了。

她察觉到这个事实时,几乎落入绝望。

“不,我要想办法!”

几秒而已,她精神焕发,居然更聚焦了疯狂旋转的色彩,由着它们转动,然后爆发强力意志,抓住了生与死最模糊的时机!

轰轰!她成功了,及时后退一步,从死转到了生!

身体可以动了,就是肢体不太方便,但“手臂”完全可以动啊。

她无比兴奋,正要继续尝试。

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带来无数疯狂信息,还有地震连环,空气爆破声响彻云霄,四面八方都混乱不堪。。

怎么了,有巨恐?!

她慌了,想要紧急逃跑,明明是阅读,却倍感真实,她能笃定,这里的死肯定也意味着现实世界的死亡!

但“巨恐”直接擒住了她,两只手指,几乎压碎了她的手臂。谬丽无法,只好转头面向“巨恐”,最大限度的提高了眼力。

“快回到肉眼观的级别!”

她几乎崩溃,但最后一刻终于成功,进入了“肉眼观”的视界。

这里鸟语花香,安谧和谐,刚刚的恐怖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谬丽疯狂喘气,劫后重生却完全没有喜悦,仍是恐慌的持续。

因为,她看见了“巨恐”的真身,那竟是她自己!

自己走近从草,看见一只倒地的蝴蝶,心生同情,想确认生机,于是碰了一下蝴蝶。

可是,那蝴蝶是谁,分明是自己啊!

谬丽恐慌升级,她身为蝴蝶,极端抗拒着记“巨恐”的到来,而刚刚的疯狂色彩再次极速包卷,竟将她的自我全部卷了进去,疯狂旋转,离心力直要撕裂她的所有。

吊诡的事情于是发生,她居然与对面的自己疯狂切换,又是无法明状的“巨恐”,又是蝴蝶。

不不不!

在“巨恐”眼里,蝴蝶竟然也成了无法明状,因为仔细一看啊,这蝴蝶跟之前看见的蝴蝶一样,蝶翅上长满了眼睛!

“啊啊!”谬丽惊恐过度,眼前突然一黑,竟又从床上惊醒。再一看周围,她当场愕然。

梦……竟然还在继续!

·

今日下午的时候。

笔尖暂停,染黑了底下的白纸,邢远愣神,自己都没有预想到,自己的笔下会翻译出《庄周梦蝶》。

那是一种冲动,很可怕的黑色冲动,想消灭所有虚假、愚弄着他者的伪知识。

家学……很排斥虚伪。

道、真理、世界的真理,求道、求真理、求世界的真理。对真理的强烈肯定以及追求,是家学的核心。

但他并非是受家学影响,才追求起了真理,家学是后来学的,起初他什么都没有得学。

“可能是突然的一天,也可能是生来如此,我很小时候就有一种求知……冲动。”

邢远低头,可能是触景生情,深刻反省着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无知之中。”

出生于贫困小镇,全镇只有两个书店,里面除了教科书,就是各种配合教科书的应用书,还有少数几本世界文学或者风水卜算之类的杂书。

早熟以及早智,使他区别于同龄人,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对很多小孩该玩的该学的东西失去了兴趣。

感受到了无聊。

内心开了一个巨洞,无法填补的巨洞。

没有人可以分享,没有人可以交流,分明只是说了一些自己的心底话、自己对事情的真正看法,就收到了奇怪、怪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在想什么等等评价。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蝴蝶死在蛛网上,干瘪枯黑的时候,几个同学哭了,几个同学说可惜了多美的蝴蝶,大家或悲伤,或怜爱,或同情,但是自己。

没有感觉都没有。

死去的蝴蝶旁边,飞过了一只活着的蝴蝶,恰似一种生死的交换。

对自己来说,死的蝴蝶,与生的蝴蝶,没有太大区别,都是自然道理的演化,该是如此,就是如此。

但这种想法是不可以说给大家听的,如果不想被孤立,被说可怕、没人性,被划分为异类的话。

真正的想法,总是要隐藏起来,不与别人知,不然会遭致不幸。

“没有关系,即使没有朋友,不与他者交流内心,也不妨碍我的日常生活,不如说,‘无聊’和‘总是想往心里填充什么’,才是我的烦恼之源。”

“什么书都没有,几乎没有任何输入,我高中之前的日子,渴于填充,却什么也没有,对……就像沙漠中干渴了很久很久的人。”

“仔细一想,也许正是那段灾难般无知的时间,培养出了我更为强烈的渴望,当时心中开出的空洞有多大多深,后来能填充的空间也就有多大。”

邢远看着翻译出来的文本,不自觉地想到自己的过往,唏嘘不已。

“我没有别的才能,天分最多不过平均值,学习能力一般,我只是……渴求,渴求能够填充自己的东西,使自己不要是那么空无,内在尽可能丰满,这样的话,我即使再孤独,再没有他者,我也能一个人走到生命的最后。”

“我是因为需求,所以才渴求啊。”

他低着头,视线缓缓垂落,定在了文字上。

记一无所有、一无所知地穿越异界,置身于异环境、异文化,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确实会茫然无措,惶恐甚至恐慌。

金钱等物质上的种种,过往自己倚靠的东西全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面临着名为异界的巨峰,自己作为人,该是多么渺小,该是多么无足轻重。

敏感如他,率先感受到的是这份压倒性的差距,身处异国他乡,陷入了文化等重重包围一样,令人无法呼吸,如若溺水。

事实上,那确实是一种规模宏大的异质冲击。

当初,那条街道上,房东忙着打理房子的事情,留他一个人坐在外面时。

他站了起来,顺着明暗的黄昏方向,眺望着高楼林立的城中心。

狂风迎面扑来,街道的尘土都被一扫而净,房屋发出承受着风力的吱呀声,自己也几乎要被强风吹倒。

但他站住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学习与经验不会白费,我努力填充在大脑里面的事物不会背叛我。”

“所以,我即使身在异乡,也依然能求生。”

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确实这么说了。

而且在场的房东也听见了。祂倚靠墙壁,露出笑容,眼神像是在守望什么,但也不全是,十分深沉。

“一定可以的。”记得,房东当时是这么说的。

“房东先生对我总是很有耐心,虽然我没有直说,但我能感觉到,房东先生应该对我有特别的期待,就像他开玩笑时说的一样,他希望我有所成果。”

灯光昏暗,邢远思考了好几分钟,才放下这个问题。

“成果,那是当然的,我一定会努力。”

目睹城外怪状,邢远心郁的同时,也产生了更强大的动机。

埃蒙洛家族等人的主动请缨,相当于对我们发出驳论,我们当然也要礼尚往来,不是吗。

不过,翻译到这里,今日份的思考力恐怕也要枯竭了。

这一天,没到固定睡觉时间,他倒头便睡,留下发布了《庄周梦蝶》的电脑还在闪光。

接着,他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怪梦。

在那里,自己内里的东西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表情神态判若两人,如果说他自律自控,不过度放纵,性情温和。

那么那个人,就刚好与自己相反。

那可能是,他藏起来的深层自我。

“他要出去……做什么。”邢远望着对方,意识逐渐沉落。

埃蒙洛基地,一只蝴蝶停落在包容大脑的水罐之上,缓缓地收拢蝶翅。

“那么《庄子》……你们如何解读呢。”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