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厨师又是总军从扶南国王室那里抢来的,先生的手艺师从于这对老夫妻。师伯师娘的孩子也曾是海征军将领,死于战斗,这些年,先生一直将他们视同父母,年岁渐长,接来此处,正好主人不在岛上时,便由他二人守着这座岛。

师娘是东陆人,嫁给本是南陆人的师伯,因此,二人两陆各色菜肴都很拿手。味道自不必说,南樱好奇的是盛放菜肴的杯碗盘碟,除了琉璃,还有银器。琉璃产自南陆东部的提塔国,提塔在南陆语是琉璃的意思,这座小国也由此得名,全世界最美的琉璃城亦位于其境内。

可是,这满桌的银器,南樱端起一只空碟,瞧那落款处,主款“一寸金”,来自东陆没错,副款竟然是“绪承”。再看几件,皆是。南樱不敢想,先生竟把父亲这么多年打造过的名贵器物全收来了。

“樱,吃饭。”馥远棠提醒着。

南樱从恍惚中回神,嘴角挂了笑,“先生,你为何把父亲做过的器物收来这么多。是怕我远在异地他乡会想家吗?”

“不是。”馥远棠道。

“那是为何?”

“上次陪你回家,父亲说你小时候总把自己弄成黑脸,是因为懂事经常帮他干活儿擦银器。就想着,把你擦过的银器都收回来。”馥远棠说着,为南樱的盘子里添菜。

棠没太在意的言语,说得自然随性,却感动了南樱。而樱不曾放在心上的事,却被棠深深记下,点点滴滴弥补着过往的缺失,收集着棠错过樱的一十九年岁月。

“快吃,一会儿天黑了,刚好去凤尾滩。”馥远棠又催促道。

南樱含住欲滴的泪,他不想再哭,从今往后,没有分别的岁月,不再需要泪水来贺喜。

饭后,消食,光着脚在凤尾滩上时而欢逐,时而闲步。

露出海面的沙像凤鸟的尾羽,铺开到海里,退潮时散着夜光的珍珠从沙里显露出来。“凤尾遗珠”这样的幻彩美景,固然妙不可言,可更加摄人心魄的是围绕在棠先生身边的樱。他就像海神赐给馥远棠的一颗珍珠,明亮又洁白,照得棠先生心底再无暗处。

南樱拾起一捧珍珠,托在掌心看,月白的光映衬在他脸上,便是一幅日月同辉的光景。

这光景又看向馥远棠,问,“先生,我听说南陆城的凤尾滩有个传说,道这凤尾遗珠的景象是海神情人的眼泪。海神爱上一只凤鸟,但相隔两地不能在一起,便每每到海滩见面,分别时总会落泪,就成了那处奇景。也不知道这样的传说有几分真假。”

“或许,海神只是爱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好生了一双凤眼。”

馥远棠也弯下身,捡起一把珍珠打着水漂洒回海里,像星光坠落天空,那一幕在南樱心底绽放成花。

次日,雅爷带阿香登岛,同时带来三个看着就很重的箱子,由运工搬上岸,抬到客厅。

雅爷喜欢珍珠,看见南樱昨晚拾回来的一盘子珍珠,不打招呼就挑了起来,“总军,你再不给我安排些正经差事,我可要退役了。这大半年,没干别的,整日围着你家夫人转,莫不如,你请我来做管家,我替你和夫人守岛,怎样?”

“不怎样。”馥远棠呛她一言,“大半年,也不瞧瞧,你在围着谁家夫人转。”

馥远棠看了阿香一眼,他早知道林香是潘仁驰投放到雅爷身边的卧底,雅爷自己也知道。可潘仁驰当初低估了总军,同样低估了雅爷收服漂亮女人的本事。三大陆像爷们儿一样的速度女王,得一女人心速度更快。好像,海征军里就没有慢的。

南樱收拾完,来到客厅,与这两位旧相识打过招呼。馥远棠道,“樱,打开箱子看看。”

林香帮忙,掀开沉重的箱盖,看过去,里面装的像是衣服,并且是很重的衣服,露出来的地方能看见镶满了珠宝。

林香提起一侧,示意南樱提另一侧,说道,“这是总军吩咐,让阿雅监工,做了半年才完成的礼服。今天送过来,让你试一下,不合适再拿回去改,倒是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返工了。”

“礼服?”南樱疑惑时,已将礼服提起来,足够看清楚全貌。

这件礼服以白为主色,镶嵌蓝宝石,配以黄金走线,点缀红宝石拟态几抹艳丽的霞光,堪称绝美。衣服制式混合了东西南三大陆的特色,杂而不乱,恰到好处。

南樱心想,干什么需要这样隆重的礼服,难不成下个月的入伍典礼,特训兵都要穿成这样?

再打开第二只箱子,同样是一套礼服,与方才那套完美匹配,却有不同。基底为深海蓝色,配紫色,白色珍珠,少许红宝石点缀袖口领口,装饰不多,金银线暗纹刺绣更显沉稳贵气。

显然,两套礼服的码数刚好是樱和棠先生的。

南樱还在猜测,雅爷挑了几颗入眼的珍珠交给阿香,“总军,你这凤尾滩不禁外人吧。”

馥远棠道,“禁外人,不禁你。”

雅爷本就冷冽的面庞,一笑竟也会灿烂。她领着阿香离开客厅,前往海滩去了。

馥远棠起身,打开第三只箱子,里面装了大大小小几十只礼盒。取出最上面一只,再取出装在里面的项链,从样式到材质都能看出是跟礼服配套的饰物。

馥远棠拿着在南樱胸前比量一下,“一会儿仔细挑挑,看哪件最合适。”

南樱早就懵了,不知所然,便问道,“先生,这是要做什么?该不会你想让我在入伍典礼上穿成这样吧。别人肯定都穿军装,我不该搞特殊。”

“不用搞,你本来就特殊。”总军又没正形了。

南樱打掉他游移的手,气着说,“别闹,你又要做什么,不同我商量?”

馥远棠就是专/制霸道,他决定的事向来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这早已成了习惯。可他也知道,对南樱,对小孩子不能总是这样,把惊喜变成强权,只会败光好感。但他又实在喜欢瞧着南樱手足无措的样子,这种初遇时的感觉久违了,自从二人更深入对方的灵魂,南樱便越来越懂自家先生,馥远棠随便想什么,南樱总能猜中。好长时间,都没见过小孩儿懵头懵脑的神色了。

如今,一朝得了机会,馥远棠真想多沉溺片刻,这样的戏闹会让老先生上瘾。

南樱气了,将箱子重重盖上,“你说不说?不说,我便不穿。”

转身陷坐到沙发里,再不理那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

馥远棠还想逗他,便又打开箱子,拿出礼服上衣,说道,“你先穿给我看,我就告诉你。”

“扯什么,这是在客厅,随时会有人进来。”南樱不穿,扭过头不理先生。

“我把牌子翻过来,勿扰,没人敢进来。”馥远棠说完,真去门口翻门牌了。

“窗户都是落地的,没人进来不代表没人能看见。”南樱朝着先生喊道。

馥远棠接着把各个窗户的帘子都拉下来,“可以了。”

“大白天,你又关门又拉窗帘,生怕旁人不知屋子里面……”南樱说一半,剩下一半被那强盗般的吻塞回去了。

松口,馥远棠笑问,“里面怎样?”

“里面……”南樱顿声,看出先生有意为难自己,便揽上来,异常温柔地说,“棠,你快告诉我吧,准备这两套礼服,到底要做什么?你这人就喜欢自作主张,上一次都被你吓怕了。虽然我知道你当时迫于无奈,可不无奈的时候,就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

馥远棠没想到这妖精临时换了套路,竟跟自己软着来,本想多坚持片刻的捉弄被打得一败涂地。夫人这般乞求,总军于心何忍。馥远棠顺势抱住南樱,贴着他耳朵拍着他后背说,“不怕,不怕,以后再不会自作主张了。这两套礼服是为军中的婚礼准备的。”

“婚礼,还要在军中再办一次?”南樱愣住了,他真没想到会有这出戏码。

馥远棠松开南樱,凝视着他双眼,说,“总军大婚,当然要让全军知晓,你不只是海征军的兵将,更是总军夫人,全军上下必须人人皆知。日后,你在军中行事,也顺遂些。”

“我看未必。”南樱反驳,“顶着总军夫人的名号,岂不是对我要求更高了,要以身作责,还要身先士卒,怎么看都是更苦的差事。”

馥远棠微微点头,“也对,但遇到危险,兵将们也会更在意你的安全,你付出一己之力,他们会还你十倍百倍的守护。”

南樱不得不服,总军的算盘永远打得精妙。

“樱,婚礼的日子,你定,免得总说,老狐狸凡事独断专行,往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听你的。”馥远棠的深情像泥沼一般,越挣扎陷得越深。

可南樱就愿做失足的少年,陷进去,沉没在里面,宁肯窒息。

南樱回送个甜甜的吻,又从阿香方才的话里大概想到,婚礼的日子,总军早就选好了,这老狐狸就嘴上说得好听。那就让夫人猜猜,总军选的日子定在了哪一天。

南樱暗暗算着,三月初三是特训兵的入伍典礼,婚礼肯定要放在后面,否则,大多数特训教官都不能出席。现在是二月底,还剩一个多月,那便是三月初到三月底之间的某个日子。

南樱想到了,眼睛也随着笑弯了,在棠先生耳边吹起一阵暖风,随后说,“就定在,三月十五,海神夫人的生辰吧。”

那是,去年,棠先生向樱海上求婚的日子。

一年之季,春去,夏来,秋过,冬走,春又回,这份爱竟也跟着回来了,时机正好,情意正浓。

凤尾滩的奶白沙里,双腿永远无法着落,在海潮里拥吻的二人,只会越陷越深,脚陷在夜光的珍珠里,唇舌陷在对方里。

当晚,龙象节的禁令解除了,夫人想要,翻了倍的想要,总军就必须给,多少都得给。

风中的呢喃总格外动人,“棠,爱你爱到心慌,慌着慌着,就不再属于自己了。”(都知道有快乐)

这一个月,说是休假,馥远棠才发现,自己在岛上的日子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终将一日无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