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远棠在门外敲了几下,没人应答,他当然知道南樱不可能真的睡着了。况且,再轻的脚步声,以馥远棠的耳力也能觉察到。小孩子不想开门,定是已经反过味儿来。馥远棠有些后悔,至少该多等些日子,这么急着赶走潘仁峰,小孩子又不傻,既会心里委屈,又会觉着自己阴险。

把好感变成惧怕,真是大大的失策。

馥远棠第一次感受到挫败,怪他太喜欢南樱了,喜欢到一时一刻都不想等了。

屋内,南樱蜷卧在床上,人生第一次有这种复杂的情感。对馥远棠,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从神秘到试探对抗,到依赖再到震惊,没有人曾给过他这种五味杂陈的感受。这样的先生,他敢全心全意地交付自己吗?

南樱面前的先生,潘仁驰面前的先生,斗场上的先生,这个人有着千变万化的面相。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历经染尘的教训,三年都不曾看懂一个人,更何况才只认识馥远棠不到六天。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想要一个答案,来得如此热烈的爱不会走得更快吗?

南樱思前想后,许许多多,终于在心底寻到了答案。

他要拒绝馥远棠的求爱,至少现在不能答应。南樱开始在心里编排起恰当的措辞……先生,我还不能把你当作非人……不对,你已经是非人了,但不是我的非人……我没你那么大本事,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我只是个普通人,学满之后入府为官,找个良人,平安过一辈子……也许在你看来这很没出息,但个人所求不同,人活一世开心快乐最重要……我不喜欢阴谋阳谋的过日子……你那么厉害,能看穿每个人的心思,也一定能懂我,理解我,尊重我的选择……

这套词儿南樱修修改改,第一句里面的“还”字应该去掉……先生,我不能把你当作非人……嗯,这样说才对,“还”字太模棱两可,容易被老男人抓住话柄。

最后,定稿,南樱打算去找先生,就现在,当面说清楚,像他面对染尘时一样,要勇敢,不能退缩。

南樱下床,可就在这时,仍在门外的馥远棠忽然开口说话了,说着悦耳之言,“樱。”

还是让人里外酥麻的唤名。

南樱没敢动,愣在原地,提着心仔细地听,他在想等老男人说完,自己也许要调整拟好的方案,部分语言应该需要更换。

“樱。”馥远棠又叫了一声,“我错了,我不该逗耍你。错就是错,我不会辩解,更不奢求你立刻原谅我。但有一样,你别跟自己生闷气,有气冲我来,不给我做饭,不收拾房间,打骂都随便。还有一样,不许偷偷离开,假期这两个月,我若一个人留在行馆太孤单了,你不想见我,就自己住着,也别走,好吗?”

南樱死八个来回也不可能想到,馥远棠会来这么一出。大大方方承认错误?染尘那货都要背地里成亲了也不见他认个错。先生不过就是找人把峰哥请走了,一不伤天二没害理,居然如此诚恳地认错?

啊!老天爷,杀了我吧!南樱在心底吼叫起来,自己准备的那些话看来是没一句能用上了。面对馥远棠的这些话,他刚刚硬起的心立刻就软了。

当然,这样的花言巧语若让潘仁峰听到,定会被嗤之以鼻……老男人的嘴,哄人的花花肠子骗人的鬼!

可南樱不是潘仁峰,先生请走那个人来疯也真是给自己铲除了祸患,没人在一旁左右南樱的想法,先生的手段才好施展。

此刻,南樱的心像那夜风中摇摆不定的树尖尖,晃着晃着,就不自觉地走到了门口。他的手已经搭在门锁上了,开还是不开,见了面又说什么,自己这张嘴在先生面前无力还击,这颗心又何尝不是。

正犹豫着,忽然,门外巨响。细听,像轮椅滑翻的声音。门前是有台阶的,轮车能走的坡道在隔壁房门口。先生他……

容不得多想,南樱开锁便轰然打开了房门,急切想往外冲,却被站在门口的馥远棠扑了满怀,按在门框上。

先生站起来,比南樱高出快一个脑袋了。他压着脖颈,上下一齐抵着南樱。

“你的腿!”南樱还顾着先生的伤,竟未曾想过是不是又中计了。

“只能站一会儿。”馥远棠用与自己身高不大适衬的娇声说道。

终于,南樱反应过来,这次还算够快,馥远棠定是故意撇了轮椅,诓自己开门。

“你耍我有意思吗?上瘾是吗?”南樱的怒在先生眼里便是娇嗔。

好个俏脾气的小媳妇啊。馥远棠确定,自己真的陷进去了,从来不曾有过的心之所动。

他暗哑着声音道,“上瘾。”

“你还有脸承认!”

“至少没骗你嘛。”此时的先生无论声音还是身体都像一块粘皮糖,粘在南樱身上就再不松开。

南樱被他控制得周遭没有半点余地,有伤在身都不是敌手,这要是伤好痊愈,谁招架得住啊。

南樱转动的小心思又被先生洞察了,馥远棠贴到不能再近,附唇来问,“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胡说!”南樱怕露怯,赶紧否认。

“你都告诉小胡了,竟不跟我说。”

“你!”南樱又被围追堵截了,原本还强硬的少年心都快被先生驯化成少女心了。

眼下,他连大气都不敢喘,随便长出口气,都只会让两人的胸贴得更近。不知滋味的气流便在体内游走着,上上下下,转瞬,二人同时产生的反应就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馥远棠再不客气,扳过南樱逃躲的唇强吻起来。这个老男人太霸道了,全然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气息填满眼前的少年。

稍有余时,还要送两句情话,“我都看见了,仁驰来的时候你堵在院门口不让他进来,是担心我,替我挡着,对不对。”

“我就是,自不量力。”南樱断续回应着。

被吻得声音急喘,这更让馥远棠沉迷了。

“我在屋内瞧着,就一直想,院子里若是清净没有旁人,我便立刻冲出去……”

南樱太纯情,当馥远棠最后吐出的两个字“操/你”入耳时,少年的脸腾地就红了。

“樱,我站不住了,去床上。”馥远棠央着,哄着,嘴上不依不饶着。

二人跌跌撞撞相拥倒在床上。

馥远棠不轻不重咬了一下南樱的舌,南樱闷哼一声逃出来,举手按住馥远棠的脑门儿,不许他再强肆。

“小孩子就是喜欢胡思乱想,闷在屋里不开门,我是恶狼吗,能吃了你吗?”馥远棠会用千百种方式调情,不同的言语像是不同的舞妓一般,各有韵味。

这样巧舌如簧的老男人,不是渣男,必是宝贝。

南樱轻皱着眉梢,半眯着眼睛看他,狠狠道上一句,“你是老牛。”

“我就是老牛想吃你这棵嫩草”

“无耻。”南樱强不过馥远棠,只能像个娇娥,甩些不疼不痒的骂人话。

“我无耻,无赖,无礼,所有姓无的都是我,总行了吧。还有无故,无缘无故,喜欢你。”馥远棠再送一波浪言,随后贴上前来,鼻尖抵着南樱的唇瓣,冒着被人一口吃掉的风险,细腻却野性地说,“”

旋即,一双稳而有力充满攻击性的眼睛猛然盯住南樱,猎物,他成了他的猎物,再逃不掉。

翻滚,热吻,这样的房间里没有火炉也照旧温暖。

馥远棠在退去南樱的衣服,被阻止在胸前。

“我还没准备好。”南樱软软地求饶,明朗的眼睛里似噙着泪一般。

馥远棠停住手,这个少年被他视若珍宝,又怎会强求。他看到了南樱心里的顾虑,暖着声音问,“怕什么?”

“怕。”南樱语顿,他在想自己最怕什么,面对馥远棠的热情,自己为何不敢全然接受。

之前,他便生起过疑问。馥远棠恼过自己言语不敬,那时,南樱就在问自己究竟怕什么。

今天,潘大帅的造访以及斗场所见,让南樱终于想白了,他不怕先生如染尘一样劣性,更不怕先生神秘的身份背后隐藏着什么,他怕的是自己和先生的距离太远。馥远棠太高高在上了,那高度不可攀附。他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自己有什么本事能留在先生身边,即便不是一辈子,哪怕一个月,一年都不敢想。

也许,自己只能成为馥远棠假期里面消解寂寞的甜饼吧,久了,坏了,就该弃了。

馥远棠盯着许久不说话的南樱,他知道这孩子又开始胡乱琢磨了。怎么办,毕竟是个孩子,还要慢慢长大。但馥远棠不会嘲笑小孩儿的幼稚和无知,他也曾是孩子,他能理解南樱现在的心态以及任何想法。

馥远棠用理智压下早已蹦了不知几轮的欲望,从南樱身上下来,将他温柔地揽入怀里,让不安的孩子靠在自己宽厚的臂弯里。

“樱。”馥远棠喜欢这样唤叫。

他不知,南樱有多喜欢听,一个字便能沉迷的喜欢。

馥远棠握住南樱的手,“不怕。我会带着你成长,你不需要变成另一个我,你应该成为更好的自己。”

此一言,再不需要过多的话语,南樱的心安稳了,他能体会到馥远棠认真待他的心,自己原本迷茫的前路竟会在此刻渐渐清晰起来。

他真正渴求什么?只是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相爱的人吗?不是,每个人都有野心,让自己更强大的野心,南樱也一样。他明白,唯有强大,方得自由,就像先生一样,这天地江山仿佛都任他驰骋。

那夜,二人未作多话,只共枕而眠。南樱弯在暖怀里睡得香甜,糯糯唤着早在初见便已属于自己的糖先生。

馥远棠,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男人,给了南樱久违的安全感,日后他还要给他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