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视线皆集中而来,但谢寻琢未被目光所摄:“既如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虽非请柬原本邀请之人,但既然代表沉水城赴宴,还请战城主以相同待遇对待。”

谢寻琢的姿态依然恭敬,但语气强硬了不少,不再是战珏印象中和气好说话的样子,似乎有不答应势不罢休之态。竹骨毕现,铮铮然也。

“你想进去?”战柯不绕弯子。

“是。”谢寻琢也直言不讳。

“你既知七日境何时能开启,想必不需要我告诉你里面有什么吧?”

“大约知道。”

“大约知道。”战柯似乎在磨牙咀嚼他的话,一贯僵硬的嘴角有了几分诡异的弧度。

他竟然笑了:“好,我答应你。”

“二叔叔,他是外人,不需要这样!”战珏沉下脸。

“我也是外人,方才你怎么不制止呢?就不怕我遇到危险?”沈围在战珏耳边插了一句,惹得她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小琢,阿珏说得对,你虽在同辈中算出类拔萃的,但里面绝非你听说的那么简单,还是在外观礼吧!”小叔叔战株也来劝,“你不要见阿珏进去,就也想进去凑热闹,有的是其他机会呆在一起。”

“多谢小叔叔夸奖,晚辈愧不敢当。并非我不听话,只是修炼多年,能有幸一入传言中的七日境,实不愿错过。”谢寻琢好言解释,但仍无惧色。

“谁是你小叔叔?”原本对谢寻琢还算客气的战琰,突然怒气冲冲。

“阿琰!”战珏喝住他。

“时辰快到了。”战柯并不理会几人的争执,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站起来,走到了熹微台的正中央。

战家人的注意力也不再放在谢寻琢身上,重新盘腿端坐回去,闭口不语,神情肃穆。

战珏一把将谢寻琢拉到旁边,先好好地瞪了他一眼,才转头看向前方。

谢寻琢知她生气,可他此刻心中未必没有一点气,也梗着脖子努力不让自己服软。

四周皆安静下来,只有落满地的圆滚滚的五彩小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美丽的温暖光芒。

众人静候须臾,辰时三刻刚到,脚下大地骤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东西要从地底下出来!

战柯面前的金火晶竟然像脆弱的绸缎般,连声“咔啦”地裂开。裂缝不断变大,转眼出现了天坑一样深不见底的大洞。只这么一会,地面就不再震动,归于平静。

一颗拳头大小、透明似朝露的珍珠慢慢从裂洞里慢慢飘了上来,浮在半空。

头上初升的旭日光芒骤降,天色一下子阴沉沉的,寒凉不已。而这颗珍珠却愈发红润,光芒也愈盛,好似偷走了原本的太阳。

谢寻琢看着它,忍不住颔首,果真是百读也不如一见。

“战家第三十代子孙战柯,恭请四位长老,为吾儿战琰启七日凌空境。”战柯恭敬的声音响起。

他话音一落,珍珠的四个方位便出现了四位老者。身影似透未透,竟不知是人是鬼。

这四位一出现,战家所有人皆拱手:“见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长老。”

听见这四个名字,谢寻琢只觉得战家取名也太省事了。但他面上不显,也跟着恭敬行礼。

战珏看了他一眼,倒没说什么,脸色看上去好了点。

青龙位的长老鹤发童颜,呵呵笑道:“不错!又有一子成年。”

白虎位的长老大肚便便,慵懒半躺:“哪位是战琰?出来让我看看。”

战琰听话出列,来到跟前:“禀白虎长老,战琰是我。”

朱雀位的长老妖艳如火,声如鬼魅:“那你小心了,别死在里头。”

唯独玄武位的长老不发一言,壮硕威猛的四肢套有铁环,看上去重有千斤。

战柯继续说道:“禀四长老,今日有战家二子,一名战琰,一名战珏,已结成百死捆灵印,同生同死同进退,共入七日凌空境。又有外姓二子,一姓谢,一姓沈,与之同进。”

“百死捆灵印…”青龙长老听罢,仍是呵呵一笑:“好孩子,有心了。”

白虎长老伸了个懒腰起身:“哪位是战珏?出来让我看看。”

战珏也出列,和战琰并肩站在一起,只回了一个字:“我。”

“我没见过你,你还没到执剑礼的年纪吧!你竟不怕,还同你哥哥结下百死捆灵印?”玄武长老终于开口,声如洪钟,面有惑色。

“的确没到年纪,不过也快了。”

“你哑巴也就算了,眼睛也不好使了吗?竟探不出她的灵力。”朱雀女长老开口嘲讽,“比你灵力高的孩子,我也不是没见过,小心别死在里头。”

“生死自负,不劳您老人家费心。”战珏并不生气,还很傲然。

玄武女长老的纤纤玉手一指:“这孩子合我的眼缘,果然还是女子有志气,我战家好歹有希望了!”

“外姓人,倒是许多年没见过了。”青龙长老笑呵呵地打断,惹得朱雀女长老翻了个白眼。

“哪位是小谢?哪位是小沈?出来让我看看。”白虎长老拍着肚皮,还是那套话。

“就知道看看看!没见过人吗?还开始不开始了。”玄武女长老对外姓人没兴趣,催促道。

谢寻琢上前行礼:“晚辈谢寻琢,叨扰各位了。”

沈围也上前,但他先打量了几眼,才开口说道:“四长老居然还活着,真是奇事!晚辈姓沈,风扬城人。”

“你哪只耳朵听说的我们已经死了?”玄武女长老怫然不悦,但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声问道,“风扬城,姓沈,一身紫袍?你腰间可是□□剑?沈宛又是你什么人?”

沈围摇扇笑道:“曾曾曾奶奶。”

“你怎么和你曾曾曾奶奶一个姓?”

“沈宛的曾曾曾孙子?走近点,让我好好看看。”

“说我们死了,那她沈宛死了没有?”

“四位长老,聊上了?”战珏声音大了几分。但她这话不太对,玄武长老这回没参与。

其他三人忽地醒悟过来,一时有些尴尬。每天对着这几张老脸,多年未见新人,竟在晚辈面前失了分寸。

“既然是沈宛的后辈,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要来寻死了!你,青衣小子,想好了吗?”玄武女长老转向谢寻琢,试图掩盖方才的失态。

谢寻琢向她拱手:“禀告前辈,晚辈并非来寻死,只是想一睹七日凌空境。我听说要想成功开启,至少要级别的修士才可以。若要维持一段时间更是难上加难,不知各位长老是如何做到的?非晚辈无礼,但诸位的灵力确实还不够。”

听闻此言,四位长老皆是一怔,神色各异。可转瞬之间,几人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好孩子,年纪不大,知道的倒不少。”青龙长老呵呵点头。

“原来还有知道七日凌空境的孩子,走近点,让我好好看看。”白虎长老这会居然自己倾身而至了,只是大肚有点碍事:“唔,俊俏的很,不比我当年差!”

“你问,我们便要答么?你若有本事从里面毫发无损地出来,我也许有兴致告知你几句。”玄武女长老摸着自己乌黑的长指甲,“不过嘛,你灵力杀伤力可没有他俩高,小心别死在里头,死得透透的!”

“是准备聊到太阳下山吗?”战珏这回显著的不高兴了,“也不聊点好听的,非要咒人死?”

“长辈看见晚辈,爱护之心难掩,总是要多嘱咐几句。”谢寻琢打圆场。

“现在开始谁也不准再闲聊,阿琰还等着呢,赶紧干正事!”战珏对四长老板起了脸。

“罢罢罢,就当确认过了,都进去吧。这年头的孩子真是急性子,说两句就来脾气。”青龙长老讪笑两声,终于说起了正事。

“现在每人持剑割血,与我四人结誓。”

他看到战珏身上没配剑,刚想问一问,就对上她不耐烦的眼神,硬是生生咽了下去:“割血就行,可以借别人的剑。我看青衣小子挺和善的,不妨借下他的。”

谢寻琢递过去,剑柄朝着她。战珏拔出剑,眼也不眨地往手臂划了一道,然后对他说道:“伸手。”

“我自己来吧。”

战珏只好冷着眼看着。

谢寻琢拿回剑,也划了一道,然后从怀中掏出手帕,仔细地将剑擦干净,才收回鞘中。

“既愿结血誓,便不可言退,生死自担,切勿冲动。”玄武长老浑厚的声音响起,他双手一吸,将四人的血召至空中,然后一掌射入居中的珍珠。

“开始吧!”四长老悬空盘腿,双手其发,八道光束齐射向居中的珍珠。

诸多灵力在小小的珠内旋转,似追杀攀咬,又似交融纠缠,最终汇成了一体,变成了黑色。

以珍珠为中心开始卷起黑魆魆的旋涡,像要将周围一切都吞噬一样,不断疯长扩大,天地几乎为之变色。

十几道灵力自四人身后飞来,谢寻琢回头看,正是盘坐在后面的战家人。

灵力绕着旋涡边缘飞舞,牢牢锁住还想往外扩张的它。最终整个圆圈成型,如同一面诡异的铜镜,镜面黑如沉夜,镜框却在发亮。

“在外一个时辰,在里一天一夜,中途不得出。不论是生是死,外面都不会有人知道,所以不要妄想有人来救。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战柯冷漠的声音从后传来,他已退回原位,和战家的十几个人一起盘坐。

“那我如何知道时间到了呢?时间到了,我又如何出来呢?”沈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面前这个“镜子”来。

“到那时如果你还没死,眼前就会出现它,你怎么进去,自然就怎么出来。”战琰头也不回地飞身而入,眨眼身影就被吞噬。

谢寻琢提步要走,袖子却被拉住了,他不明其意地回头,却又被战珏结结实实地瞪了一眼。

“阿珏,别忘了你我的约定。”沈围经过两人时,朝战珏偏头一笑,也飞身而入。

战珏不再耽搁,拽紧谢寻琢的手臂,带他一同进去了。

旋涡骤然消失,变回了那颗珍珠。留在外面的四长老和战家人,却依然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心神俱肃,严正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