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坐在筏子上沿河而下,此番惊险不足为外人道。

有好几次,唐靖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结果却总能够险之又险的躲过。

好不容易挨到靠岸,唐靖刚一筏,早已经过多番折磨的筏子,终于功德圆满的四分五裂,顺着河流一冲到底。

望着转瞬间无影无形的筏子,唐靖不由得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里应该就是齐国了吧?”

惊魂甫定的唐靖,看着周遭异样的风景,顿时忘记刚才的惊险,反而饶有兴趣的四处打量。

说起来,齐国和魏国都算是沿黄河的国家。但细究起来,可谓是天壤之别。

由于受到地形影响,魏国的国土总体而言呈现出一种狭长感。

有时候,唐靖无聊的时候胡思乱想,总觉得,如果他愿意骑着马来回上下的跑,说不定一天之内就可以来个赵国,魏国,韩国一日游。

当然,这种冒险的事也只能够无聊的时候yy一下,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法律,擅自闯入他人的国度,即便被人当场砍死,也没人替你喊冤。

“将军,要不找人问一下吧?不过咱们这个样子,贸然上前,会惹人怀疑啊。”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有人都光着膀子,衣服早就被他们扯下来用来制作风帆了,眼下筏子都被冲走了,自然是找不回来。

所有人当中唯独只有唐靖一人,身上还披着铠甲。至于内里也和其他人一样,光不溜丢,不过总的来说还算是有个遮掩之物。

“这样吧,你们都在这儿等我,等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人。”

稍微思索一会儿,唐靖便有了主意,不顾众人反对,快步跑到较高的一处土坡,四处瞭望。功夫不有心人,成功发现两名下山的樵夫。

“两位老伯暂且留步。”

快步跑到跟前,90度鞠躬,双手合拢,标准的夫子礼节,立刻奉上。

真应该好好感谢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国学爱好者。拜他所赐,唐靖初中二年级放暑假的时候,被逼着跟他学了一周的古代礼节,眼下刚好现学现卖。

不知是被唐靖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吓住,还是因为看到唐靖身上穿着盔甲,自然而然的畏惧。

两位老者本待要走,但看到唐靖居然能做出标准的夫子礼节,而且,口音也是标准的中原语音,这才改变了主意。

二人将唐靖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虽然此时的唐靖由于没有穿内衣,只披着一层盔甲。

缝隙之中,时不时的会透露出肉色,显得有些狼狈。

然而两位老人见此情形,非但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的捋着胡须,颇为满意的点头。

“不愧是受到圣人教化的门徒,即便在如此环境之下,依然不敢向礼之心,难得,难得!起来吧,年轻人。”

唐靖一听此话,如蒙大赦。

刚才没能获得两位老人的允许,他一直让自己保持着鞠躬施礼的状态。时间一久,他似乎都听到骨节生锈的声音。

然而,哪怕在如此痛苦的情况下,唐靖依旧逼迫自己咬牙忍耐。

此前和父亲学习古代礼节的时候,父亲曾经多嘴的似乎像发牢骚似的说过一句。

在古代如果没能得到长者的允许,后生晚辈是必须要一直保持恭敬状态。这是区分人究竟是否受到教化,是否能够被称为人的标准线。

末了,父亲还感慨了一番,说现代的生活的确方便了许多,但许多弥足珍贵的东西却反而忽视了。

当时的自己还就此和他争论了一番,现在想想,他真庆幸当初发生过这件事,不然自己刚穿越过来,恐怕当场就社会性死亡了。

也正因为此,上一次在邯郸,明明自己占有绝对优势,然而,当林老爷向他鞠躬的时候,他立刻就做出反应,赶紧闪避开来,生怕被人当成不知礼节,生性轻薄浮华的浪荡子。

“小子,你从何处来?”

年纪较长的老樵夫看着唐靖询问道。

刚休息没一会儿的唐靖,听闻此话,赶忙又再度恢复,刚才令他感到难以忍受的施礼状态,同时恭敬的回答到。

“在下,从河东来。”

“打算回哪里去?”

另一名樵夫也上前询问道。

“自然是回河东。”

唐靖老实的回答道。

在两位看不出年纪的老人面前,唐靖丝毫不敢卖弄自己的小聪明,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较为年长的老者忽然生出顽童心态,故意挑逗的问道。

“大概是齐国吧。”

唐靖如实的回答到。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不确定自己究竟被河流冲到哪里的话,从刚才两位樵夫老人能够一眼看穿自己所施行的礼节,同时操着一口地道的山东方言,他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此处必然是齐国地界无疑。

“小子,你既然知道这里是齐国,那为什么还要跑来这里?难道你不知道两国现在正在交战吗?”

年轻些的老者,看着唐靖身上盔甲的式样,立刻明白,唐靖必然是魏国人。

结合刚才唐靖自报家门。显然,唐靖必然是从河东大营流落到此的,因此语气也显得凌厉了些。

“莫着急,莫着脑。这小子虽然是魏国人,但他既然是孔圣人的门徒,那么也算是我们的后生晚辈。”

较为年长的老者,和颜悦色的宽慰同伴同时,也笑呵呵的,缓解尴尬的气氛。

“小子,你可知我是何人?”

“在下眼拙,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

“小老儿姓万,我的好友姓张,我等都是曲阜衍圣人门下。

你既是圣人弟子,即与我二人份属同门。虽不同堂,但算起来以我们二人的年纪,你还得管我们叫一句师叔,师伯。”

唐靖听到这句话,心态当场就炸裂了。我去自己只不过是来问个路而已,怎么这样都能遇到名人,自己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吗?

不过,正所谓形势比人强,考虑到当下严峻的形势,唐靖在听到这番话之后,虽然内心狠狠地吐槽了一番,但还是立刻不假思索的当即跪倒在地,扣拜两位长者。

“好,好,好。不管你学问如何,但圣人的这份求学心态,你还是学得一二,难得难得。”

较为年长的老者,看到唐靖如此知情识趣,极为满意。就连刚才对唐靖疾言厉色的老者见状当场哼了一声,捋着胡须作前辈高人的超然模样,不复刚才的生疏。

“敢问师伯,听刚才您的话,莫非此处就是曲阜?”

唐靖大着胆子试探性的询问到。

听刚才万姓老者谈到曲阜衍圣人的时候,神情之间自然流露出来的睥睨神色。显然,对方很是为自己有这重身份而感到自豪。

结合自己此前学到的知识,在古代讲究父母在不远游。古代师父,如师如父。假如刚才老者之言属实,看他刚才神色之间神采飞扬的模样,此处即便不是曲阜,必然也相差无几。

万象楼者略微有些假意的看着唐静,没想到唐静居然能够从他只言片语之中立刻推断出事时。而对此老者也没有刻意隐瞒,而是点点头,认同了弹性的猜测。

“不错,此处正是曲阜。小子,你现在所在的位置叫做东山。岂不闻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我二人本打算趁风和日丽的时候登山远眺,不曾想居然会在半道上被你败坏了性子。

不过能够在这荒郊野岭,偶遇到圣人门徒,也算是不虚此行。”

唐靖闻言又惊又喜,既然自己现在已经在东山,那么距离曲阜也所在不远。

如果所有人抓紧时间的话,未必不能够在一天之内重新筹措1000石粮草,然后用一天的时间返回,如此,时间就绝对赶得及。

想到自己不用背负失期者斩的罪名,想到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决断而被充军流放。

唐靖此时此刻的心情,简直就像是冬天躺在温暖的床上,喝着甜美的蜂蜜,实在是暖在外头,甜在心头。

“小子,发什么呆呀?”

万姓老者见唐靖,似乎在发癔症,好奇的询问道。

“小子一想到归期有望,便忍不住心下窃喜,在长者面前出丑了。”

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唐靖喜形于色,见此情形,两位老者同时捻须微笑,似乎感同身受。

“你这小子倒是实诚!不过你如果想回去的话,还是尽快把你身上这件衣甲换掉。否则即便在曲阜,没有人为难你,但你也无法安然绕过河东,回到魏国。”

张姓老者也不由得出言提醒到。

“感谢师伯,师叔的提醒。在下铭记于心。”

解除心头之患,唐靖再度攻恭恭敬敬的向两位老者施礼。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向两人表示感谢。

若非遇到两位宽和的长者,自己想要判断地理位置,恐怕必然会耽搁不少时间。如果在此期间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他们这两百精疲力尽的人,说不准在哪个山坳里,就做了他人刀下之鬼。

因此,不管是处于什么考虑,哪怕单纯只是为了这两位老人,能够不顾两国敌国的身份,大方的放自己一马,这近乎于救命之恩,就值得他以死相报了。

“好好好,小子你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为知情识趣的。尤其是在你这个年纪,更是难能可贵。

不过我要提醒你。正所谓驭正道,以奇合。聪明的心智是上天赋予你的,但是如果你不把它用在正途的话,那么老天也同样会将其剥夺,望你好自为之。”

万姓老者在离去之前,一改此前和善的态度。用自己粗糙却又宽大厚实的手背抚着唐靖的额头,不停地敦敦教导。

见此情形,张姓老者也凑上前来,用他枯槁的手,抚着唐静的后背,嘴里不停的念叨。

“勉之,勉之。”

感受着两位老人发自内心的关怀,唐靖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自从穿越过来,由于宁宁的关系,自己一直强迫自己一定要做好哥哥的角色。

又由于韩莹的关系,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套上了一层将军的枷锁。行走之间,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到他人。

此刻感受到久违的长辈的关爱唐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当场呜咽不止。

“好孩子,好孩子,你是一个真正心地纯良的好孩子。早点回去吧,战场并不适合你,好好回去,用功读书,将来有朝一日,盼你能够振兴我儒家。”

“长者赐,不敢辞。”

告别了两位敦厚的长者,唐靖也快速收拾起自己的心情。

能够在异国他乡,荒郊野外,意外得到释放自己内心的机会,唐靖分外珍惜此刻的感受。

只不过时不我与!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真的可以拥有足够的实力,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不介意四处游览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这或许是自己唯一能够感受到家乡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