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除夕,林府里一片喜庆,早就张罗着买年货,今年多了贾珏这一行,便更加热闹起来,府里买了好些木橼红灯笼。林如海外出了几日,视察产盐灶户,整理盐课,灶户并不是完全聚集在一处,需要四处奔走,先前传话回来要等下午才回。

府里的事情自然是苏姨娘和马姨娘在料理,只是林妹妹说了,有贾珏和贾琏两个大好爷们不用,何苦要劳累两个姨娘,就让他们去帮着郑伯点清货物,处理礼节事物,于是前院里就多了两个人。

贾琏为长,自然是以他为先,他在荣府虽然也操办事物,不过细碎的这些东西都是凤姐在处理,计算和察点对他来说那是最烦的事情,顶多核算完了看看账目,交给凤姐拿来银子发发。可惜林府的事情他又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只是在旁边看着,自有郑伯处理。

旁边贾珏也没有插手,人多了反而乱,他们两个不过是当个摆设,苏姨娘默许的原因,只是想要让府里府外的人都认识认识两位表少爷,略微拉近两府的关系,让人们知道。自从贾敏死后,林妹妹又是个女娃,两府的关系其实在疏远。

一方面林如海是天子门生,跟贾家分属不同的利益团体,另一方面也是宁荣二府如今自己行事萧疏,贾政疏于料理,基本上就不管府里的事情,荣府里有王夫人和凤姐当权,当然是跟王家更近,不过是年节时候,有大事儿的时候送送礼。

有的小丫鬟就在那议论,说这两个表少爷长的真好,贾琏仪表堂堂不说,贾珏英姿勃发,身上的气质更吸引人。

除夕这天,郑伯吩咐人开始挂灯笼,并让人取了红纸来,找到贾珏和贾琏这里,说:“两位少爷,往年是老爷题写各处联子,今日老爷繁忙,走前叮嘱我说这次劳烦琏二爷和明少爷题写,我已经让人在老爷书房外摆了笔墨纸砚,是现在去写,还是再等些时候。”

“姑父倒是会甩手,这活儿我可是爱莫能助。”贾琏摆手推辞,他自己怀里那点文墨,他自己清楚,题的不好了,反而让人发笑,就转头看着贾珏,这位可是风靡各地的飞猪居士,笑到:“灵明,看来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二哥给你打下手,可要写两幅好联子,别让林姑父小瞧了咱们。”

贾琏以前觉得贾珏会写故事没什么,来了扬州这几日才知道,原来飞猪居士这么紧俏。他有时候晚间并不回林府,而是在青楼留宿,多有谈论飞猪居士的,说故事怎么怎么好,那些姑娘们眼里都是钦慕,恨不得插翅北飞。

青楼里的姑娘普通的只要给钱就行,可是好的花魁却需要点吸引人的东西,长相还排在其次,诗词在前。他在春风楼看中了一个红倌人花魁,可惜自己不通文墨,人家正好喜欢文人子弟,打茶围时就出了有关白娘子的诗题,最后他本只有出局的份儿,可是他不甘心啊,那个花魁就在他眼前,不上手太有损琏二爷的风采,在京城王熙凤又管得严,出来不放纵一下,感觉自己要憋坏。

最后轮到他,实在憋不出来个响屁,见喜欢贾珏故事的多,就说自己不擅长诗词,会世俗故事,那姑娘一听,果然很有兴趣的看着他。

于是就把贾珏以前给府里姐妹兄弟们讲过的《七个葫芦娃》给在座的人讲了讲,有些稚气,也没有才子佳人的成分,但是胜在奇妙,尤其是其中各种法宝和神通,听的众人啧啧称奇,十分入神。那天,贾琏顺利得到了那个花魁,最关键的是没有花几两银子。

“二哥这话说的,过年就是图个热闹,对子也是瞧个喜气,图个吉利,依我看,不如请林妹妹和姨娘们都题上一对写来,各有风采,这样才好。”贾珏在林府呆这些日子,感觉实在冷清了些,难怪自古以来都注重有个男丁,可不仅是继承家业,传承子嗣那么简单。小子活泼,能给一家人带来生气,像林如海没有儿子,要是林妹妹和他们没回来,过年就只有林如海和三个姨娘说话,常年下去,就没什么趣味了。

“郑伯,你觉得呢?”贾珏的提议很好,可是这里又不是贾府,不能显得太唐突,郑伯代表林如海和苏姨娘,问问他,是个礼貌。

“还是明少爷想的周到,小姐自幼读书,素有文采不说,三位姨娘也是读了些书的,如此安排想必小姐和姨娘们都很高兴。”郑伯听是个好建议,自然十分赞同,让人去后院通知。

闲下来的苏姨娘一般在暖阁里消遣时光,此时正在和林妹妹与方姨娘、马姨娘吃着蜜糖腌浸好的青梅,喝着扬州著名的琼花露酒。暖烘烘的房间,外加酒性散发,桌子旁的四人都是脸上带着红晕,热烈的玩着牌九,其中苏姨娘和林妹妹是赢家,旁边放着大把的银钱。

王嬷嬷的侄女儿王月儿突然进来,告诉她们贾珏的提议,林妹妹最先拍手叫好,立刻让人摆笔墨,请贾珏和贾琏同来,一众人围着桌子行对,十分热闹。

夜幕降临,林府里灯火通明,林如海也早就回来,在燕返居准备好团圆宴,准备好好跟自己的两个内侄喝两杯。

依次落座,摆好酒食,林如海吩咐郑伯说:“点炮仗吧。”

郑伯得了消息,高兴一礼,小跑出去,点完炮仗,他也能去偏厅休息吃饭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早在耳边此起彼伏,或远或近,那时其他人家放的,林府的鞭炮放过后,燕返居和后堂听到声音,同时开宴。

“这几日有劳两位贤侄帮衬,姑父先干为敬。”林如海举杯,旁边贾珏和贾琏跟随。

“姑父这话就见外了,常年也不曾来,虽说送了节礼来,可终究失了礼数,该是侄儿们赔个不是才对。”贾珏赔罪说。

走亲戚自古有之,按照常理,虽然贾敏死了,但是林如海还在,林妹妹又在贾府,每年是应该有个人来的,可是京城距离扬州实在太远,就给省掉了,只有每年年前相互送一送节礼。

“有心就好,毕竟距离太远。”林如海不在意的摇了下头,他又没有儿子,就算来了,他也没有人可以派去回礼。

贾珏听完,才一饮而尽,可是刚刚喝下去,他就把酒给吐出来了,脸色剧变。

“别喝,有毒。”贾珏赶忙阻止林如海和贾琏,可惜二人已经咕咚一声一饮而尽。他的味觉非比寻常,一口酒到了嘴里,立刻便察觉到一股隐约却强烈的阴烈。

林如海听了脸色一变,立刻便想到最近老实了的某些人,只是酒已经下肚,不可挽回。

“咔嚓”一旁倒酒的小丫鬟本来挺高兴,今天得了林妹妹玩牌九大赢,她当时也在,得了一百文赏钱,此时吓得小脸煞白,手也拿不住酒杯了。

旁边贾琏并不知道盐会的事情,吓了一跳,急切地问:“灵明,你可别吓我,这大过年的,这样的笑话可以一点都不好笑,别饶了姑父的兴致,你看,我也没事儿啊。”

贾珏看了看林如海和贾琏,虽然知道有毒,可是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毒,再距离的毒发作起来也不过一时三刻,他便等了会儿,见还是没有发作,就要给林如海把脉。

作为主事者,林如海并没有怀疑贾珏,人丧心病狂起来,的确是鬼神难容,他配合的伸出手。

“怎么样?”林如海镇定的问,他也算是经历过些大风浪的人,自然不会因为有毒二字就失了分寸。

“是某种慢性毒,我也分不清,我先解了它吧。”贾珏摇摇头,他已经感受到林如海体内有一股毒性从胃部迅速流转,只不过似乎被酒性压制,又比较淡,并没有发作。

贾珏手掐在林如海手上心脉处,调动体内元炁清除掉其中的毒,同时也给贾琏去了毒。

他拿起来摔坏酒杯,用手沾了残余,果然是有毒的,又让贾琏旁边的丫鬟把她手里的酒壶拿来,同样是一种毒。

“快,把酒坛拿来。”贾珏心里有些不妙的感觉,与林如海对视,这些盐商不至于胆大包天至此吧?

丫鬟小跑去里面拿来酒坛,贾珏忙用杯子勾了半杯,还好,酒坛里没有。

“毒不是下在酒坛里的,看样子林妹妹和家里其他人应该没有中毒,不过以防意外,我去看一下。”贾珏舒了口气,皱着眉,对林如海建议说。

“走,一起去,这帮丧心病狂的家伙,让我查实了,全都要给老子吵架。”林如海怒目滚圆,怒锤酒桌,非常生气。

谋害朝廷命官,按律当斩首,然后抄家,虽然林如海的官阶不高,但是他可是皇帝安排在江南的亲信啊。

贾珏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林府里这次只采办了一户酒家的琼花露,要是酒坛里有毒,那很可能所有的酒都有毒,下毒者第一怀疑者就是被减少了盐引的盐商,林如海平时又不惹是生非,只有这一个利益仇人。

还好,这些盐商没有丧心病狂到全都下毒。

暖阁里林妹妹正在跟姨娘们吃饭,旁边丫鬟们伺候着,突然贾珏掀开帘子进来,原本大口吃一块肉的林妹妹赶忙放下筷子,奇怪又有些尴尬的问:“明哥哥怎么来了?”

这会儿才刚刚开宴,应该正在跟林如海和贾琏吃饭才对,怎么突然就来了,还正巧看见她吃饭一幕。在贾府里的时候,吃饭总要讲究礼仪,回了家林妹妹不自觉就放开了些,不过也是细嚼慢咽,礼数周到的。

“没事儿,前面陪着姑父喝几杯,这不是想到除夕夜吗,怎么也要给几位姨娘敬杯酒不是,当然了,还是要陪妹妹喝杯酒。”贾珏表现的很正常,怕林妹妹和这一屋子女眷担心。

“是吗?”林妹妹怪怪的看了一眼贾珏,的确也是有些奇怪。

苏姨娘让紫琪取了酒杯倒上酒给贾珏,夸赞说:“还是灵明有心。”

喝了酒,果然,果然没有毒,贾珏心里才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