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送暖,不见凌厉。

不远处枝头上两只喜鹊正在“喳喳”叫着,漆黑油亮的头部左右转动,一边警惕周围,一边好奇的观察着周围的新事物。

中营大帐前摆设一张红漆木桌,上面已然摆放好文房四宝,周围聚集来无数兵将,小声的相互攀援询问,并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情。有先前的事情在,见到沈炼守在营帐外,就知道与贾珏有关,并不敢出声询问,只是等着。

一刻钟后,贾珏才从帐内出来,他刚跟马通寒暄完,旁边同行的是负责验兵、屯务的卫指挥同知顾元。

提升战斗力的方法很多,但多一时难以奏效,贾珏只能采取整理军纪和激发斗志的方法,经过与马通的商量,已经答应了。

“顾大人请。”登记造册,这是顾元的事情,贾珏伸手,让顾元落座登记。

“还是贾佥事来吧,这法子既然是你提议的,还是由你来执行的好。”顾元听后立刻摇头摆手推辞,他可不敢骑在太岁头上拉屎,实在也是被贾珏一来就开刀给镇住了。

“顾大人何必客气,这是大人所管的事情,卑职可不好代劳,且说,这也是不小一份功劳,若大人什么也不做,指挥使大人也不好上报不是。”贾珏好意提醒,顾元还以为自己要他主持场面,殊不知自己只是让他登记而已,要是交给顾元,恐怕效果大打折扣。

最关键,贾珏曾经也好三国,对于什么陷阵营、虎豹营很喜欢,要想日后建立强军,他需要树立威信,昨日已经立威,今日便要立信,可没顾元什么事儿。

另需要一两个强将作为榜样带动士气,可这顾元,一副文弱书生样子,也不知道怎么成为指挥同知的,大概又是祖荫,看样子就与刘关张相去甚远,观察后又与诸葛徐庶风牛马不相及,根本不会给他露大脸的机会,总旗陈风都比这个顾元强,顶多当个背景板用用。

听到功劳二字,顾元明显心动,就不推辞了,高兴的一作揖:“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咱们一起把这事儿办好。”

想得到挺美,有平分功劳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等到顾元落座,贾珏走到桌子侧前方,抢先对着两米外的兵将大声说:“昨日有军报,仇大人已经在密云与鞑子开战,说不得什么时候能够用上咱们,今日将对各所进行甄别区分,重新调配,叫上名字的,记得自己的分配,明日我会派人一一核查,若有差错,也不责怪,直接赶出营去。”

此话一出,围着的士兵赶紧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赶走就没军饷拿了,作为军户,又不能明着从事其它行业,生存就成问题了。

接着,顾元就开始一个个叫名字,然后重新分配。

贾珏经过思考,决定把这四千三百人全部打散,其中十八岁到三十五岁的作为强兵营,其余的分为常务兵营,五个千户所按照排名分为一到五,为甲乙丙丁戌五支,甲乙丙丁为强兵营,纯步兵,每千户领一千零四十人,把原本归属各千户的骑兵、炮兵全都汇聚起来,建立骑兵营和炮兵营,任营长,官百户,俸禄与千户齐。

现在不是完全重编军务的时候,常务兵营还是考虑到那些人的生存问题才设立,负责策应和后勤。四千三百个现存兵卒中,除去骑兵和炮兵,只有步兵三千六百五十人,其中老弱一千五百人,贾珏看着这些沈炼和陈风整理出来的数字,突然觉得鞑子该赢。

老弱一千五百,一千零四十人为常务兵营,其余的分到强兵营,另外不够的,贾珏本想要通知那些被差遣走的军户,告诉那些权贵人家把人派回来,可转眼一想,太得罪人了,况且谁知道那些军户如今什么情况,又是难缠,就直接打算招募,并取消那些军户的军饷,请了人保护,还不花钱,哪有这样的道理,也因此,那些权贵才来贪便宜。

开国时规定,军户不得更改,贾珏不改,只是剔除名额,留下军饷,反正军饷是发到军中的,日后名副其实,那些军户要么回来,要么正坤帝改制,日后的事儿还不好说,也不去思考。

分配完,让兵卒各自换了营区,贾珏喊来李贵和刘二。

“少爷叫我们来何事?”李贵恭敬道,他们二人一直在贾珏旁边伺候着,见识到贾珏的手段,李贵感觉到十分惊骇,日常在府里,只知道是个好故事有分辨的,没想到还有如此手段,真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宁荣二公一般。

见识过贾珏神异的刘二好些,但也觉的惊讶,难道神仙都是如此全才,不仅会仙术,还是酱菜?

“今次交给你们最后一件俗事,一会儿回去给家里报个安,代我给府里各处问好,另外去琏二哥那里取了你们各自的契约,日后在军中做个侍卫,可不能是奴才,也有升迁之机。”贾珏从忙碌中抬头,颜色以正。

他本来在计算着骑兵和炮兵的人数、马匹和装备,思考怎么补充,这回儿子问正坤帝要钱,也不知有没有。

李贵作为他的常随时间长了,刘二尚短,贾琏见贾珏对刘二不错,就调给他了,只是总不能一直是奴才,自己不会给他们中饱私囊的机会,但也要给点希望事物来,才是正理。

“多谢少爷,我二人日后定好好办事。”二人对视,皆大喜,明白这是要调他们来营中,就算是个大头兵,一年也十八两银子,虽没有贾府事物贴用,但那是自己的啊,贾府的贴用,那都是贾府的。

两人都是懂事儿的,若是宝玉身边的茗烟之流,此时定然高呼大谢,反而不美,他们恭敬谢过,便转身出去,想着一会儿报给自家长辈知道,这可在府里露脸了。

……

……

大明宫宣政殿内,正坤帝正在跟内阁严嵩、礼部尚书孙升、兵部左侍郎徐阶等议事,因为丁汝夔获罪,兵部暂时没有尚书,便以左侍郎徐阶为用。

“说说吧,这事儿怎么办?”正坤帝把手中的折子扔到几个大臣跟前,怒气含而不露。

左侍郎徐阶官职最低,从地上捡起来折子,上面是仇鸾从派人送来的战报,刚打了一场败仗,要退兵到京城外顺义城内驻守,并希望正坤帝快些送上补给,勤王大军轻车简从,没有那么多粮食吃。

其中还有一封信,是一个叫做杨增的人送给仇鸾的,让他呈报给正坤帝,内容是俺答汗写给正坤帝的信,要求“予我币,通我贡,即解围,不者岁一虔尔郭”,可把正坤帝气坏了,把大明当长期饭票了这是,语气也甚是嚣张。

严嵩刚要说他先前就主张的理论,认为俺答汗不过是狼,在城外吃饱了就走了,正坤帝不想听他说话,等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办了丁汝夔,不好再办严嵩,这两个老货,串通一气,都是废物鸡仔,平时勾心斗角起来听挺厉害的,怎么到了兵事,就成了二百五了。

他直接问兵部左侍郎徐阶:“孙侍郎,我知你素有机变,可有对策?”

“回圣上,顺义乃是最后的地方,若没有守住,那时就会是兵临城下,依我看,立刻整顿新召的四万兵马,跟仇大人会和,再派出上卫两部,定能相克。”徐阶可不是严嵩的人,也不看严嵩的脸色行事,他太姑奶奶彼时可是皇后。

正坤帝听了,略作思考,露出满意的表情,但没有定下。他也想要打,只是他发现,自己的钱袋子在空,兵败的消息却一场又一场,不仅在想到底能打不,于是转移话题,问徐阶:“你觉得此信该如何回复?”

徐阶以为正坤帝要议和,皱了皱眉,说:“如要议和,应该先答应,让蛮子退兵出长城,才是议事的时候,到时候让仇大人去周旋即可。”

“此言有理,不过还没到时候,皇上,您不是派了贾侍郎的三子去了金吾卫吗?听说他有其祖之风,甚有勇力,不如派出金吾前、后二卫与新军,由威远将军马尚带领,去与鞑子一战。”

徐阶说完又补充道,生怕正坤帝真的要议和,大出血在其次,关键是日后大明就岌岌可危了,皇室不仅在北部诸国拉了脸,就是国内诸镇,也会失去掌控力。

这些事情正坤帝也知道,只是一时难以决断,这些人都是用来保卫京城的,鞑子为什么不敢直攻京城,就是因为知道京城有大军集结,否则以仇鸾的水平,据守白河时俺答汗早就分兵重骑攻城了。

正坤帝听了,看一眼满脸悲苦的孙升,这家伙从进来就苦着个脸,好像自己欠他几十年的俸禄,还一言不发的,真是白养了。不过也情有可原,听说爱女死了,正是伤心的时候,要是他的福康、佑宁英年早逝,一定会如此。

不过,锦衣府有报,听说这里面还跟贾珏有什么干系,去大闹了吕府,吕翰林却没有打上荣府门去,奇怪得很。这种事儿他不会管,只要没出大事儿。

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听了徐阶的建议,又问诸人,只有严嵩反对,说:“皇上不可啊,兵都派走了,谁来保护您和太上皇,这是要陷皇上于不义啊。”

严嵩鬓发序白,语气虚浮,一脸诚恳之象,若是不提话语,还以为他此时是由衷而言,正义之词。

“孙尚书以为呢?”正坤帝完全不搭理严嵩,转而问孙升。

“陛下,依臣看,徐侍郎所言有理,蛮子一贯是嚣张跋扈,谁知道来年他们是否信守承诺,若通了贡,让其发展壮大,说不得再现土木之变,当慎重。”孙升脸上苦涩淡去,朝着正坤帝建议。

他的确一沉默就想起来孙镮,面带悲伤,这是没办法的事儿,此年痛失爱女,真是悲伤直至,暗思妇道人家坏事儿,不想自己因为战事忙碌多日未归,就跟吕家定了亲,原本,他还是钟意贾珏的,去孙府的时候,没事儿还给他带一两幅碑帖遗文,比吕兑强了不知道多少。

孙母本想要去找吕翰林讨个说法,可这种时候,不好惹事,他可是竭力劝解才哄住的。

“既然如此,宣马尚。”

听了孙升所言,正坤帝点点头,于是下令。

议论间,杨和文听到贾珏二字,在正坤帝耳边悄语,正坤帝皱眉,让人也宣锦衣府刘允武来。

营中狎妓的事儿很快就传到正坤帝这里,他听了,也叫一个“好”字,还宣刘允武来,让他调查孙绍祖,这家伙敢在风头上营中狎妓,胆子不会小了,听说还是个出手阔绰的,教司坊里没少出现,必须要查一查。

这一查不要紧,还真查出些惊天大案,没想到,这孙绍祖竟然仗着原先在边关之便,跟林如海管着的蔡转运使和盐商亢家勾结,往北边大量贩盐等物,怪不得某些地方的盐价一直居高不下。

正坤帝知道后大怒,命人查抄孙绍祖家,并给林如海去信,查抄蔡转运使和亢家,正好现在需要钱,因为正好遇上鞑子入侵,听到此事,火上浇油,直接把几家主子斩首,女眷发配边疆。

当然,此是后话。

……

荣府里,黛玉穿着一身月白交领兰花刺绣长袄,身边紫鹃侍茶,正坐在椅子上,拿来桌子上放在《天仙配》旁边的《随园诗话》来读,她翻开后便找到折页,每次看来,都要先看此句:太白斗酒诗百篇,东坡嬉笑怒骂,皆为文章,不过一时兴到语,不可以辞害意。

目过之后,她才转而续看其它。

没看多久,紫鹃在旁边轻唤一声“姑娘”,一抬头,原来是贾宝玉就来了。

寻思着这几天林表妹有时似乎不怎么开心,便想了法子要逗她,一脸高兴的进了屋子,朝林黛玉到:“妹妹,我跟姐妹们在后面园子里青梅煮酒论诗篇,用的可是你从南边带来的梅子,都说要谢谢你呢,却不见你人,都烦我来请你呢。”

林黛玉听了犹豫,不太想去,紫鹃知道她因为听说贾珏和孙镮订婚的事儿后,一直不甚高兴,恰巧这几日又见不到贾珏,便自顾读起书,不是贾母叫,都不出眼前的门儿,便劝解说:“姑娘,左右看了些时候,不如去走走,别让小姐们等久了,青梅煮酒,也是个诗意的景儿。”

听紫鹃劝解,黛玉觉得也是几日不走动了,便合上书放下,吩咐紫鹃:“把咱们这儿的梅子也带上,那琼花酒也带上几觞,跟宝二哥一起过去。”

林黛玉带来的梅子,东西二府分了,各处也就尝个鲜,不过每个主子得一盘,贾母那里多些,也只两盘,两日下来,剩余定然不多,她吃了好些,这一盘子一直没动。

紫鹃听了,立刻准备好东西,还带上了一个两节的青竹翠玉杯,有专门的螺丝纹盖子机巧,这是林黛玉的专属酒壶,选用耐温的岫岩玉。里面装的是在南边酿制的青梅三花酒,用青梅、雪莲花、茯苓和芍药酿制,对林黛玉身体极好。

这些,都是贾珏给她安排的,以补益身体。

“好杯子,赶明儿我也央人做一个。”贾宝玉见到紫鹃拿出来翠玉杯,竟没有布拧,奇怪的拿过来一瞧,在紫鹃帮助下拧开,瞧了后顿时叫好。

“快走吧,别让姐姐妹妹等急了。”林黛玉看着一脸惊喜,看着自己的贾宝玉,略微低头,提醒着走出去。

到了园中亭子,果然,宝钗、宝琴、湘云和三春都在,因为今日放假,李纨带着贾兰也在,十分热闹。

宝琴新来,腼腆生疏些,坐在一身月白衣裙的薛宝钗身边,林黛玉一路与宝琴相处,很是投缘,也就随着她坐下。

史湘云自贾珏回来,还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就说去了营中,因贾珏对她与众不同,自然心念贾珏,看了一众,开朗的笑道:“可惜了,明哥哥不在,该叫他给咱们画一幅‘青梅煮酒,姐妹论诗’的画儿来才妙。”

“这提议好,改明儿就叫哥哥画,以他的画技,就算不见此情景,见了人儿,也是画的出来的。”探春对酸甜可口的青梅极爱,她夏日最爱酸梅汤,这么清新的青梅可是少见,尤其如今不当季节,一口一个梅子,再饮一小口酒,小脸顿时就红起来。

“行了你,就这一杯,到此为止。”见探春趁着人说话,又自然的取来酒壶要倒上,李纨按住酒壶,对小机灵的探春好笑道。

这里探春本最小,不该饮酒。

“哎呀,大嫂子,再来一杯吧,没事儿的,就咱们这些人。”探春带着两分醉拉着李纨的霜色袄袖恳求道。

样子娇俏可爱,李纨有些心动,可她在这里,就是要顾看着这些丫头片子们,板了板脸,弹了探春一钢镚,拒绝到:“不行。”

“啊——”探春痛呼,其实没多痛,李纨掌控着力道呢,还作怪说:“大嫂子你等着,回头我就让明哥哥闹你去。”

看了眼一脸趣笑,还带着不知是一分色不是的贾宝玉,哼到:“二哥哥,你呆着作甚,也不帮我说句话?”

“是啊,大嫂子,不如再多一杯,也没什么的。”贾宝玉想到薛姨妈刚来时自己在薛姨妈的院子里,而是这般,最后多喝了两杯,也无事。

“那可不行,老祖宗让我看着你们,都允了,还要我来做什么,你们喝多少我也不管,她不行,要是灵明来,还不定谁闹谁呢。”李纨因为近日贾政对贾兰颇有赞赏,心里很高兴,又喝了酒,也动起两分心性。

说道贾珏,想到那日见贾珏穿着鎏金宝甲出门,脸上红晕还多了几分。

“那可不成,府里有凤嫂子就够了,可不敢再多一个。”林妹妹喝一口翠玉杯里的酒,只觉得热气蒸人,肺腑极暖,一时红晕上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