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大秀结束后的那天。

“你明天不用过来了。”少年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一贯疏离温和的声音罕见地带了冷与怒。

电话那头的男人瞪圆了眼睛,一时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求饶:“则唯,我也不知道你不想见她……”

“擅自泄露艺人信息是什么后果,你不知道?”

少年打断了他的声音。

“什么叫做我不想见她?她是哪位?”

不是赌气,他是真的觉得荒唐又莫名其妙。

男人嚅嗫:“则唯,你总得念念旧情……”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少年眉头蹙起,神色已见厌恶与薄怒。

“你收钱出卖公司的事,我不追究,但你若出去再这样污蔑造谣,请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挂掉电话后,少年在薄暮中站了许久。

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帮我一个忙。”少年的声音相当沉稳平静,“……多次串通我的员工骚扰于我,你我都知道,按照这边的法律……”

繁华的建筑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时尚人,无数打扮精致的美人以最大的努力拗出看起来最随意的造型,期待下一句:“你看起来真棒!我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

但少有人瞩目他们,来来往往,这里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投给了那个黑发墨瞳的亚裔少女。

已换了简洁常服的少女长发盘起,正从容地应对记者们的□□短炮。

她在接受采访。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少年的心,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今天是真的有点生气。

这世上总有太多奇怪的人,自以为是地做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一些毫无根据、似是而非而又莫名其妙的谣言,一些匪夷所思、全靠臆想支撑的举动。

比如一边疯狂窥探他的私生活一边辱骂他的私生,比如线下举着招牌呐喊让他和某位同事结婚的cp粉,比如以早已被澄清的谣言为幌子,终日对他辱骂不休的黑粉。

比如吴可橙。

他过去也曾想过去澄清、去解释,也曾想过为什么会这样,甚至反思过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们误会的举动。

他试图让这些荒唐的事情不再发生。

但毫无用处。

你永远无法叫醒装睡的人。

他用了一些时间去接受一个事实,世界上有些事情,看似你是主角,但实际上和你毫无关系。

这些事情的发生和你做过什么毫无关系,你也没有必要因为他们而改变自己的任何计划。

你改变不了旁人的臆想,亦无法阻止他们因这臆想来做出各种各样荒诞的事情。

你能够做到的,只有在被冒犯的时候,维护自己的权利,并用合法的方式给他们教训。

他应该早就明了这个道理,也应该早就对此见怪不惊。

可为什么,这一次,会如此生气呢?

这一次,对方想伤害的,甚至并不是自己。

她们想要伤害她,甚至奇怪地笃定着自己会帮助他。

这令他觉得荒诞又愤怒。

这不是他应该有的情绪。他应该冷静地拒绝掉对方,然后忘记掉它,不让它占据自己过多时间,妨碍自己的心情和工作。

而不是如此地大动肝火,甚至动用自己的关系惩戒对方,费力气查到幕后的弯弯道道,想要让她知道有哪些恶意在背地里对她虎视眈眈,甚至想要为她处理掉一切危险。

刚满二十岁的大男孩长久地凝视着远方的少女,眉头微皱,一贯成熟冷静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孩子气的烦躁与不悦。

隔着人群拥挤、建筑繁杂的数百米距离,被众人注视着的少女,本不该注意到高楼之上的小窗里投来目光,然而在某一瞬间,她仿佛有所察觉,忽然抬起头,向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宛若夜空上的星辰忽然闪烁。

少女沉静温和的目光,在抬眸的那一瞬间,忽然盛满了明亮的期待。

尽管她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但那一刻有奇异的感应,让她心跳加速。

那目光,和他手机里保存的那个视频里,第一次登上舞台的十三岁女孩,一模一样。

顾则唯心中一动。

云霁雨散,心头萦绕许久的,奇怪的怒意与烦躁,在这一瞬间彻底消散。

“顾小姐……”

“顾小姐……”

有眼尖的记者敏锐地抓住了她瞬间的神色变化,飞快地抓拍了几张,但他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年代感十足的复古建筑小窗紧闭,特殊材质的窗户,全然无法看到窗内的情况。

他们耸了耸肩,只能当做是这位漂亮女孩偶然的情绪变化了。

“顾小姐,请问您是如何争取到这次miumiu的代言?”

“作为miumiu第一位z国代言人,请问您觉得自己和品牌契合吗?”

“请问您眼中的miumiu是怎样的?”

“我们都知道,你正式出道还不到一年,据我所知,有很多女星都和miumiu有过合作,你到底是靠什么击败她们,成为miumiu的新代言人?”

“请问你对前两天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歌词事件怎么看?”

“请问你对前两天的番位事件怎么看?”

“请问您对您的站姐偷拍童倩被骂上热搜怎么看?”

“请问您对自己和韩国组合fg的成员撞衫事件怎么看?”

……

不同国籍、不同语言的记者蜂拥而上,无数道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每一个可以拿来做文章的微表情。

但如今的顾夜歌,对这些早已从容。

“谈不上击败和争取。”少女面带微笑,神色谦逊温和,“之前在一次活动上,非常偶然地邂逅了prada女士,之后便收到了合作的邀请。”

抱歉,不需要和她们pk,所以谈不上击败,我只不过是平平无奇地被品牌创始人钦定了而已。

创始人一眼相中了我,哪里需要做什么争取?

记者:“……”

“相比于之前和miumiu合作过的女星,你觉得你有什么特殊的优势?”

少女双眸明亮,声音柔和悦耳,笑容依旧温和谦逊:“嗯……我觉得我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优势,如果一定要说,那大概就是,特别受品牌喜爱吧。”

高奢品牌就是偏偏独宠我,不服憋着。

记者:“……”

国内论坛讨论帖开得飞快。

“为什么感觉顾夜歌这次出来行事作风变了好多?”

“感觉真的整个人都变了,以前感觉是漂亮妹妹,现在真的好女明星。”

“哈哈哈哈婊里婊气的大美女我爱了,这姐终于不官方了,我之前看她采访,简直像古早风圣母女主,永远战战兢兢谦逊礼貌,一副标准好学生乖乖女的样子,太无聊了。”

“戒指姐姐什么时候能认清,顾夜歌能火是因为她美绝人寰身材让人馋,一把好嗓子老天赏饭吃,不是因为她多努力多善良多么经历悲惨。每次看见戒姐的控评文案我都想翻白眼,明明是可以恃靓行凶的大美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像个祥林嫂一样。”

“她明明就是老天赏饭吃的天赋派,为什么之前总要那么小心翼翼谦逊隐忍啊,大美人就该恃美行凶!”

采访已经到了尾声。

几个操着奇怪口音的亚裔面孔忽然冒了出来,他们的神色带着一种奇怪的激动。

“顾夜歌小姐,你怎么看待自己和fg的实力差距?”

“听说z国爱豆都是德不配位的废物,为什么你却能拿到这样好的资源?这一切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吗?”

“你怎么看待自己被fg的粉丝抵制上世趋?”

“为什么实力不如fg的你却能拿到比她们好的资源,这是z国霸权的体现吗?你的成就是否全部仰仗市场红利?”

“你觉得z国什么时候能出现fg这样优秀的爱豆?”

他们的神色带着一种戏谑又不屑的尖锐与讥讽,下巴高高昂起,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甚至自满。

人群有短暂的沉寂,很快又变得更加沸腾,好不容易冲上浪头的那几张面孔很快被人挤下,新的提问又向她冲来。

有人暗骂这是什么智障,有人激动地盯着顾夜歌,试图从她的表情或肢体动作中猎取下一个爆点。

台上的少女沉默了很久。

在之前的撞衫事件中,尽管顾夜歌全方位碾压对方,但她也被对方粉丝骂得相当惨。

有很多人,对顾夜歌的攻击,并不是基于她的实力、外貌、作品等原因,而是更加简单粗暴的一个原因——顾夜歌,是z国的爱豆。

“z国的爱豆也敢和韩娱大top比?哈哈哈,谁不知道,z国的爱豆,就是个笑话!”

“顾夜歌去韩国出不了道的。韩国被淘汰的练习生都能吊打她,也就内娱的脑残粉捧着她了。”

“恕我直言,z国所有的爱豆,放韩国都是出不来道的。韩国任何一个练习生,都能完爆他们。”

“不是我不爱国,而是实话实说,z国的爱豆,永远没办法和韩娱相提并论,再过二十年我们也赶不上他们。”

“z国爱豆不配提实力这次词,韩国任何一个糊咖都比她强。”

一层一层的歧视链,优越感十足的洋洋得意,很难想象,发出这些无差别群体攻击的,是她的同胞。

并不是基于实打实的实力对比,而是基于国籍,因为顾夜歌是z国的爱豆,所以她在歧视链的底端,被羞辱得彻底。

就算她场场全开麦,音域超过三个八度,自己创作的歌曲大爆,封神舞台数不胜数,在有些人口中依旧是“韩国被淘汰的练习生都能吊打她”。

内娱爱豆实力逊于韩娱,这是有很多实例可证明的“经验”。

但经验与偏见,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拿一部分人——即使是大部分人的实力给整个群体定性,与种族歧视、地域歧视毫无区别。

以此来判断个体的实力差异,就更荒谬了。

何况稍有了解就知道,fg开麦率低得吓人。仅有的几场半开麦场场车祸出圈,全开麦更是直接为0,站桩唱的慢歌都是预录。

她们擅长的是群舞,但除了一两个大主舞外,其他人舞蹈实力也并没有多出众,粉丝吹的神级舞台,其实是仰仗韩娱成熟的编舞、运镜、包装、剪辑,扬长避短做出的效果,就像流水线上精致包装出的漂亮糖果。

不是说扬长避短不行,只是事实上,她们的硬实力和顾夜歌完全不是一层次的。

fg在韩豆里就不是实力派,她们的人气更多是仰仗公司打造的概念、形象塑造,以及公司的力捧和营销,她们是爱豆流水线工序中,将自己那一环完成得非常优秀的员工。她们是优秀的,但这种优秀和顾夜歌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但凡完整地看过顾夜歌任何一个舞台,都不可能说出“任何一个韩国练习生都能吊打她”这样荒诞的言语。

他们的这些言论之所以会传播,并不是基于顾夜歌的真实实力,而是基于一种根深蒂固的傲慢与偏见。

但之所以造成这种现象,并不是fg的粉丝真的全部眼盲心瞎,而是在各方面全被顾夜歌碾压的情况下,对方粉丝恼羞成怒闹出来掩耳盗铃的拙劣话术。

他们才不管真实情况是怎样,只要洗脑到下面的小粉丝们,让他们觉得自己爱豆吊打顾夜歌,士气不被打压,继续给韩国公司送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