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场内没人敢接话。

顾夜歌隐忍地闭了闭眼,转首,声音平静地道:“出门左转精神病院,不用谢。”

李枸噗通一声大笑起来,怪叫道:“哟哟哟,还精神病院,你觉得自己多厉害是不是?顾夜歌你以为你是谁啊?拽什么拽……”

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摄制组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拍还是不拍。直到副导演使了个眼色,他们才有点心有余悸地继续拍了下去。

她之前不敢开口,真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高中时期,已经因为这样的那样的原因隐忍那么久,这一次,还要忍下去吗?

她本身只是为了给《红夜》做宣传而已,隔行如隔山,实在不行,大不了回去读她的985。

没什么好怂的。

林子萱的话,未必真的完全可靠,但也不会是空口白话,李枸真要闹,她未必会赢,但对方也绝对讨不了好。

《bom!》组总共三个人,现在两个人在撕,剩下的一个方柯怡。她平素一贯恬淡佛系,但这种情况下,她不出头不行。

方柯怡面色尴尬地打圆场:“不就是c位吗,哎呀,你们别吵了,谁是c都是一样的。”

李枸冷笑,正准备再嘲讽几句,顾夜歌却发声了。

她看着方柯怡,声音极其平静:“没办法,她实力太差了。而且脸上的玻尿酸还没完全吸收,苹果肌都快掉下来了,c位会有很多特写镜头,她会毁了整个舞台。”

“……”

“!!!”

冷汗浸透后背,身体却飘飘欲仙,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她知道自己在触碰禁区,很多不在明面上的牌,你不打,并不是因为道德有多高尚,而是因为,一旦越过了界,你无法知道那一头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嘲整容,对女明星而言,就是绝对的禁区。

方柯怡只觉得眼前一黑,先前她对顾夜歌还有点好感,但这么一来……真的是……

娱乐圈混的,哪个艺人没做过微调?

大刀阔斧动骨头的也许不多,但打针、医美……几乎是常规操作了。

她这句话出来,真的会犯了众怒啊。

其实顾夜歌也不是对整容有意见,只要不把自己整残了,正常微调她并没有什么意见,这句话纯粹是用来diss李枸的——对方恢复期还没过,浓妆后在加了后期的镜头下看不出来,但脸上的痕迹是真的有点辣眼睛。

在一片寂静中,顾夜歌补了一句:“为了在镜头前呈现更好的面容,微调并没有问题,但恢复期还没过就……真的会伤害到观众的眼球。”

她神色平静而认真,像是在陈述着某种事实,语气并不激烈。

可这话听在李枸耳里,却比什么辱骂都更加刺激。

李枸阴冷地盯着顾夜歌许久,忽然冷笑起来:“好好好,你不就是想要这个c位吗?我倒是要看看,我给你,你敢不敢接!”

“……”

顾夜歌微微挑了挑了眉,漂亮的眼眸掠过一抹异色。

在场其他人几乎屏住呼吸。

李枸冷笑起来,神色得意而胜券在握,她倨傲地仰起头,正准备说些什么。

“谢谢。”突然开口的顾夜歌打断了她还未说出的话,女孩抬头看她,神色真诚而冷静,“虽然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比你优秀得多,但还是要感谢你主动让出了整个机会。”

“……”

方柯怡:“……???”

摄制组:“……???????”

李枸整个人像是突然被什么噎住了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夜歌。

然而女孩已经不理她了。顾夜歌回首看了眼舞蹈老师,语气平静谦和:“c位已经解决了,那么,我们继续开始练舞?”

“所以,最后李枸被你气跑了?”转动宽大柔软的老板椅,林子萱轻叩椅扶手,听着电话那头女孩的描述,微微眯起了眼睛。

“嗯。”顾夜歌声音中有种压抑的平静,到底是十几岁的未成年人,故作冷静从容,但气息还是把她给出卖了。

“导演把她劝回来的,她最近好像在试图让其他人孤立我。”

林子萱挑起半边眉毛:“成功了吗?”

“成功了,不过对我没什么影响。”顾夜歌声音淡淡,“我高中经历的孤立与排挤,可比这严重得多。——会听从她来孤立排挤我的,本身就没有结交的必要。”

“good。”林子萱难得夸奖了一句。

“不过。”顾夜歌的声音忽然有一点迟疑,“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你知道——呃,我有喜欢的艺人,叫做顾则唯,我看过他的出道节目……呃,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公众人物会这样……呃……呃……”

“粗鲁、不顾面子。”林子萱帮她补充。

“对。”顾夜歌松了口气,语气有一些迷惑,“顾则唯说了有一点点歧义的话都会被拿来全网骂,尽管结合当时的语境,是个人都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们一举一动都会被严格审视,舞台上化个妆就是带坏青少年了,为什么李枸却可以这样的……这样的……”

“因为李枸糊啊。”林子萱声音凉凉的“你见过一个李枸的粉丝没有?”

顾夜歌又沉默了,她高中三年接近隐世,对当下的娱乐圈了解甚少,而且基本上都是以顾则唯为中心来辐射。她迟疑许久,小心翼翼开口:“可是……李枸的知名度似乎……也不低啊?”

“呵。”林子萱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知名度和名气,完全是两个概念。你天天买热搜住微博上,知名度也不会低,配套水军买到位,除了熟悉规则的人,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顾夜歌声音更懵了:“那……那她是怎么……怎么……”

“你之前不是说她业务能力低?”林子萱语气轻柔而认真,听起来像个认真教学的老师,尽管结合她的话语,说是认真吓唬人还差不多,“honey,跳舞是一种业务能力,能面不改色地娇笑着给肥猪吹/箫,也是一种业务能力。”

“……”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音,林子萱一开始以为她被吓着了,后来怀疑她是不是把电话挂了——她看了看手机屏幕,确认还在通话中后,才试探地道,“你还好吧?”

“没事。”顾夜歌的声音平平,冷静木然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任谁都听不出来她刚刚打翻了茶杯,“emm……这是娱乐圈的常见现象吗?还是……”

她不是只相信世界美好的傻白甜,潜规则相关的事看过的小说都不少,但是乍然把这些和身边人联系起来,还是很……emm。

“看你怎么看吧。”林子萱呵呵地笑了起来,“国外我不清楚,国内的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黑暗,你情我愿而已,强制性的拉/皮条,我不敢说绝对没有,但至少存在的可能性极低——至少我知道的没有过。说到底,这是一种个人选择而已。”

大多数人,也不可能靠一个晚上换取重量级资源一炮而红,在这个圈子里,性并不是什么非常稀缺的资源。

天赋、实力、美貌、家世……这些都是比“豁得出去”更重要的因素。

“so,honey,其实我很好奇。”林子萱话语中带着点兴趣盎然,“为什么你这次没有选择好好说?对方显然不认为你是为了舞台,所有人都只会觉得,你是个为了抢镜头撕x的肉食女。”

“那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好了。”顾夜歌的声音很轻,带着冷淡和漠然,“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试图让每个人都理解自己,是根本不可能同时也毫无意义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总有人蒙着眼不愿意承认事实。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让我浪费时间认真解释的资格,实力和地位,才是有分歧时,决定一切最好的方式。”

这一次,轮到林子萱沉默了。

“傅老师,这里……”昨天结束训练前,顾夜歌有一处不是很明白,当时在练习室,在咨询过老师并得到指点后,就和老师约好了,在她练习好后的第二天,将自己练习好的部分战事给老师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对对对……”老师露出笑容,顾夜歌的心安定了下来。

但下一秒,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目光锐利地看向9点钟方向。

李枸正面对着她们,神色震惊而略带愤怒地望向顾夜歌,那表情让顾夜歌下意识地自我怀疑起来——她没刨她家祖坟吧?

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冷调白炽灯照射下的卫生间,顾夜歌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无言地默默180度仰望天花板。

清晰而愤怒的谈话声传了过来:“我一要问老师她就也要问老师!她就是故意针对我!太恶心了!”

低低的劝慰声传来,是方柯怡,连顾夜歌都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尴尬。

一声从鼻孔里的嗤笑声传来,“她就是心虚!整天盯着我针对我,可我根本不会多给她一个眼色!她做这些恶心的事有什么用?照样没人喜欢她!”

不知对方说了句什么,李枸很快地打断了对方:“不要把我和她放在一起!她不配!”

声音倨傲而充满优越感。

气冲冲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东施效颦!每一次都是这样!她算个什么东西!”

顾夜歌仰望天花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嘭——”门板被重力弹出去又弹了回来,顾夜歌深吸一口气,冷淡地看着面露惊惧的两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