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白露重新炖了汤,整理了随湘带来的食材。

其实我还可以多待几天。

只是这多少会给团队的其他人添麻烦。

我不是喜欢添麻烦的人,所以简单收拾了东西就打算走了。

独自站在家门口的白露看起来很落寞很寂寞。

就像被独自丢在家的孩子一样。

车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我才回头看像前方。

“担心她”

陈墨突然问我。

“也不是。”

“只是觉得她这么长时间不见人不会孤单吗”

陈墨依然在前座看手机,时不时望向周围景色。

“她每年都需要时间给自己独处,这也是为什么就算她那年的工作多到排不来,我还要给她长时间休假的原因。”

“打从她17岁出道就是我跟着,起初几年倒还不怎么有问题。但是谁不会有压力呢”

听陈墨说的。

白露出道很早,靠的也不是金主起家。

而是她自己用所有能休息的时间换来成名。

成名的一段时间后,外界只盼望这个新宠儿能整治模特圈的审美。

她开始奔波于各工作之间,品牌、工作室、个人摄影,只要是她能接的工作都全盘接下。

“露露满18岁能喝酒之后就离不开酒精,至于木山的这栋别墅是我要求她买的。”

“她20岁之后就开始用这种长期休假来调节自己了。显然,她有明显好转”

那现在的白露已经比那时候还要好了吗

“遇到那个摄影师之后就变了,露露那段时间很开朗、工作变得积极、也很少半夜发酒疯,我们团队都认为她好了。”

陈墨提起伊兹并没有说到名字,大概陈墨也不知道内情。

“总之,她回来这个圈子对我们也是好的。”

“不会有人希望这么厉害的模特永远消失吧”

陈墨说得也对,关于白露现在怎么想并不重要,她的内心世界也不是我们能触及的范围。

只要她现在好好的,那就比什么都好。

回到城市的这几天都在为她往后的工作准备,听陈墨说,她回市里的隔天就要飞京市走秀场、走完接着飞法国走almost的新一季发表会。

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她工作之辛苦,无人能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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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楚茗的建议,我决定过去她说的那栋房子看看。

这几年我已经不怎么去后山,那块地因为建商看中了环境,所以已经用铁皮围上好一段时间。

她大概趁着我午睡过去的。

建商的铁皮已经撤完,取而代之的是一栋纯木制的洋房。

房子主人不在家,周围花草看得出来有一小段时间没人打理过。

我趴在窗户边往里面瞧。

相机防潮柜、电脑、吉他还有一幅墙上的画。

一层的屋内我只看得到这些东西。

屋主可能是个生态摄影师。

屋内的时间彷佛静止,连空气中纷飞的灰尘也嫌吵杂。

我原想能不能等来屋主。

可午前到入夜,我没等来。

只好兴致缺缺回去。

到底有谁会跟我一样选在这种偏避地方住。

我决定每天都过去一趟看看。

楚茗给我发了讯息,她问我有没有看到她的夹克外套。

这么健忘,连外套都能丢。

我才发现我连回她的消息的时候都笑着。

楚茗阿,我该不该让妳离我远点。

我真的害怕妳跟伊兹一样。

一言不发就消失了。

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从前晚入夜就没停下。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出门了。

从楚茗离开之后一楼的落地窗就没有开过,怕雪被吹进来是一回事、主要是会在窗前画画的人回到城市了。

也就没有必要了。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许久,暖炉上的汤已经热得刚好。

我当时是不是应该勇敢一点请她留下。

窝在客厅沙发边发呆许久,我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雪还在下,并没有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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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直接回家,我没有因为画了好看的画而到处炫耀。

过去我要上班空闲了、画了我自己满意的作品就会往朋友的画廊跑。

不为别的,就为找个能跟我一起品画的人。

可是我这几天画的都是白露,如果让多心的人看去了。

她就会被烧上舆论顶端吧。

我想还是要保护她的。

我把画板收到房间,又打扫了一遍家里。

现在的白露在做什么呢

我对她日常生活的认识也就这几天。

看书、听音乐、看电视剧。

她不玩任何游戏、要说真的无聊了她就会带着大草帽到附近山林里走走。

一走就是一下午,回来总要上楼小睡一段时间。

入夜了用过晚饭就会启红酒给自己喝。

跟神仙一样的生活。

我呢

她在看书、我在玩游戏。

她在看电视剧、我在画画。

她出去走走、我在客厅睡得四仰八岔。

她过了9点就不进食,而我还在烤肉吃夜宵。

这大概就是神仙跟凡人的差别。

那神仙会不会累阿。

下雨了,山上现在是不是也雾雨濛濛。

她会不会像问我要不要淋雪那时一样的站在雨中。

别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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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难得的下雨了,看来今天远没有前几天那么冷。

想起那天站在雪中问楚茗要不要一起淋雪。

她生涩的回答就跟伊兹一模一样,可她还是陪我淋了雪。

我跟她满头白纷纷。

许多人不喜欢白头模样,大抵觉得头发纪录了一生的旅程,因为疲乏了、没力气了,才渐渐变白。

白了、也代表走到尽头。

“好冷阿。妳不觉得冷吗”

“不觉得。”

楚茗搓着手不停呵气,我在雪地里转圈起舞。

不知道在她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隔了两天又不下雨下雪了,我决定再去木屋一趟。

木屋依然没人,窗边的灰又积了一层。

屋主大概很久没回来过了。

这次我透过窗户看见了墙边角落的一幅画。

一片暖融融中有一抹黑色影子。

影子很不和谐,却毫无违和感的融入画面中。

如果楚茗来画差不多的画,她会怎么处理这抹黑色。

真奇怪,我怎么时时刻刻都想到了她。

我采了周围几朵还盛开的路边小花,放在门边的窗台上。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过来了。

陈墨准时在三天后的早晨出现在我家门口。

楚茗也在。

陈墨正在收拾行李,楚茗在厨房整理剩下的食材。

而我,把诗集的最后几页读完了。

我才发现封底有一行小小的字。

从字迹我分不出来是我还是伊兹的字,已经模糊了。

我勉强当作是她留的好了。

当我走出别墅要落锁的那刻,第一次感觉这么遗憾。

遗憾假期过得太快、遗憾没见到木屋主人。

遗憾没从楚茗那边知道更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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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完的白露看起来轻松许多,她的表情是看不出来,但是我能感觉到。

她身上那股慵懒。

下山接着就是摄影棚的工作,为了她一进棚就能开工拍摄,车上的化妆师也不顾路上颠簸。

陈墨坐在她旁边给她讲着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陈姐妳就看着排,忙一点也没关系。至于echo的会面推了。”

“妳想清楚了,echo虽然跟almost对台,但是按妳现在的人脉还得罪不起”

“还有,echo这几年新签约了一位摄影师,对方的意思是如果妳愿意跟他们碰一面,那echo就把这个人拨给妳用。”

“是白临不够好了我还要为了小小摄影投奔对家”

陈墨发现请不动白露,只好作罢。

“还有我前几天发给妳的案子看完没有兴趣吗”

“排得开就拍,没法排就算了。看陈姐妳。”

陈墨摇了摇头。此时的她很无奈吧。

今天拍摄、明天秀场、后天专访。

她的工作量明显增加,只是她本人丝毫没有疲惫。

“楚茗,明天京市的秀场妳跟她去。”

临下班前我被陈墨叫住。

一向不是我挑工作,是该习惯陈墨突然的吩咐。

但是这种失去自由的工作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跟白露去山上的那段时间,我重拾荒废多年的绘画。

我才知道。

其实我还喜欢画画,还是不甘于现状。

只是现状养活了我而已。

我不像她那样能给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期,用于休整自己。

也没有放下所有事情选择闭关的勇气。

一旦停下休息,我便失去工作、失去生存的本钱。

所以我不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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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就投入工作并不是第一次。

但是案子马上就往我这丢还是第一次。

主题是牢笼。

也不知道白临的脑袋里都靠什么运转,这种压抑的题材十有八次都找我。

她也该到瓶颈期了,这种负能量的案子大概也不会少。

我见过很多摄影师都这样,只是她没有过瓶颈期。

她的摄影路是顺遂且平稳的。

现在到白临身上瓶颈期又会是怎么过的。

我对她的案子很有兴趣,不只是文案吸引我。

而是她身上那种藏在光明底下濒临支离破碎的虚弱感很打动我。

陈墨说已经排上了。

就等我从京市回去拍摄。

京市的秀场搞得一蹋糊涂,前台后台没连系好、场控安保也没能尽职。

搞不懂这个主办方怎么办活动的,还把私生粉也放进场。

我该庆幸我手边带的人足够拦截私生粉偷拍。

一群人乌烟瘴气回到萧市,陈墨倒还能笑着来接我。

喔,据说我在秀场上的表现让她很满意,不对、让季总也满意。

白临带了衣服过来给我提前看,参杂着友情赞助的拍摄,白临也顾着我的想法。

“妳先看看衣服,太大太小让小柚小方她们去烦恼。”

白临把袋子放在桌上,难为她躲躲藏藏过来别庄。

“怎么想拍这种东西。”

“妳知道的,我入圈以来都只拍公司分下来的案子,就说这种任我自己主导的吧还是第一次。”

“所以我想让世界看看我的眼睛。”

太狂妄了。

“妳的眼睛就只有一副、两颗眼珠,怎么让世界上的人看见。”

“也是,我说得太夸张了。”

“那换个说法。”

“我想让世界看看自由却封闭是什么景象。”

我停下手上翻着衣服的动作,白临明明面着阳光,我却彷佛看见最脆弱的她。

她的背影有这么孤独吗

也许一个平常嘻皮笑脸乐观向上,对工作毫不懈怠的人夜里总要窝在窗边待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