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兔起鹘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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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晨起的朝阳,新乡城又迎来了如往日一般的喧嚣时刻。
不同于从战争开始时就活在惶恐不安之中的边界城镇。
新乡城,得益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在厉来数次大战当中,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得安全脱身。
这使得新乡城不同于楚国其他城镇。
少了分喧闹,多了分人间气息。
然而,这样安宁温馨的环境,随着几天前,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流寇的到来,被暂时中断。
好在城主府,在第一时间,就派出得力干将周元将军,想来,不久之后,新乡城就可以再次恢复如初。
至少,一开始,他们是这么想的。
“可恶!又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一名青年唠唠叨叨的捡拾着地上的枝叶。
由于地处江汉平原,新乡城虽小,但富饶程度,却完全不亚于楚国其他大城。
因此虽然闭城多日,但新乡城内,无论是米价还是蔬菜,都没有因此上涨。
城主府为了安稳人心,还刻意压低了物价。
这使得他们虽然受困,但生活水平,相较于之前,反而有所提高。
尴尬的是,虽然他们并不缺乏果腹用的食物以及守备用的器械,但生活做饭用的柴火,他们却无处购买。
得益于地形因素,新乡城四面环山。
河水流经此地之后,便被群山环绕的地形所阻碍,久而久之,冲刷出一块适合人居住的平原。
这样的环境,不但成功阻挡了敌人想要占领此处的想法。
同样,也给生活在此处人们,提供了极为便捷的条件。
想要吃野味了,直接上山去狩猎。
想要吃山珍了,直接上山去采摘。
没有柴火了,直接上山去砍伐。
总之,大山可以提供一切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的物质。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也会成为他们致命的缺陷。
准备充分的人家还好,毫无准备的人,在这几天,完全是靠着冷灶吃饭。(所谓的冷灶,就是指不生火,将生米泡熟之后干嚼。)
久而久之,难免淤积怒火。
“抱怨什么!还不干紧完成手头的事,回去生火做饭,家里爹娘老子还等着吃呢。”
邻家老者看不惯青年发牢骚的模样,斥责道。
青年被他这么一说,讪讪的笑了笑。
发牢骚这种事,不被人抓到还好,被人当面指出来,难免令当事人尴尬。
好在青年也是个厚脸皮,反而顺着老者的话,借此攀谈起来。
“叔,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这一天只能生一回火,也太难受了吧。
这几天我们都不敢烧水洗澡,我和我爹还忍得了,可是我的妻子才刚刚做完月子,正是需要干净的时候,你说这几天洗不了澡,那身上都快生蛆了。”
说到这件事,他就感觉自己相当倒霉。
妻子在上个月刚刚分娩成功,母子平安,让他喜获一个大胖小子。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忽然就听说城外来了一群不知名的流寇,这让他顿时傻眼。
虽然说初为人父,但是常识性的道理他还是了解的。
刚坐完月子的女人,正是极为脆弱的时候,正需要精心调理。
可眼下到好,城出不去,自己也没法给妻子,打点山珍野味什么的补补身体。
甚至,就连给她烧水,洗个澡都做不到。
这换谁,谁都会有情绪。
在家里,他没少被自己的老婆抱怨,考虑到对方刚刚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而且所谓好男不跟女斗,自己也不好和他一般见识。
但出来了可就不一样了,面对比自己年长许多的邻家老者,青年大道苦水。
“叔,不是我不耐烦,重点是我家那口子等不了啊。
这几天天天催我到城门口看一看,看解封了没有,但哪有这么容易呀。
您老年高德劭,经历事情多,能不能帮我猜一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封啊?”
“别发牢骚了,你以为城主不想让我们出去吗?城里几千户人家呢,又不是只有咱们两户。咱家都算好的了,人口简单,捡点柴火,随便烧一顿饭,就勉强够嚼的。
你看看那些大户人家,动不动就是几百号仆人什么的,你让他们一天只吃一顿饭,哪里忍受得住。
看着吧,再这样闹下去,城主一定会迫于压力,解开禁足令的,耐心等吧。”
老人对此也颇为无奈,但这种解释显然无法让青年满意。
“那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话说从周将军出去,都好几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倒是给点消息啊!真实让人等的心焦。”
“快了吧,快了吧,既然咱们都这么急,城主肯定比咱们还着急,安心等吧。”
“话说回来,到底是从哪里突然跑出来这些人的?”
青年感到好奇,此前他由于诸事繁杂,从来也没考虑过这回事,现在得了空闲,仔细思考一下,忽然觉得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
明明几天前还很正常,怎么突然间就被所谓的流寇围城了?
难道这些人是从地底下钻出来,或者从天上飞下来的?否则,哪来这么多人?
“这谁知道呢?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安心做好自己的事。”
老者严厉的告诫青年。
青年被老者严肃的语气吓得打了个寒战,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所谓人老成精,老者即使如此。
熊心的命令或许可以瞒过大多数人,但绝对无法隐瞒所有人。
像老者这,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都已经看开了。
打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熊心命令中前后矛盾的地方。
如果只是寻常流寇,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先是戒严,然后是闭城自守,最后,才是派人出城剿匪。
这不符合做事规律。
显得既苍白又多余。
以往长江上也并不乏有水贼肆虐,山里时常有虎狼出没。
即使如此,以前的城主也只是让他们成群结队外出,然后限定时间让他们归来。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完全禁止他们外出的。
这只能说明,城外的环境,远比城主府所张贴的通告,还要来得糟糕。
虽然不明就以,但以他多年的经验而言,若非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一城之主,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易做出闭城的命令。
反过来说,能够让一城之主放下尊严,不惜低声下气的哄着全城的人,也要让他们安静的待在城里。
这足以证明城外的情况有多糟糕。
老者手忍不住攥紧,不禁回想起当初。
那还是40年前。
可能许多年轻人已经淡忘了,但作为当事人,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却那悲惨的一幕。
无数野蛮的操持着各种怪异口音的,却又自称是中原国家的士兵,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在大肆杀戮,劫掠一番之后又洋洋得意的离去。
而事后楚王不但没有追究,反而严厉禁止他们讨论当初的事。
也正是因为此,使得许多人都淡忘了,新乡城其实并非没有遭过兵灾,只是年代太过久远,久到随着当初的亲临者逐渐逝去之后,现在说起当年的事,反而像是一种玩笑。
一种荒诞不经,又血淋淋的,残酷的玩笑。
“回去之后,晚上紧闭大门,没有事情,尽量不要外出!还有一定要记住,把粮食一分为三。一部分藏在地窖里,一部分放在米缸里,最后一部分贴身收藏。把家里的米全部蒸的半熟,必须要做到,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吞进口中。”
“叔,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废话少说,照我说的去做,别等事情发生之后再后悔。”
青年不明白老者的话,老者也不再解释。
对于无知的人,恐吓远比解释要来的更加有用。
把自己捡到的柴火一股脑的塞给青年,老者望着天边刚刚升起的朝阳,衷心祈祷,当年发生过的事,不要再发生。
只是他的祈祷注定无用。
就像命运从来不会垂青有需要的人。
他们只会按照既定的规律,和既定的道路,然后发生注定会发生的事。